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严歌苓第一本以男人为主角的书,也是我看的严歌苓的第一本书,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买了她几乎所有的小说。
严歌苓最大的特点是能把动词用活,对人物性格和情感的描写入木三分、力透纸背。
她以自己的祖父为蓝本,写尽那一代知识分子的悲欢离合。
一个靠女人擦屁股善后保持气节的年轻文人
精通四国语言的美国博士陆焉识遵循父母之命娶了继母的侄女冯婉喻,出于对家族的反抗和对自由的向往,他在美国求学的几年一直过着浪荡公子哥的日子,他把那当成自己最后的恋爱自由,疯狂地挥霍,这本是最老套的剧情。
八年抗战期间,陆焉识只身去重庆,在那里和二十二岁的韩念痕有了一段认真的恋爱,有时他害怕那不是真正的恋爱而只是为继母塞给他老婆毁掉他恋爱自由的反抗。
八年抗战结束后,他从重庆回到上海,因为被关过两年地牢,回来后没有一个大学敢给他教职,除非他通过一项“考核”,其实就是对政府表下忠心,化解一下那两年和政府的“误会”,就算洗刷了人生“污点”,如果他够无耻,很快就会有工作,但最终陆焉识“任性”地不接受这份“好意”,他觉得自己如果现在公开表态那两年地牢就白坐了,那么艰难的两年他也从来没求饶过,即使有求饶,也是她韩念痕奔走四方去求人,去捞他的。陆焉识入狱后,韩念痕一直充当他和上海妻子之间的信使,渐渐地对他彻底死心了,她早有了去美国重新开始生活的打算,但不捞出陆焉识,她不能走。一个多么任性又正直的文人,一个经常需要女人来给他善后擦屁股,以保住他自己名节的文人。
心头肉成了“最没用场的人”
陆焉识这前半生就是这样“任性”,任性到被关了两年地牢、没了工作、险些丢了祖业,还是不知悔改。
在一个人人拉帮结派的圈子里坚持不站队,从小养尊处优的人对防御卑鄙无耻是没有能力的,他的悲天悯人害他一次次被口诛笔伐、被陷害、被丢工作,即便被地痞敲诈后好不容易凭借继母恩娘的大胆冒险夺回祖业,生活渐渐稳定后又不消停了,用化名写文章讽刺和政府沆瀣一气霸占民宅的地痞,由于写得太锋利幽默被排成话剧风行上海,地痞自己做的事自己知道,很快又找了个由头要霸占他的老宅,恩娘这一次被气死了。这就是那个“任性”的焉识。连曾经把他当成心头肉的恩娘经历了八年抗战都说,外国的人要紧的是发明这种机器那种机器,中国人呢,要紧的就是你跟我搞,我跟你斗。你不懂这个学问,你在中国就是个没用场的人。
他的确是“没用场”的人,为了找工作宴请朋友,他的两个女人恩娘和婉瑜在物资极度匮乏的情况下,使出浑身解数倾家荡产准备出了一桌菜肴,满心期望等着客人来,还因女儿偷吃说哭她,结果客人们慑于凌博士的压力一个都没敢来,他空等一个多小时,等得价值不菲的一桌菜都冷了,更加凸显了焉识的没用场,谁看了都会尴尬,这份窘迫严歌苓写得入木三分。
自始而终不站队
焉识年轻时就吃了嘴快脑子快的亏,想讽刺谁就写篇文章投报社,发配大草漠的他才是生存技能和生存情商最高配的阶段,无耻的年代只有无耻的人能活得好,他适应了把无耻味当成正常人味。
但他不站队的原则保留了下来,无论是大草漠监狱里势力很大的“加工队”,还是被他人格魅力吸引的弱势群体梁葫芦、徐大哼,他都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既不排斥也不贴近,就像当年对凌博士、大卫韦一样,不同的是,还是陆焉识的时候,他的表态充满锋芒,而几十年牢狱磨难让他学会用伪装结巴来掩盖自己,让那份拒绝看上去也憨傻迟钝了很多。此时的他已经不是那个在法庭上质问逮捕他的人为什么随意给自己加刑,并要求他们写下一份盖政府公章的“绝不再加刑”的协议的陆焉识了,那一次直接招致了他的死刑,老年陆焉识再忆起,直觉得幼稚可笑。他保住了“芯”,只是换了一张“皮”,为的不过是那点“做自己”的可怜自由。
要靠一场灭顶之灾方能了解自己
六十多岁的老浪子为了见晚年婉瑜一面,蓄谋两年越狱成功,这个阶段的他已经完全和那个没有生存技能脑子里只有民主自由和才华的陆焉识是两个人了,时代的刻刀改变了他。
当他平反回家后,曾经深爱他的婉瑜得了失忆症,最钟爱的小女儿成了庸常独身的女科学家,大儿子子烨被运动练出了极其敏锐的政治嗅觉,终于成了陆家几代“最有用场”的人。
时间是最残酷的,因为不可逆,然而人们往往是这样,一定要倾国倾城,一定要来一场灭顶之灾,一场无期流放才能了解自己,知道自己曾经是爱的。
翻手苍凉,覆手繁华,这是严歌苓的功力,也是陆焉识的一生,更是我作为一个读者感同至深的震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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