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楼站立很久了,在他的裤管上,晃荡着苔藓,深植了一棵薄荷。这棵薄荷,我仿佛未见到过,之所以忽然认真地打量它,是因为我感冒了,想用薄荷叶来煎豆腐。“你会疼吗?”这个问题,我好久都没和食物谈论了。
蒲公英的留言
蒲公英,味甘,可清炒,可入药。
小时候,我和外婆一块儿住,她老带我去鱼塘边上摘蒲公英,锯齿叶、小黄花,模样有些像苦苣。小的蒲公英,不要,还没长好呢。老的蒲公英,也不要,开过花,就不好吃了。
我穿过大片的碧绿,在电线杆后瞧见了一株安静的蒲公英,挺拔的根茎、嫩嫩的叶,还在蓄力开花。外婆说过,这般模样的蒲公英,最适合下粥了。
我弯下腰,却听见一个声音在喊:“请等一等,我还没见过我的孩子。”小声,但清晰。我轻轻点头,悄悄挡在她的前边,不愿让别人瞧见。
三月、四月、五月,六月上旬,妈妈来外婆这儿接我回家,她的领口上沾着白色的绒花。
说话的那株蒲公英,我再也没有见过。
杜鹃与杜鹃
映山红,红艳艳,三清山上的映山红尤其美。
杜鹃鸟飞来的时候,山景正好,鸟儿不敢去人多的地方,于是在石崖边上徘徊。没有树,没有虫,杜鹃鸟很快就饿了,但石崖边上只有映山红。
“你不要难过,我也是杜鹃哦”,映山红招着叶子大声喊,“我还很好吃,就是,有点儿酸。”
远路
和你讲个故事好不好。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只不那么新鲜的肉包子,它走了好长好长的路,去传说中好远好远的地方。然后在路上,它遇见了一只同样旅行的豆腐泡,和它成为了好朋友,相约一起去遥远的地方。
它很开心,听说,那路很远、很长。
苦瓜煮鱼
一块砧板、一把刀。一条苦瓜、一条鱼。
鱼说: “你不要离我这么近,我担心会刺疼你。”
苦瓜说: “子非苦瓜。”
苦瓜煮鱼。鱼不苦,苦瓜不委屈。
太阳红薯
漆黑。雨也是黑的,悄悄流过土壤,一片又一片寂静。
这是隐秘的。一切都隐匿在暗处,诸如乌云的喷嚏、风的咳嗽,或是泥土的呼吸。在泥里,红薯想见见光亮,想抱抱蚯蚓口中那个滚烫的太阳。他努力伸长手臂,偶尔触摸到石头,坚硬的石头,甚至尖锐,让他疼痛。
在第23场雨里,红薯感知到了地面的温度,他更加奋力地生长,在地下、在地上。路过的蚯蚓愤愤地告诫:“生存在泥里就该与土作伴,何必奢求光亮?”红薯并没有将这话放在心上,他想,这是蚯蚓舍不得我呢。
后来,一只手将他从土中径直拽起,红薯去到了另一个漆黑的所在。四四方方的古怪盒子,风进不来,雨进不来,蚯蚓进不来。红薯想起了那只蚯蚓,想起了一场又一场大雨,在沉沉的黑里,他沉沉地睡去。
却是一声鸟鸣,急促地划破雨网,啄碎了漆黑的夜色,不知是幸福的啁啾,还是哭啼。
红薯在鸟鸣声和雨里惊醒,抬眸,一盏小小的黄灯悬在头顶,四周亮堂堂,尽是温暖的光。是太阳吗,太阳这样暖,他傻傻地笑着,感觉自个儿就要在光里融化。
“这个红薯模样真好,像太阳,留给妈妈吃。”
黑凤梨
在女孩这儿,黑凤梨酥颇为受宠,她的课桌抽屉里就藏着一小盒。一颗凤梨6块酥,酸酸甜甜,黑得奇怪。
一一走的时候,女孩换了所学校。
二二走的时候,女孩有了新同桌。
三三走的时候,女孩画下三八线。
四四走的时候,女孩害羞地低头。
五五走的时候,六六正在晒太阳。她在两张纸上看到了新鲜的数字和符号,96是男孩的,69是女孩的。六六看不懂,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她迷迷糊糊地瞧见,男孩的手伸过三八线,轻轻地戳了戳女孩:“不会的题我可以教你呀。”女孩合上手中的书,小声地问:“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男孩愣了愣,才道:“黑呀,就像你吃的凤梨酥,多像橡皮擦。”女孩点点头,不说话。
嘿呀,六六很愁。
晚风吹过的时候,她同墙缝里的蚂蚁说了许多话。蚂蚁知晓了一个故事,也懂得了凤梨酥的自我修养,于是它们背起六六,溜啊溜,溜啊溜。
月亮走后不久,六六溜过了三八线。
撒尿牛丸的自白
老祖宗传训:生而为食,只有滑进笑着的嘴里才能灿烂地死去。
在我们丸子界,我族因濑尿虾的缘故被冠以撒尿牛丸的称号,相比贡丸而言,这个名儿似乎不大好听。
可是朋友,你知道食神、火鸡和他们的小店面吗?作为一只有梦想的撒尿牛丸,乒乓球拍之间的轨道是我梦寐已久的星光大道。知我的亲友道我固执,不知我的族人笑我傻气。我也在笑,为那一天,我期待许久。
终于、终于。
作为一只普普通通的撒尿牛丸,热气氤氲的火锅看似成为我生命的四分之三站。“不能生得荣耀,至少死得happy”,族友高喊口号挤向笑着的脸,前仆后继;漂亮的饮食男女开心地晃悠长筷,不紧不慢。
我随族人扑腾了两下,停住,忽然觉得自己失去了方向。
恍然间,瞥见餐桌角落里的一个女孩,沉默着、不笑。她肚子饿不饿,想不想吃撒尿牛丸啊。
于是我做了一个决定,食物很少有为自己做决定的机会,可我做了一个决定,真好。
我调头游向她,一腔孤勇,与温热的泪。
最后几秒钟里,我听见旁人对她说,“你那只撒尿牛丸的汁好浓啊。”可我看不见她。
或许,我灿烂地死去了吗?我爱笑容,我爱这个世界,我爱我的梦想。
有时也因为爱,才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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