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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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排队时，注意到旁边的桂花树只剩树了。唉，桂花还是拗不过连绵的阴雨。

    突然电话响起。

  “今天，钓到一条大鱼。啥时候回来？”

  “要等到下雪的时候，家家户户都吃鱼的时候。”

  “唉，好吧！”

  伙伴的电话总是突然，有时是清晨睡意阑珊时，有时是中午忙碌不已时，有时甚至是夜半……当然每次时长不一，有时匆匆几句，有时迟迟不肯终止。然尔每次总能恰好接到。

  少年时期总爱和他一起去摸鱼，但，是绝不可能摸到同他今天钓到的这样大的鱼。都是一些小鲫鱼或者是泥鳅一类的。我们摸鱼也是充满随机性的，但必须满足几个条件。一是家里人不知情，二是我们有正当理由出门去，三是今天我们没有吵架。有了这三个条件，那村里的池塘便是我们的天地。每回摸鱼结束后，两人总要在岸边的水泥浇筑的堤坝上聊天。

  有一次伙伴提到:“要是有一天我们能够去海里打鱼多好。海里的鱼多大呀！上次我在电视里看到有一些鱼比大人还要大。现在每天对付这些滑头的小鱼，真没意思。”

  我附和道:“就是。”

  现在想想当时甚至现在的我都还没有去过一次海边，竟然就对大海有了这样的向往。

  海里究竟有什么呢？真的有五彩斑斓的鱼和比大人还大的鱼吗？答案是肯定的，可我没有见过呀！所以我向往大海。

  小小愿望就在心里开始生根了。我们讨论了要怎么才能去到大海，走水路要多久，走陆路要几天，当然航空是不敢想的，因为太贵，太豪华。可我们连去镇上的车费都没有，竟还讨论的如此激烈。尤其在商量如何瞒着家人，能瞒多久？回来挨揍，应该怎样应对屁股才不会那么疼而陷入苦恼之中。为此我们还互不搭理一段时间，仅仅是因为我觉得在屁股上垫上一点纸板，他觉得在竹棍上动手脚要实在一些。反正第一次“会议”因“主要领导”意见不合而作罢！

  很多年后的一天，伙伴发来讯息，是一张照片，一张他站在海边的照片。他告诉我，大海确实很大，比小池塘要大太多了，但确实没有碰见比大人还大的鱼，忙活一上午也没摸到一条鱼。但，他捡了许多贝壳，比池塘的螺蛳好看，比螺蛳好吃！

  我是羡慕他的，长大后他的足迹遍布全国。吃过东北的大冰溜子，穿过新疆热情沙漠，去过“世界屋脊”，还在海南岛上摸过鱼，也在江南烟雨中游过西湖。川内也几乎走个遍，尤其是川西318一条线简直熟门熟路！

  从和他一起结伴摸鱼哪天直到现在，就没想过从小一起长大的两人以后会这样不同。各自的生命轨迹甚至性格习惯都截然不同。

  上完学以后，回家的次数轻易就能数清了。也凑够了路费，哪怕是航空路线的，也有了不怕屁股疼的“本事”。可连海边也没去过，也没提过想去海边，可总有念想，这念想就像沉入海底的石头、贝壳、泥沙一样坚定。

  时常梦见海底世界，长着绿色黑色条纹的鱼群围绕在身边，张着大嘴的鲨鱼追着我咬，庞大鲸鱼捕食着密密麻麻的沙丁鱼，好不容易借着水母微弱的荧光逃到海底，又被窒息、黑暗的海底吓醒。

    “你的胆子越来越小了，甚至比池塘那些小滑头还要小。以前你是可以独自去到远方，且不惧风雨。受了你的启示我才……你可别忘了当初是你教我摸鱼的！”这是前不久的一次通话。伙伴的话语让我哑然！他依旧像当年一样勇敢，除了第一次被我强拖下水，仍然是果敢无比的捕鱼手！

  “悠悠岁月呀！

  你究竟给予了我什么？

  悠悠众口呀！

  你们又给予了我什么？

  聪明的你呀！请告诉我，究竟是累积的岁月开始沉重，还是别人的满口仁义给我戴上了枷锁，我不理解！

  聪明的你呀！请告诉我，神给了我躯体，给了我智识，给了我一双看见光明的眼睛。

  都拿它们干什么了？现在，它们是龌龊的工具，是污秽的代表，是刺痛心灵的利刃！”

  看了看窗外，顿了一会儿，拿起纸巾去拭他的泪，却怎么也碰不到他的脸。

  夜里，梦见海底有一个少年，手握鱼叉……

——马卓

2022.1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