出口

作者: 五点零一 | 来源:发表于2022-06-01 10:15 被阅读0次

    本文参与非•主题写作之爱情

    一、

    魏真实说她再也等不了了,她要跟老孟离婚,现在就离,哪怕她给老孟生了两个儿子,小的也都六岁了,哪怕老孟明天就要出狱了,但她不想等了,她等不了了。她跟我说这些的时候我们中间隔着横七竖八的啤酒瓶子,通过酒瓶的间隙我看到她铺陈在低胸T恤外两团耀眼的肉坟,我的目光不好意思在上面驻留太久,我艰难地把它向上移,随后我看到她细长的脖颈上托着一颗饱满的头颅。她低垂的眼睑使她的眼睛隐藏在深不见底的烟熏妆里,只有当她说完一句话抬头看向我的时候我才能从她苍茫的眼白里分辨出眼睛的轮廓。她的鼻子高挺,鼻梁在灯光的映射下像露在海面上鲨鱼的脊背。她的嘴唇涂成了朱红色,可能怕唇妆受损,致使她撸串和喝酒都变得小心翼翼。在她身上我只能看到两个字——“风尘”。

    现在我正在和一身风尘气的魏真实坐在烟火气弥漫的烧烤摊前觥筹交错畅谈人生,除了名字外,我怎么也无法把眼前这个人和二十年前的魏真实联系起来。我们从晚上七点就坐在这郊外的农家院儿里喝酒聊天撸串儿,我特意选了个偏僻的场所,却没想到越偏僻的地方越兴旺,我们刚到的时候仅仅有一桌客人,过了不到一个小时,整个院子里已经座无虚席,所幸并没有碰到熟人。我跟魏真实没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是纯洁的同学关系。但她的打扮着实惹眼,被熟人看见只怕徒增误会。看着她现在这副样子,我脑袋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筋,鬼使神差递给她一支烟。大概我只是想试试她的反应,好做进一步打算,没想到她大方地把烟接过去,娴熟地含在嘴里。我只好欠身,双手把打火机捧到她的面前。

    给你点上。我说。

    点上。

    不久后我开始后悔这个决定,旁边桌上的小伙子不时借举杯喝酒做掩护,目光偷偷从酒杯后面瞥过来。我回敬过他一个警示的眼神,但他好像完全没有发现我的存在。他一定把魏真实当成了那种人。就像我们同学中间流传的那样。

    魏真实初中辍学,据说去东莞打过几年工,回来后嫁给了老孟。老孟那时候还是小孟,是我们初中校友,比我们还小一届,上学时他凭借着屡次打架斗殴的辉煌战绩,在学校里颇有些威望。初中辍学后在赌场看场子,听说惹了不少事。当初他们的婚讯传来时着实震惊了我们一干同学,因为在大家眼里魏真实清纯的像雨后的天空,而小孟却是人们常常用来口诛笔伐的那种臭鱼烂虾。后来魏真实给小孟生了一个儿子,小孟也成了老孟,再后来,老孟因为盗窃罪入狱,被判了六年,之后没多久魏真实给老孟生下了第二个儿子。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魏真实在同学们口中慢慢变得声名狼藉,有人说她在娱乐场所从事不可言说的职业,有人说她傍上了一个耄耋之年的大老板,还有人说她的小儿子并非老孟亲生。这些当然都是道听途说,大家亲眼所见的是,起初魏真实经营一家箱包店,干了两年倒闭了,快手抖音兴起后,她紧随潮流,做了主播,靠熟人的打赏过活。不过我从来没在短视频平台上见过她,虽然刘芳对我的个人行为从不过问,但我在家时还是恪守着一名模范丈夫应有的操行。我不看美女直播,我不撩骚。

    二、

    我是在今天下午偶遇魏真实的。我和刘芳陪女儿到人民广场放风筝。今天周末,广场上人很多,有舞剑和跳广场舞的老人,更多的是像我们一样出来溜娃的年轻人。我们到达广场后马上意识到了失策,今天没有风,没有风就没办法放风筝。好在广场一侧布满了供孩子玩耍的娱乐设施。女儿一眼看中了那个绿色的充气鱼池,里面游动着几十条粉红色的金鱼,它们在阳光下散发着鲜活的生命力。几个孩子坐在鱼池边,端着小型鱼竿,兴致勃勃地钓鱼。孩子身后站满了家长。女儿选择了一根蓝色的鱼竿,她说蓝色是她的幸运色。我和刘芳默默站在女儿身后。在女儿钓上来一条金鱼刘芳为此兴奋地大叫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我一扭头就撞上了魏真实热切的目光。她说老同学,你还是那么年轻。我随口应着,在脑海里翻箱倒柜搜寻面前这个时髦女人的蛛丝马迹,可是徒劳无功。她说,不认识了?我,魏真实啊!我就这样在二十年以后重逢了初中同学魏真实,她和我们一样,陪儿子来钓鱼。他儿子憨头憨脑的,猛一看还有点像老孟。后来我们带着孩子们钓到的战利品一起离开了鱼池,离开前买了两个小鱼缸,我付的钱,她要把钱转我,于是加了微信,她给我发了红包,我没领。他儿子钓到三条鱼,我女儿只钓到一条,她让儿子送了一条给我女儿,还说,鱼也要成双成对才好。返回途中,女儿问我,那个女人是谁,我说老同学,女儿嘟囔着,裙子那么短,一看就不像好人。说着,还去摇刘芳的胳膊,妈,你说是不是?刘芳说,不许说别人坏话。回到家我就给魏真实发信息,约个饭吧?她答应的很爽快:等我把孩子送回奶奶家。

    我问她为什么这个节骨眼选择和老孟离婚,要知道只要再坚持一天她就守得云开见日出,过上正常的家庭生活,况且老孟在里面也没有机会做出背叛她的事情。她吐出一个烟圈说,你不懂,他出狱对我来说并不是夫妻团聚,更像在我这六年原本正常的生活里横插了一杠子。她这样说,好像更印证了那些传闻。

    我俩喝完了一整箱550ML的燕京啤酒,我眼前的魏真实已经现出了重影,她的脸颊也从粉底下面晕上来两朵酡红。我说,你够能喝的,今天打住吧,改日再战。她手臂支在桌子上,手掌用画像里观音菩萨手持杨柳枝的姿势夹着半截香烟,指甲上亮闪闪的,像收纳了满天星,她笑眯眯看着我,改日?再战?我向来不排斥酒桌上的荤段子,但是现在这个老套的荤段子从魏真实嘴里说出来,多少让我有点不知所措,还伴随着心头微微的颤动。魏真实敏锐捕捉到了空气中一闪而过的尴尬气氛,她噗嗤笑了,她笑起来露出两排石榴籽似的牙齿,眼底的鱼尾纹也若隐若现,她说,你们男人是不是总愿意把事情往脏里想?被她一说,倒好像是我多心了,我干笑两声化解尴尬,随即站起身,快步到了前台,把帐结了。等我回来,魏真实还稳如泰山坐在座位上,我说,走了。她说,走。站起身,整整裙子,又把搭在椅背上的外套夹在臂弯里,才抬头对我说,饭你请了,我请你唱歌去吧,就算扯平了。我本想拒绝,但看到她期盼的目光,我鬼使神差答应了下来,甚至都没有假装客气一下。

    魏真实说,她没想到我答应的如此爽快,她本来想试探试探我,因为她听说我和老婆感情很好,是有名的模范夫妻,在她的认知里,我应该拒她千里之外才对,更何况她还深陷婚姻危机,可我没有,我不但跟她在众目睽睽下一起喝酒撸串,还接受了她去唱歌的邀请。确实,在外人眼里,我和刘芳感情很好,我们相濡以沫,我们相敬如宾,我们都有不错的工作,我们共同养育了一个聪明漂亮的女儿。魏真实说她故意在饭桌上消磨着时间等着我老婆给我打来兴师问罪的电话,但是一直到十点我的手机都没有响一声,她怀疑我是不是关机了,或者找了个类似公司加班之类的俗套的借口,我笑了笑,没有否认,也没有承认。

    三、

    我们打车去了一家叫做大钱柜的量贩式KTV,她说她有这里的会员卡,可以尽情消费,最后我们选了一个小包间,我点了一个果盘和两瓶矿泉水,她说还没喝尽兴,又点了八瓶啤酒。

    我们坐在沙发上时她还向我确认,你确定不用跟你老婆请个假?我摇摇头,说不用,我的事刘芳从来不过问。她向我伸出了大拇指,这个赞是给你老婆点的,你转达。

    她点了一首《当爱已成往事》,当音乐响起的时候,她打开了包间里的旋转灯,灯光流转,红色蓝色粉色紫色的光柱在房间里缓缓滚动,光柱划过我的身躯,划到魏真实的身上和脸上,那些光好像被她吸走了,然后在她身上混合成一个奇妙的颜色散发出来。我忽然觉得有点迷离。她自己拿起一支话筒,另一支递给我。伴随着音乐声,我看见幕布上一袭红衣的林忆莲妖娆地端着红酒杯,李宗盛则落寞地站在茫茫大雪中。第一句是女唱:往事不要再提——她的嗓音婉转,带点恰到好处的沙哑,她是主播,我想,嗓子不好做不了主播。到我唱的时候,我觉得喉头发紧,声音是挤出来,她对我晃了晃啤酒瓶,大声说,OPEN,放开!我喝下去一口酒,喉咙被冲开,声音得以毫无保留释放出来:爱情它是个难题——

    爱情或许不是难题,过日子才是难题。我和刘芳这对模范夫妻已经很久没说过话了,上次说话还要追溯到半个月前,家里停电,她要我去检查一下楼下的电闸,我合上电闸,索性在楼道口抽了一支烟。如果我想制造说话的机会,只需要在室内点上一支烟,但这没有任何意义。我默默接受着现状。事实上,比冷战更严重的是,我们已经两年没有做过爱了,甚至一年前我还主动搬出了房间,自己躲到书房去睡。在此之前,我扔掉了一盒只用过一只的黄金持久避孕套,被用掉的那一只还是我心血来潮为了试试效果自娱自乐了。

    该从何说起呢?多米诺骨牌的第一张是一颗失效的避孕药。刚结婚时,我和刘芳像很多有志青年一样,想生活稳定后再要孩子。我不甘于安全套的束缚,于是刘芳开始吃长效避孕药。半年后意外怀孕。先是药流,蹲在厕所里,她哇哇哭,后来哭声停止了,传来马桶的呜咽,刘芳手捂肚子佝偻着身子走出来。我扶住她,她说,我看见他了,是儿子,我妈说,长得像个葫芦就是儿子。我把她拖到床上,她又呜呜哭起来。我一句话没说,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事情并没有就此结束,她一直腹痛,血流不止,撑了七天,只好去医院,拍过B超,发现肚子里还留下了我那苦命儿子的残余,只得刮宫。她的嚎叫穿过手术室,浩浩荡荡涌向我,在我心头拉锯,撕扯。手术结束,她的精气神甚至血肉好像都被抽空,留在了手术室,推出来的只是一张软塌塌的皮。

    这之后,流产的阴影附蚀着她,让她对做爱这件事深恶痛绝,只有在我强烈要求下,她才会勉强将就我一次。两年后,她怀孕,彻底不许我再近身,摸摸都不行,过了六个月的柏拉图式的婚姻生活后,我认识了一名离异少妇。其时我在啤酒厂做销售,她是我的客户。我们打得火热,最后不可避免地上了床,一个月后她单方面撕毁了互不干涉家庭的契约,理由是她本来就没有家庭。少妇给刘芳打电话,闹得不可开交。我踹了少妇,千方百计才把刘芳安顿好。但婚姻的镜子一旦有了裂痕就再也无法复原。刘芳由厌恶做爱这件事,升级为厌恶我的身体。她说我一碰她她就觉得恶心。那种恶心排山倒海不受控制。她偶尔迁就我,直到有一次她真的吐在了床上。从此我们的房事由一个月一次减少到半年一次,而且每次都进行地战战兢兢。

    歌唱完了,魏真实眼睛里浮现了莹莹泪光。我放下话筒,发现自己手心全是汗水。

    怎么还把自己感动哭了呢?我说。

    歌词太棒了,写到人心里了。她说。

    这首歌在你直播的时候没唱过十遍也有八遍了吧?

    那倒没有,现在的观众不爱听歌。

    那爱什么?

    爱……她欲言又止,你点一首吧。

    我点了一首《美丽的神话》。我说这首歌要牵着手唱才有感觉。她说原来觉得你挺老实的一个人,怎么也这么坏呢。但还是把手递了过来。她的手很湿,很滑。我们就这样牵着手唱完了《美丽的神话》,音乐甫停,她把手抽了回去,我立刻觉得手心里空落落的。我多久没牵过异性的手了?上一次牵的是刘芳还是和我决裂的少妇呢?我记不清了。

    我和刘芳也曾无数次试图修复我们的关系,我刻意保持着和异性的距离,我们一起去旅游,一起陪孩子野营,甚至在二胎政策放开后刘芳还委婉地表达了再生一个的想法,但是一到床上,我一靠近她,她就禁不住恶心,最后仓皇把我推开。我说这是心理疾病,要看医生,她不肯,我也只好作罢。

    唱完这首歌,我掏出手机看时间,已经晚上十一点了,我的手机安静得像睡着了,刘芳没有打过电话,也没有信息。魏真实说老婆催呢?我说哪有,看看时间。我们继续唱歌,喝酒。我没再牵她的手,我思忖着接下来的行动,所以唱歌也心不在焉。魏真实提议回家。我指着桌上的啤酒,还有四瓶没打开,我说酒还没喝完。魏真实说,我一个人无所谓,我是怕你,万一你回家太晚你老婆和你吵架,我可兜不起。我砰砰起开两瓶啤酒,宣布对她意见的反对。于是我们继续喝酒,唱歌。我再一次看手机是半小时后,手机还是没有动静,它可能真的睡着了。魏真实说,回去吧,再晚了你老婆该把你锁外面了。我摸了摸裤兜里的钥匙,说,那就不回去了。她挑衅地看着我,你敢?她的目光像是一对鼓槌,在我心头擂,我说,有什么不敢?说完,我故意动作很大地挪了挪屁股,向她靠拢。我的胳膊挨上了她的胳膊,久违了,令人身心愉悦的身体接触。她迅速躲开,还咯咯笑起来,你干嘛?喝多了?我说,没,我敢,你敢吗?她还是笑,一边笑一边端起酒瓶,喝了一大口酒,呛到了,咳起来,一口酒从她嘴里喷出,喷到了裙子上,我给她递过纸巾,她伸手接,我脑袋一热,突然改变了主意,手落在她的裙子上,说我给你擦。手兀自动起来。我不敢抬头,眼睛紧紧盯着她的腿。她穿了一条棕色的包臀裙,裙子太紧,她的两条腿只能牢牢并在一起,她的大腿雪白,小腿也雪白,我仿佛看到了腿上蚯蚓一样的青筋。隔着裙子,我能感觉到她大腿紧致的肌肉,那里面藏着一座丰饶的宝藏。我的手不由自主向裙子边缘滑动,到了,到了,我的小手指探出去,和她的皮肤接触,光滑,柔软,我的小手指如饥似渴,我的小手指色胆包天。她的腿颤了一下,又一下。她把我推开,说,你真喝多了。语气冰冷,浇灭了我的热情。我抱住头,说,我真没喝多。她说,那我们去开房吧。

    四、

    我们在一家名叫尚客优的宾馆开了房,用魏真实的身份证。当我们进入房间时,一切暧昧被明火执仗地晒出来。我们的目的如此明确,这反而让我们都有些局促不安。房间里只有一张一米八乘两米的大床,白得生硬的床单,一张茶几,两把椅子,电视,电视柜,电视柜上面摆着红茶绿茶还有罐装的红牛,避孕套就醒目地躺在旁边那个不起眼的小方盒子里。最值得称道的是卫生间,它用两块毛玻璃和卧室隔开,你仿佛什么都看得到,实际上什么都看不到。我坐在椅子上,魏真实一边搓着手一边在房间踱步,她说卫生间太小了,她说马桶都没刷干净,她说房间里会不会有摄像头?她说房间里好像有什么味道。我敢打赌如果我问她刚才说了什么,她一定答不出。她的脸红红的,嘴唇反而变得惨白。我干咳两声,说你去洗个澡吧。她说你先洗吧。我说要不一起洗?她说呸,蹬鼻子上脸。于是我去洗澡。我把自己扒光,赤裸裸站在喷头下,任水流倾泻而下,我把玩着久疏战阵的兵器,担心它一会儿会不会不战而降。我裹着浴巾出来,故意赤裸着上身,我不健身,不过也没有啤酒肚,身材还算匀称。魏真实正在玩手机,她不看我。我说你去洗吧。她放下手机站起身,还是没看我,直直走向卫生间。她把卫生间的帘子拉上了,我真的什么都看不到了,我只能听见哗哗的水声。我躺到床上,拉开被子盖到身上。我打开电视机,电视画面在我眼前飘。我的手指机械地按着遥控器,电影,电视剧,音乐节目,法制节目,电影,电视剧……水流声消失了,随之而来的是吹风机的轰鸣声,吹风机的声音也消失了,魏真实在穿衣服。

    已经凌晨一点了,手机更没有动静,我索性关了机。

    魏真实还穿着来时的衣服,甚至外套都披上了。她披散着头发,挡住了半边脸,脸上残妆被洗去,我看到她的脸上有一颗痣。她在我另一侧上床,掀开被子一角钻进去,她的牙齿在格格打战,她说,有点冷。我说我去关空调。她说我去吧。我说我去。就要起身,她说别,我去。我问怎么了。她说,你没穿衣服。关了空调,她又躺回来。她背对着我,还是打战,我去搂她,她说,别,说会话吧。

    我把手撤回来,说什么?

    说说你跟你老婆。

    没什么可说的,她性冷淡。

    真的?她翻了个身,仰面朝天。

    真的。

    没想到。

    你没想到的多了。别说我了,说说你跟老孟吧。

    就快离婚了,没什么可说的了。

    我还是想知道你要离婚的真实理由。

    他不务正业,干些偷鸡摸狗的事,这我都忍了,可他在我怀孕的时候出轨,这我忍不了。

    可你不还是忍了六年?

    六年前我想跟他离婚,可他进去了,那时候我跟他离婚的话,是我不仗义。

    哦。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想我现在还没离婚,却和你乱搞,不也是不仗义吗?

    我没这么想。

    无所谓。我告诉你,他背着我出轨,我要在离婚前让他还回来。

    我不再说话,再次去搂她,她没抗拒,我去解她的扣子,我被她传染了,手在抖。她把手伸过来,环抱住我,她的手冰凉。我放弃了解扣子,用嘴去迎她的嘴,她把头别开,说,喝多了,头晕。我把她的头扳正。她的喉咙里突然咕噜响了一声,她的嘴巴一努,推开我,跳下了床。她跑进卫生间,哇哇吐起来。我也感到一股无可名状的恶心,但我忍住了,没有吐。我爬起床,悄悄穿上衣服,魏真实已经停止了呕吐,但她还在抱着马桶,脊背一抽一抽的。她在哭。我说,对不起,我也喝多了。她冲我摆了摆手,没说话。她的指甲亮闪闪的,像是收纳了满天星。我没跟她说再见。我走了。

    我两年没有做过爱了,在我和刘芳做过一次次努力而她的恶心症状没有丝毫缓解后,她终于做出了断绝性生活的决定。她不再迁就我,有时候我死皮赖脸贴过去还会挨上一阵拳打脚踢。她不止一次对我说,实在忍不住了就去外面找吧,花钱也行,只要做好安全措施。我认清事实,我搬出了卧室,搬到书房,避免和她同床共枕,避免看到她赤裸的身体,避免激发出自己的性欲。两年里我习惯了自己解决生理问题。

    五、

    虽然时节已经过了五一,晚上还是有些冷,我抱紧双臂,走在空无一人的大街上。月亮不知道躲在了哪栋建筑物后面,天空黑得通透,它像一面镜子倒映着地面上的城市、建筑、车辆和行人,我仿佛看到了在上面倒立行走的我自己。偶尔从远处驶来一辆出租车,停在我跟前,司机摇下车窗,问我去哪,我向他摆摆手,他又风驰电掣开走了。

    走到小区门口,保安还没睡,他从门卫房探出头,一惊一乍说,这不李哥吗?这么晚才回来?我说跟哥们喝酒去了。他说,要说还是嫂子通情达理,要是我这么晚回家,我媳妇非扒了我的皮。我说,那就跟她离了,重新找一个。他说,就怕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嫂子这样的,那就惨了。他笑笑,跟他告别。

    我在楼下抽完一支烟,慢吞吞上楼。我掏出钥匙,打开门,轻手轻脚走进客厅,一股暖意袭来。我摸着黑按开灯,一眼看到摆在茶几上的小鱼缸。鱼缸里只有一条金鱼,另一条却不知所踪。唯一的一条金鱼贴着鱼缸壁,在慢悠悠游动。我四处寻找,在沙发底下找到了另一条鱼的尸体,看样子它已经死了很久。它肯定以为跳出来会海阔天空,却没想到事与愿违。我把金鱼尸体扔进垃圾桶,想着一早去市场再买一条回来,不然被女儿发现,她一定会很伤心。我不吝营造善意的假象在女儿面前粉饰太平,就像半个月前我把那张离婚证书藏得严严实实,杜绝被她发现的一切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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