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的山美水库库底,我曾经去过,并且住了一宿。那是五十年前的事情了,当年我只有六岁,还是学龄前的小孩子。那时,家里正在修建古大厝菲芳居。泥土匠,木匠,石匠等各种工种的各路师傅正在施工,一派繁忙热闹的场景。
这其中有个石头匠师傅叫做“案师”,是我大姑的女婿,也就是我的表姐夫。大人记工考勤,写了他的名字,因而我才知道他姓李。每天工钱(工资)多少,一个月做了几天,以此来计算月工资的。大人们每天都要考勤,小孩凑热闹围观,大人们也顺便教一下,这个字是“李”字,小孩子的我似懂非懂地学着。“案师”是石头匠的师傅头,整幢房子的石头构建由他负责。可见他的技术和能力还是相当强的。虽说是表姐夫,但是,年龄与我相差三十多岁,他的儿子已经在当学徒,学习打石头了。案师很是威严,他的儿子很少说话和说笑。可能是因为我是“头家”的小孩,所以这些师傅都对我很好,很疼爱我。到了傍晚,就围坐在一起,听大人“讲古”(讲故事)。有时候师傅们还出谜语让小孩猜猜猜,小孩几乎都猜不出来。与师傅们混熟了,有时候也就“无大无小”(没大没小)了。有时候,师傅们回家探亲回来,还买山楂片,糖果等零食来给我吃,那时的我,享受到很高的待遇。用现在的话说,叫做金色的童年。
案师是九都人,当时叫做九都公社的。九都与我家相隔几十公里,从那时的交通工具交通条件来看,还是比较远的。有一次,案师要回九都老家探亲,事先走漏风声。说者无意,听着有心。得知他要回家的消息,我比他更加兴奋,哭着,闹着,也要跟着他回家去。表姐夫被我死缠不过,就只好带着我一起走。
父母原来不同意,理由是旅途很远,怕小孩走不动。为了能够跟表姐夫去,小孩的我不由分说,父母越是反对,决心越是强烈坚定。记得那时是夏天,一路都是坐那种载客的“大后架”的自行车。先是走路到下圩街(近三公里路),然后,从下圩街坐载客的“大后架”的自行车到“土坯芸”,在土坯芸等不到公共汽车,等了好久,后来,就仍然雇了一辆大后架的自行车坐到九都表姐夫的老家。那时的公路都是泥土路,一阵风过,尘土飞扬,眼睛都睁不开了。到了上坡路,自行车上不了坡,都要停下来走路。刚开始还能跟得上大人走,走过几道坡之后,渐渐就走不动了,落在后面跟不上了。表姐夫就抱着我走一段路,对于大人来说,抱着一个小孩走爬坡路,也是很吃力的。再后来,到了爬坡路段,表姐夫就让我坐在自行车上,载客的人在前面牵引着自行车,表姐夫在后面帮忙推车。难怪父母不让来,路上的确辛苦。闽南方言常说,带小孩出门,如同带一粒大秤砣。只有等到长大后才能够理解。
小孩的我只是感觉很远,走了一程又一程,绕过一弯又一弯,终于到了表姐夫家。表姐夫家就在溪边,溪很宽,溪水潺潺很清澈。表姐夫告诉我,这里是九都最平坦的地方,将来建水库了,这里是水库的库底下。当天傍晚,表姐夫就带着我在溪里洗澡,表姐夫还帮我洗澡。我说我自己来,感觉到害臊和不习惯。我还记得很想在水中多玩一会儿,在老家从来没有玩过这样的溪水,老家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溪水。
一辈子就没有见过表姐。我跟着表姐夫回家的那天下午,表姐生了一个胖娃娃,表姐夫家又添丁,一家人都很高兴。表姐在房间里,床上的蚊帐放下来,表姐夫与表姐说话,我在房门前。我没有看到表姐的脸,只听到表姐在叫我的乳名。
第二天一早,表姐夫很早就把我叫起来,因为要赶公共汽车。是表姐夫的大女儿帮忙买的车票。在梅山转车,也是乘坐公共汽车到了下圩街。回家这趟就觉得很轻松顺利。
表姐夫不厌其烦带我去他家,还有一个原因,是他家马上要搬迁了,这里马上就要建山美水库了。带我去,也给我留个纪念。后来,表姐夫一家移民去同安,再后来,他们一家移居香港。前几年,表姐夫,表姐先后去世了。表姐夫中等身材,瘦瘦的,我小孩子时,他已经中年,他像疼爱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疼爱我,和蔼可亲,我印象深刻,至今没有忘怀。表姐,我没有见过面,从那次以后,天各一方,没有联系。所以,之后一辈子就没有见过面,但是,五十年过去了,依然记得她喊我乳名的声音。
(写于2018年1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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