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

    “小蒋，等下部门来个新同事，到时候跟着你学，你好好带带。”

    “哈？”蒋友友从一堆数据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满脸疑惑看着站在一旁的经理。

    “人事新招的，我都说不要。我们部门够人，非要塞进来。也好，分担下你的工作，部门主管的位置我可是给你留好了，到时候等新来的上手你就上任。”说完拍了拍蒋友友的肩膀。

    蒋友友有点惊慌失措，猛得站起身，瞬间话含不圆“经理……我……还有很多要学习……”经理微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工作。蒋友友这会哪静得下心，脑袋先是乱糟糟嗡了半个小时，最后缓过来想到要把自己的工作内容整理好，让新人可以尽快上手。

    还没等蒋友友开始整理，经理领着一个人走了过来。这人一米八的个子，梳着锃亮的油头，架着一副细框的金边眼镜，一身黑色西服，手提一个双肩包，那双白色的运动鞋变得格外耀眼，一路侧脸听着经理的介绍，认真点头。“小蒋啊，这就是新来的同事，小卢。小卢这是我们部门的老员工，以后有什么不明白的多跟他学习。”

    蒋友友连忙伸出手，“你好，我叫蒋友友。”

    “你好，卢五时。”卢五时露出洁白的牙齿，力度适中地握住蒋友友的手，蒋友友感觉到坚硬的骨头还有一丝丝的冰凉，这时想起今天的天气预报好像下雨来着。刚想说帮新同事泡杯热水，就被周围工位热情的女同事给挤开了。耳边开始一轮七嘴八舌的甜蜜问候。

    “小卢啊，天气冷。先喝杯热水，我是行政的小关。”

    “卢哥哥，你看起来好年轻，今年刚毕业吗，叫我小郑，也可以叫我小白兔。”

    “我可以叫你时哥哥吗。叫我朋朋就好，你身上的味道好特别啊。”

    “好了，各位姐姐，别打扰人工作了。”蒋友友总算挤回到自己的工位，把一群花痴女给赶走。“小卢别介意，他们就是太热情。来喝水，外面挺冷的吧。”

    卢五时从双肩包里抽出一个保温瓶，接过蒋友友递过来的水杯，把里面水一口喝完又从保温瓶里倒出热饮，随着黄色的热汤滚入杯子，一阵姜的香味飘出。“谢谢蒋哥，你要不要试试。”

    “这是姜茶？”蒋友友瞄了眼杯子。

    “是啊，我自己煮的，这种天气很容易感冒。姜茶可以暖暖身体。”

    “难怪我怎么觉得刚才好像闻到一股姜味。”

    没等卢五时回话，一群女同事又围上来，“小卢，中午到了，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蒋哥，我们一起去吧。”卢五时从人群中伸出脑袋。

    “他不用，他工作忙，等下会叫外卖的。”小白兔手已经拉着卢五时的胳膊准备绑走了。

    “嗯，你们去吧，我手头的数据得先处理完。”

    一个小时后，蒋友友刚扒完饭盒里那点冷掉的饭，伸了下懒腰，女同事结伴笑盈盈走回来，唯独没见卢五时。

    “兔子，你不要和我抢，你都有男朋友了，收起你的大白牙。时哥哥是我的。”

    “我们公平竞争呢，朋朋你没看到他刚才请我吃姜糖呢。甜丝丝，说不定他对我有意思呢。”

    “屁，姜糖是辣的。不过时哥哥好特别。我还没闻过这么特别的香水味。”

    “原来那是香水味啊，我还以为中午那家人做的姜汤。”

    “关姐，你就不懂了呢。那个是新出的一款男香，主打辛香东方韵味呢。我们家卢哥哥喷了更是让人忍不住想吃了他呢。”

    原来是香水，蒋友友打着哈欠，还好刚才自己没出糗乱问。

    接下来一段日子，蒋友友和卢五时渐渐熟悉。蒋友友有时候觉得卢五时看起来很认真，可是工作老是差点意思，但是他对人又十分友善谦逊，经常对自己的错误都是满心歉意地说对不起。虽然如此，工作出错率也没下降，这让蒋友友有点抓狂，他是一个追求工作效率的人，能不加班就不加班，如果等卢五时改又得跟着加班校对，所以很多时候他都会把卢五时的工作给做完。除去工作，卢五时算是他见过最特别的人，他对姜似乎有种特别的执念。逐渐接触发现他每天必带的姜糖，姜茶，听说他香水，洗发水，沐浴露，牙膏统统都是带姜的。全公司都知道他们部门有个姜小伙，有时候蒋友友也打趣卢五时，问他怎么不姓姜，这样不就配套了。有一次蒋友友和经理去公司开会，散会的时候经理和副总在闲聊，他站在一旁等候，无意间也听到副总说起卢五时，他说很想见识这么特别的人，甚至说要是公司开发新品是姜类的，干脆就拿他来做代言。

    春来秋去半年过去，卢五时总算是符合蒋友友的要求，工作算是接上手。蒋友友扭着脖子，揉了揉肩膀，满意地拿起水杯喝起姜茶，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也给卢五时带起这个习惯。

    “蒋哥，经理找你。”卢五时从过道走过来，和蒋友友打了声招呼说道。

    “经理你找我。”蒋友友一进经理室就闻到那股熟悉的带有姜辛甜味的香气，说明卢五时刚刚离开。

    “坐吧小蒋。”经理指了指前面的椅子。“记得年前我和你说的主管的事吧。”

    蒋友友激动地咽了咽口水，“这么快。”

    “不快了。”经理笑了笑，端起杯子吹了口热气，“不过按公司的意思至少得提两个候选人，说得是公平竞争，不然让人以为是内定。”

    “啊？”蒋友友先是疑惑了一下，后来也明白这是公司人事一贯作风，点点头说。“我明白。”

    “我把你和小卢一起提上去，放心，我还是很看好你的。”

    “啊，小卢。他不是才来半年，以前不是说工作没有三四年都没机会提职的吗。”

    “是啊，他是快了点。我们部门现在就剩下你们两人在做数据分析，其他人和你竞争又有点不公平，所以我就让小卢给你陪衬陪衬。公司人事也通过，说最近人事也在做改革，希望能调动新生力量，焕发公司活力。”

    “这……”蒋友友想到要和卢五时竞争，自己竟然有点愧疚，胜之不武的感觉。

    “没事，你先去忙，估计过几天公司的审核就会通过。到时候有得忙。”

    说是过几天，实际上让蒋友友提着心过了一个月才等来再次的通知。两人一起进了公司的小会议室，里面有人事经理，他们部门经理，还有大区主管，甚至连副总也在。这让蒋友友心跳得跟失控的氢气球一样。他当年面试都没这么多人，不就一个部门的主管需要那么隆重吗。各高层先是和他们两人单独谈了一会，再让他们在门外等候一下。蒋友友觉得站在那里宛如站在冰柜里般手脚僵硬，明明是六月艳阳，可是自己的手却冰凉发虚。卢五时的手掌轻轻放在蒋友友的手上，一阵阵暖暖的热流传过来，带着卢五时温柔轻语，“蒋哥，不用紧张。我去给你弄杯水。”

    事实证明确实不用紧张，因为也没蒋友友什么事了，高层商讨的结果就是卢五时升主管，蒋友友附加得了个管助，工资加了点。蒋友友虽然有些失望，倒也不是不能接受，特别是看到卢五时那个温柔的笑容，喝着手中的热水觉得自己可能还差点运气。

    当天晚上全部门的人一起聚餐，卢五时很高兴，结果不小心喝醉了。其他人都有接送的人，经理把孤家寡人的蒋友友安排送卢五时回家。到了卢五时家门口，卢五时醉到走不出直线，蒋友友放心不下，扶着他上了楼。本来想送他进屋自己就回去的，结果天突然就暴雨。卢五时瘫在沙发上，嘴里吐着酒气结结巴巴地说，“等雨小再走吧。”

    这是蒋友友第一次来卢五时的家，看着醉得烂泥一般的卢五时，听着窗外的雨，脑筋里顿时冒出姜这个物品，对，姜好像可以解酒。于是起身往他家厨房，路过房间看到一个已经拆封的快递箱，里面冒出一点包装袋的边角，似乎是姜糖。他家洗手间洗漱分离，所以有个洗脸台在厨房入口，往左是厕所和浴室。蒋友友在洗漱台前站了一会，放置在台上的牙膏密密麻麻的外文，蒋友友想说回头用手机拍下，看到是哪个国家出的姜味牙膏，自己也买来试试。厨房锅具放置得很整齐，唯独没有想象中充满一股姜味，蒋友友自己傻笑一下，也是，抽风机开了哪有味。蒋友友盛了一锅水烧开，可是在灶台，柜子，冰箱翻来倒去也没找到姜，难道用完了？

    “五时啊，你家姜放哪里，我弄点给你解酒。”蒋友友挠着脑袋走回沙发。

    卢五时斜着脸看着走到跟前的蒋友友，一字一句吃力地说着，“我家没有那个东西，我讨厌那个味道。”

    雨骤然加速狂砸在玻璃窗上，原处隐隐有阵闷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