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和商，我们是那两颗最亮的星
楔子
大一下学期期末考试，军事理论科。
最后一题：“作为大学生，你认为参加军事训练的意义是什么？”
每年必出的题，她早就备好了答案，可心里还是了泛起波澜。笔尖飞快地落下一系列“有利于”。心脏加速跳动，她深呼一口气，在心上默默写下三个字：
遇见你。
01 人生若只如初见
十月，军训基地，帝都郊区的天空蓝得透明，军训基地如一个婴孩被小山环抱，一切像一个太过美好而不真实的梦。
她懊恼地独自坐在一旁，看着同学们的训练。班长、紧急事件联系人、第一天就被评为优秀学员，还差点成了方队长。她本来想拿一个军训优秀学员，那可是大学的第一项荣誉。一切看起来都在顺利地进行，可偏偏还是差了一点。方队长选拔的时候，她被绊倒，磕伤了膝盖，走路也变得一瘸一拐。
生活有时候就是这样地捉弄人，它在很高的地方吊一枚果子，你爬上去够它，摔下来，鼻青脸肿，却发现身边开着一朵美丽的花。
他就是这个时候走进她的世界的。
本来他们的生命不该有交集的。严格地说，他不是她的教官，而是隔壁班的。但是他是她教官的班长，管着她的教官，因此也算能管得上她。他也就例行公事地向伤员表示慰问，她也只是闲极无聊，找个人说说话。
可是她不满足于在一边坐着聊天，优秀学员这项荣誉对她而言很重要。她向他申请回去训练，却不得不在高强度的训练下再次退出。休息了两天，她再次申请回去训练，他却说：“你的腿不想要了？”
于是她只能乖乖地减训休息，慢慢地她发现，他绝不只是一个粗俗的“当兵的”，而是和其他的教官很不一样。他读书很多，甚至她这个大学生也自愧不如。有时候全连的伤病员会坐在一起和他说话，什么专业的都有，话题从环境科学到老舍巴金。似乎无论什么话题，他都可以轻松驾驭，而且侃侃而谈，落落大方。
她开始觉得，聊聊天，也是挺美好的事。尤其是夜训的时候，小山上的风吹过来，他们坐的地方没有灯，天却还是净得通透，星子也明得发亮。她想象着他宽袍大袖如魏晋名士清谈，他们就坐在竹林里。这一切，在学文学的她看来，美得无可救药。
星空下聊聊天，也是很美好的事
让他开始特别留心她的，是军训大半之后，某次聊到离别的话题，他看到了她眼角漾出的两行清泪。虽然她很快地将它抹去，它还是烙在了他的心里。可能是在流血不流泪的部队里，他见识了太多刚毅，这滴泪竟然唤醒了他心底最柔软的东西，还不深不浅地扎了一下。他不经意间看到了，一个这样要强的女孩的柔弱。他动心了。
于是她一个人坐着的时候，他会一脸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和她说话。而他们身边渐渐围了很多人的时候，她就喜欢静静听着，他却会看着她，说：“你怎么不说话了？”
部队的规矩总是奇奇怪怪，包括不能问教官信息，不能拍照，不能留联系方式，什么都不能。可是她却慢慢知道了他和她是同省老乡，还互相留了QQ号。
很多时候加上了QQ就是两个人最后的交集，“你们已经是QQ好友了”是两个人唯一的聊天记录。让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当天中午午休的时候，他就联系了她。
“以后把你当成女朋友追怎么样？”
她脸一红，心加紧跳了一下，手上却打出：“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了。”
02 昨夜星辰昨夜风
军训基地的星星很多、很亮，在明净的空中，制造出最简单又最繁复的浪漫。
最后一次夜训，明天就是分别，甚至，永别。她一个人发呆。“想什么呢？”看她一个人似乎很孤寂地独坐，他便走过来和她说话。
“看星星。”自从他说了要追她，她就有意无意地疏远他，实话只说了一半，“我喜欢星星，但是很少能看到这么美的了。”
“今天晚上十二点，我带你去对面山上看星星。晚上那里的星星更美。”
十点训练结束回到宿舍。去。不去。这两个念头在她心里打架。最后一夜、荒郊野岭、孤男寡女，想想就觉得很危险，她对他的了解还不深，也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万一……
她是很保守又谨慎的人，如果换做别人约她，她一定会当面拒绝。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他的邀请，拒绝就是说不出口。理智在让她权衡利弊，可是心里总是有一个声音在说：去吧，他不是坏人。
两个小时就像两天那么长。终于，她还是决定赌一把，赌他的人品。而赌注，就是她。
十二点。她悄悄穿上衣服，躲过层层哨卡，来到了规定的地方，他果然在一片暗影之中等着她，然后，他轻车熟路地带着她走小路上了山。
没有灯光，只有星影，她抬起头，漫天星光像是在赴一场盛大的宴会。他略通天文，而且和她一样，对星空着迷。她静静地听着他讲着满天繁星，说起他如何偶尔在夜里偷偷溜到这里一个人凝视漫天星空。
他说，夜空中最亮的星就是参星，每天早上最后隐没，商星则是早上最早升起的那颗最亮的星。看起来两颗星昼夜交替，永远不能相见，但两颗星其实是同一颗。
自始至终，他连她的手都没有碰过一下。
十月的郊外深夜，下了露水，空气中潮而湿。他送她回宿舍，在距离一百多米的地方停下，嘱咐她回去喝点热水，泡泡脚，去去寒气，目送她进了宿舍楼。躺在床上，她感到一种巨大的安心和满足感。她的心，似乎也许给了那夜的星辰，和陪她看星星的那个人。
把我的心许予那夜星辰
第二天的送别，他没有来。大巴车开动的一瞬间，她的心漏跳了一拍。经历了太多离别，有时一句再见，就是再也不会见。
不过也许是他们并没有说再见的缘故，从此他们就开始了漫长的“同城异地恋”，虽然都在北京，但是不能见面。
他让她接受了很多，她曾经认为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她曾经拒绝异地恋，现在接受了；她曾经没想过军人男友，现在拥有了；她曾经不能忍受长期分离，现在忍受了；她曾经不相信未曾谋面的爱情，现在相信了。因为，那个让她接受这一切的人，是他，因为在交流的过程中，她发现他们之间惊人的默契。
有时候她会不知为何想要看一眼手机，拿起手机的瞬间，却收到一条来自他的消息；有时候她会没缘由地突然醒来，刚想和他道一声早安时，手机里传来他的早安短信；有时候在聊天时，她正在编辑一条消息，屏幕下方竟跳动出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消息……这样的事情会经常发生，巧合得不像是真的。几乎话才说了一半，对方就全明白了，他们之间有一句话重复频率极高：哈，想到一起去了。
他们之间共同话题很多，除了谈情说爱，更是天文地理、历史现实、文学社会，无所不包，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而且酣畅淋漓。她沉浸在巨大的幸福中，那是一种久寂逢知己的激动，可巧的是，他们是相爱的。灵魂伴侣是最可遇而不可求的，似乎冥冥之中，便注定了两人的相恋。
03 明月楼高休独倚
极度的快乐往往伴随着极度的痛苦。人生不相见，动如参与商。他们以星定情，似乎就注定要像参商一样，动辄不相见。
部队规矩很多，每天为了陪她，他只能占用晚上睡觉的时间，偷偷和她聊天。每天晚上则成了她最开心的时候，经常聊起来就忘了时间，忘了第二天早上，他要早起训练，她要早起上课。当然，他不可能随时陪在她身边，尤其是她需要他的时候，他最多只能有一句对不起，和随之而来的他的愧疚和她的无奈。
“我真是一个不称职的男朋友。”
“没关系，我理解。要不然我也是一个人面对的，我习惯了。”她笑笑，否则她还能说什么、做什么呢？
他说，不久就可以来看她，她很开心地想送他一份礼物。一个双面十字绣的小挂饰，她几乎随身带着，连课间都会拿出来绣一行。夜里十二点宿舍熄灯，她靠着被子，每夜都绣到充电台灯也闭上渴睡的眼。经常绣十字绣的舍友说正常至少要一个月才能绣完，可她用了两周的时间就大功告成，最后在缝合的时候，她还留了一个小口，拔下一根长发做了缝合线。
可就是这样一份夜以继日做完的礼物，他却让她等了半年。
终于，在他爽约之后，她哭了，哭得很惨。
“我们分手吧 。”她看着打在输入法里的这句话，犹豫再三，还是发了出去。
舍友成人礼，大家买了酒菜，在宿舍狂欢。借着这个机会，从没喝过酒的她喝了很多酒。第一口啤酒冲进胃里，没有想象中的辛辣刺激，事实上，并没有什么反应，那种刺激，似乎还比不上当时，不吃辣的她，第一次被舍友一口气灌下一大串辣条。
可能很多想象中的新奇刺激，都以平淡无奇告终。
如果酒是良药
她没有喝很醉，理智还在，只是胆子大了一些，也任性而为了一些。她就带着七八分醉意拨通了他的电话，尽管她知道，他并不方便接电话。
“怎么了？”他知道，她深夜来电，肯定是有事情的，虽然她说出了分手，也已经几天没理他，他还是第一时间接起了电话。
“我喝醉了。其实也没有醉。也没什么事，就想，就想给你打一个电话。没事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她的声音至少有九分酒意，她知道，这是装的，她就是放不下他，喝醉了，只是一个并不高明的伪装。手里握着半罐酒，喝下去就化成了眼泪。她唤着他的名字，哭喊着这几个月来日日思君不见君的痛苦。这样微妙的距离，只要有爱，就会有痛苦。爱越深，痛越深。
“你，你是我的另一半灵魂。我离不开你……”她流着泪，平静地说出这句话。
他静静地听着她的眼泪，陪着她直到她渐渐安静下来。听见她渐渐平静的呼吸声，他知道她闹累了，睡着了。他怕她突然醒过来，又等了半个小时，才挂断电话。天快亮了，一天的训练也快开始了。
又一天的太阳升起，一切回复了原来的样子。每个晚上，依旧是他们最快乐的时光。
有期限的等待逐渐成了无期，再逐渐的，也就失去了期待。她不再在每个周末询问他能不能来看她，直到转过年来，他突然告诉她，他有一个月的时间休假。
04 相见时难别亦难
初春的傍晚还带着些料峭的寒气，柳絮像大雪一样热烈，纷飞了整个校园。
他来看她，她想了想，带他上了学校里最幽静的地方，情人坡。
见面前，她有过无数种设想，她会不会激动得冲过去抱住他呢？或者是有点尴尬而娇羞地低了头？可见面之后，一切自然得像一杯白水。他从后面抱住她，她感觉到他的脸贴着她的。她的心跳得不停。
“我可以吻你吗？”她摇头。
他们就保持着这个姿势，互相能听见彼此的心跳。直到她偏头，吻上了他的唇。
那个傍晚他们聊得很开心，像相识多年的老友，也不记得接吻了多少次。接吻这件事，他俩之前都没有什么经验，他是初吻，她也差不多，但似乎就在那个晚上，他们都成了接吻老手。
“咱们一起去旅游吧，去泰山。”他之前聊天时和她提起过这个设想，结果被她拒绝了。不知是那晚的月色太美，还是那个吻太甜，她同意了。
他们在她没有课的一个周末去了泰山。她性子倔强，想和心爱的人一起征服泰山，两人爬了一夜山，她半路上累得走不动，他就用自己的身体支撑她。爬到山顶的时候，天即将破晓。两人像难民一样狼狈，却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日出。他静静抱着她，看山岚游动。
她很喜欢米兰·昆德拉的话：跟一个女人做爱和跟一个女人睡觉，是两种截然不同，甚至是几乎对立的感情。爱情并不是通过做爱的欲望（这可以是对无数女人的欲求）体现的，而是通过和她共眠的欲望（这只能是对一个女人的欲求）而体现出来的。
事实上，她爱他，而且非常渴望和他共眠。但她并不想和他做爱，她的处女情结很重，非婚不予。来泰山之前，她强烈要求开标间，结果他还是订了大床房。他们走进房间，他突然转身，把她扑倒在床上。他把她压在身下吻着她，却感觉到她的唇火热而克制。他睁开眼，只看见她一双眼睛盯着他，爱怜又惶恐。
他微微起身：“你不想吗？”
“想，但是我想留到结婚以后。”
他抱住她，两人的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轻轻吻了她：“好，我等你。”
他身材很好，抱起来和被抱起来都很舒服。在他的怀里，她睡得很安稳。一夜睡醒后，两人还是睡前他在背后紧紧抱着她的样子。
一切安静如夜色深沉
他休假的一个月，应该是她一年中最快乐的一个月。周末的时间，她几乎全和他在一起。他说她是一枚小吃货，他养着她。逛吃逛吃的小火车一开就是一天。他们在南锣鼓巷吃小吃，在后海喝咖啡，在五道营的小酒吧一坐就是一晚上。像孩子一样在奥森公园吹泡泡，像小情侣一样在高塔上接吻，也会像学者一样在国博和原始人的头盖骨待上一天……
快乐的时光总是白驹过隙，休假结束，他要回去了。她准备好的送别泪没来得及流给他，他就急忙地走了。他走的那天，天阴阴的，她上课不能去送他，下课后回到宿舍哭得天昏地暗。
他说周末她可以来他的部队看他，不过要求很严，下午五点之前必须离开。她就真的一个人来京郊看他。这是她第一次一个人走这么远，公交倒地铁又倒大巴，最后还要打车走一段路。早上七点出门，她却中午快一点才到。见到他，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兔子，终于找到主人一样。明明道别不久，却恍若隔世，眼泪全抹在他的军装上。
他带她来到了一间空荡荡的会议室。“这里有监控吗？”她环顾四周的房顶。
“这是什么地方啊，当然不会有。”他笑了。
她突然抱住他，吻住他，小别的相思似乎全凝在了唇上。他被她惊了一下。
他的双臂走进的她的上衣，环住了她的腰。那个吻越来越热烈，她能感到自己的身体由略僵硬变得柔软，又变得火热。她从来没有如此热烈过，理智完全被那种温柔融化，那一瞬间，她几乎想把自己完全交出去。
但是他放开了她，轻轻在她的额头上烙下一个滚烫的吻：“在你同意前，我不会动你。我等你嫁我。”
“亲爱的，即使我们最后没有在一起，你也是我最刻骨铭心的前任。”
“傻丫头，我非你不娶。”
05 道是无情却有情
正如一切刚刚离开家门不久的乖乖女一样，她兴冲冲地向母亲说了关于他的故事。
“我遇到了一个和我非常默契的人，他简直就是另一个生活模式下的我，我们在一起很快乐，……”但她没有说起那个泰山之行，也没有说起那个让她几乎私定终身的吻。
她以为会得到祝福，可是得到的只有沉默，以及随之而来的一系列讯问：
“他这样的家庭条件怎么能给你幸福？他一个普通军人，复原后该何去何从？他一点也不好看，你怎么看上他的？他只有高中学历，读书再多又怎能得到社会认可？他比她大六岁，又在部队摸爬滚打，万一他玩弄她的感情怎么办？他……”
这些她当然都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在母亲的讯问下，他的优点似乎不值一提，而这些很现实的问题被提上日程。
她重新拿出来思考这些问题，她真的可以不在乎所有的外界条件吗？她真的可以不管一切嫁给爱情吗？当时在她看来坚如磐石的念头，似乎在现实面前变得不堪一击。
母亲只是说：“我不支持，我劝你好好想想。”紧接着给她发来一大堆公号文章，大概都是一些嫁得很不幸福的女孩的血泪史。她苦笑，丢到了一边。
终于在母亲的耐心劝导和好心询问下，她最后的心理防线被击溃了。她一直以为是家里的阻挠，其实她是输给了自己。
母亲的讯问只是催化剂，和他的交往中，她的确一直心存一种没来由的优越感和居高临下的轻松感。
当“我们分手吧”再次被她发送出去的时候，她知道，这次是真的无法挽回了。
她拐弯抹角地阐明了理由，他只是淡淡地回复一句：“如果这是你的选择，我尊重你。”
他从来没有和她吵过架，包括这一次。每次她发脾气的时候，他就百般哄劝，直到她怒气全消。他真的很聪明，把心爱的女人宠得无法无天，直到没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一个男人可以容忍她的坏脾气。
分手之后，她开始尝试一切可以让她快乐起来的发泄。她通宵地和朋友去唱k，发疯地读书写论文，没日没夜地刷剧。没有用，眼泪就是停不下来。
宿舍一起过节，又是买了酒菜在宿舍狂欢。这次她真的喝醉了，全身发麻，全身仅残存最后一丝意识。她拿起手机，手指停留在通讯录他的名字上，又锁上了屏幕，把手机丢到了一边。她只记得她抱过舍友睡着了，还咬了舍友的耳垂，仿佛回到了他第一次抱着她睡着的时候。只是，一切都不一样了，醒来，枕巾湿透了一大片。
相恋192天。一向对任何数字都不敏感的她，却深深记住了这个数字。分手后不久，他走了，去了很远的地方驻训。手机打不通，QQ不在线，除了部队，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去了哪里。
“也许再也不会遇到你了。
也许再也不会遇到你一样的人了。”
现在只剩我自己，偷偷地想你
后记
她的思绪回到军理课考场，发现自己已经写完了最后一题。她交了卷子，走出考场，天空还是那么明净，正如他们相识时，明净的天空。
那些曾经甜蜜的细节，都成了回想起常痛常新的伤痕，舔舐时还带着鲜血的味道。
戴上耳机，单曲循环了很久的歌跳进耳朵：
……
初见和告别之间
回想只剩星星点点
曾以为刻骨细节
在骨灰里面怎么捡
……
那夜，很美的星光。
他们的故事，其实是自己的故事。
我输给了现实，输给了自己。
现在，我揭开过往的伤疤，把自己说给你听。
这样的我们，你喜欢吗？
你又是否有过一个，这样的ta？
丝尘的第1篇文章。
我讲故事给你听，你喜欢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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