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姐

大姐并非老大，母亲在生她前曾生育过一个孩子，一岁时不幸夭折，多年后才生下了她，我们习惯性叫她大姐。

父母亲是在湖南结婚的，并在湖南生下了第一个孩子，可惜只带到一岁。那时正值大跃进年代，湖南尤为困难，缺少粮食，经常没吃的，饿死了很多人，母亲身体受到严重的摧残，停经六年。为了生存，奶奶和母亲千里迢迢来到江西临川，投奔爷爷和父亲。经过一段时间调理，母亲的身体才得到恢复，怀上了大姐。

大姐上小学时，突发疾病，高烧不退，中医西医同时诊疗，都不见好转。无可奈何之际，母亲和奶奶带着她四处求神问佛，大姐的病居然奇迹般地得以康复。冥冥之中，莫非真有神灵护祐着她？

病好后，大姐变得有点木讷和内向，学习成绩也严重下降，但大姐却变得比以前勤快多了。每天放学回家，她要帮着父母料理许多家务事，俨然成为母亲能干的小帮手。早上起来，她会跑到我们家斜对面的粮站去挑水，粮站有一口古井，那时小镇上的人们都在那挑水喝。放学回家后，她又会和母亲一道，挑着大担的衣服去宜黄河边清洗。有时，她还要拖着瘦小的身子，帮母亲去种菜。大姐二姐年龄仅相差一岁多，那时二姐学习成绩好，一心只想读书，家务活是完全不沾边的，唯有大姐勤勤恳恳，任劳任怨，深得母亲的欢心。

大姐读高中时，早恋了，悄悄地暗恋上了他们班级的一个男生。那时，大姐和二姐都在同一个班级读书，父亲比较重视孩子们的教育，费尽周折帮她们两姊妹从南昌买了一套高考辅导书回来，我这个傻大姐，自己不看书，却把书借给了她喜欢的那个小男生。二姐知道后，和大姐打了一架，母亲不知道大姐早恋，一个劲地责怪二姐小器，把二姐狠狠地教训了一顿。为此事，二姐至今仍耿耿于怀。

大姐二姐读高二时，临近高考，父母因为工作调动，迁居湖南娄底，没有参加高考。第二年冬季，两姐妹同时参加工作。大姐当了名药剂师，在涟源县山塘区卫生院上班，二姐招工进了工矿贸易公司，在洪源商店工作。大姐二十三岁时，找了个男朋友，结婚了，拥有了自己的小家庭。

或许是由于年轻时过度劳累，又生了那么多孩子，母亲的身体早早地垮了下来。母亲晚年，体弱多病，常年药不能间断，那些药钱，基本上由大姐包揽了。印象中，父亲会开一些处方，让我们底下几个小姐妹到大姐药房去抓药，大姐从没半句怨言。那时，她工资并不高，只有几十块钱一个月。为了弥补这其中的亏空，每月盘底前，大姐便会让姐夫到卲东廉桥去进些中药材回来，这事除了我们姐妹，没有任何人知道。

二00三年农历四月初四，是大姐的四十岁生日，我们姐妹都去了，姐夫家也来了很多亲戚。姐姐姐夫没有在店子备酒席，而是在家里自己动手炒菜招待客人。那天发生了一件让人觉得蹊跷的事情，就餐时，米饭居然迟迟煮不熟。二姐非常迷信，心里隐隐觉得不安……

两个月后的某一天，丈夫出差了，我带着儿子在家里，正准备午餐。突然，电话铃声响起，我连忙跑去接，姐夫告诉我，姐姐病危，在娄底市人民医院住院。晚上，待丈夫回来后，我和丈夫一起去看她，姐姐已陷入昏迷状态，她静静地躺在病床上，神态安详，我们说什么，她似乎全知道，眼角流着泪水……

我和丈夫向医生打听姐姐的病情，医生告诉我们，姐姐的病很严重，看能否挺过这关键的二十四个小时。第二天淸晨，二姐和三姐都来了，我们在医院守护了大姐整整一天。傍晚时分，我们刚回到家里，电话又响起，姐夫告诉我，姐姐不行了……

就这样，姐姐走完了她短暂而又坎坷的一生。

附小诗一首，以此怀念我的大姐。

                姐姐

儿子告诉我，他梦见了姨妈

留下一句话，榛榛长高了

我没有梦见过姐姐

她穿着制服躺在水晶棺里

她使用过的电话号码

她骑单车带我去上学

她梳着马尾辫和我们嬉笑

这样的画面，突然

没有了颜色

家里的人，和我一样偷偷以泪洗面

姐姐在哪里

姐姐和父母见了面没有

如果真有孟婆汤，在喝之前

让院里的梅花再开一次

我喊了一声又一声姐姐

我的声音从来没有这么空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