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近,阿达发现母亲变得精神恍惚,整天就窝在家里,眼睛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笨拙的手在上面滑动。
细心查看后,阿达才发现母亲沉迷于手机游戏。
每天下班后,文秀都躺在沙发上玩手机,除了吃饭之外,其余时间都是手机不离身。此外,她会在群里转发各种耸人惊闻的文章,不管是否谣言,阿达为此提醒了很多遍。
有一次,文秀玩手机,因为注意力不集中,在厕所摔倒了,造成右小腿骨折。
这让阿达感到很困扰,他觉得母亲或许是得了手机成瘾综合征,如果再不制止,后果不堪设想。
阿达想起小时候父母将他送进网戒中心的经历,于是顺着记忆,拨通网戒中心的电话。
“是阿达吗,杨叔想你了~”时隔三十年,电话里的声音亲切而熟悉,让阿达感动,正是杨叔的声音,尽管有点苍老。
当阿达得知网戒中心搞双十一促销活动,老顾客推荐新人只需要九折时,毫不犹豫便交了学费。随后他编造了一个谎言,将母亲骗去了网戒中心。
文秀站在网戒中心门口,那熟悉的建筑物却换了一个名字:家长网瘾戒治中心。她腿一哆嗦,猛然想起了什么。
三个月后,看着文秀胆怯的眼神,并一再向杨叔诚恳地保证不再上瘾后,阿达欣慰地笑了:“妈,是孩儿不孝,早知道就尽快将你送进来。”
出院后,文秀确实不怎么玩手机了,但她看向阿达的眼神十分复杂,这个家也越来越陌生。有一天晚上,文秀试图割腕自杀,这个举动吓坏了阿达,他向母亲保证不会再送她进去才肯罢休。
几周后,文秀被抓回网戒中心。在网戒中心的13号室,杨咏信一边治疗,一边问她:“还敢不敢自杀了?”
“你......你这是犯法!”文秀奋力挣扎,牙齿快要被咬碎,却被几个四五十岁的盟友按住:“孩子他妈,你就带上牙套吧,这样可以减少电击疼痛。”
“这是低频脉冲治疗,不是电击,你们几个都要加圈!”杨咏信很不喜欢“电击”这一说法。
阿达他妈第二次戒治完毕,看着文秀保证不再做傻事后,阿达开心了起来:“杨叔就是活菩萨啊!对于我们家来说,他就是大恩人!”
日后,文秀和阿达的关系特别好,但每次在转身的那一刻,心已经彻底冷掉了。
2
小区里面好像出事了,邻居街坊都听到忠叔在怒吼:“你们在干什么!凭什么抓我!这是犯法,我要报警!”
然而无济于事,围观群众眼睁睁地看着忠叔被七八个壮汉拖上面包车,双手双脚被捆绑,毫无招架之力。忠叔的儿子小辉低着头,在一旁签署协议书。
“小辉啊,你爸这......这是怎么回事呢?”热心大婶好奇问道。
“唉,我爸这不老是酗酒嘛,每次酗酒就家暴,我妈管不了,我做儿子的总得想办法吧?我在网上找到这家戒治中心,听说杨教授很厉害,我就试试呗。”
“小辉,你真有孝心啊,忠叔这个老毛病终于可以治治了。”热心大婶笑着附和,她的眼睛瞄了一下协议书,上面写着:
甲方为杨叔网瘾戒治中心,乙方为小辉。小辉委托甲方对忠叔进行纠正训练,期限为3个月,收费3万元。目的是“为了矫正家长在生活中出现的不良习惯,并进行24小时全天候封闭式管理,同时安排家长适量的体能训练、心理辅导以及文化辅导。”
小辉在协议书上一栏签下自己的名字,微笑着朝远去的面包车挥手。一旁有几个年轻人若有所思,似乎在想什么。
被戒治了三个月后,忠叔被放了回来,他的脸颊消瘦,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在儿子小辉的严厉监督下,他早已戒了酒,然而抽烟开始凶起来,烟瘾越来越厉害。
那是阳光明媚的一天,忠叔在小辉的热心举报下,又被抓回去戒治。
当时,几个壮汉冲进家里,将忠叔从床上拉起来,并粗暴地塞进面包车里。忠叔的双手越过头顶,被绑在车后座上,嘴里塞着东西,脸色涨红,呜呜地吼叫着。
忠叔知道自己又要接受“再偏”的治疗了,等待他的,将是戴着黑色的耻辱牌,在点评课上悔悟自己出院后没有战胜心中的恶魔。
3
赵姨为了女儿婷婷的婚事简直操碎了心,眼见婷婷总是三番四次地拒绝相亲,她就越发地生气,逼迫女儿辞掉工作,并限制她的出外活动,说这是为她好。
婷婷十分郁闷,从小到大,她就觉得母亲的控制瘾特别强,或许真的要送去网戒中心治疗才行。于是,婷婷拨通了网戒中心的热线。
那是一个炎热干燥的中午,赵姨被一群人拉进网戒中心,她嘶声裂肺地喊道:“你们这里是网瘾戒治,凭什么抓我,凭什么!”
杨咏信年纪偏大,拄着拐杖在一旁笑道:“网戒中心的接收范围不仅局限于家长的网络成瘾,还包括“打骂孩子、冷家暴、控制欲强、撒谎狡辩,经常性找借口等等,一句话概括:就是让孩子头痛,让亲人焦虑,让社会烦恼的“问题家长”。
在网瘾中心的日子,赵姨觉得太苦了,每天不仅要被强制服用抗焦虑药物,有时不吃药和拒绝打针还会被电击惩罚。
央视的《家长之戒》在电视上播出时,恰好采访到赵姨,当被问及愿不愿意留在戒治中心时,赵姨一边说愿意,一边又止不住地流泪。
忠叔虽然是一大老爷们,心里也跟着哭出来,但是他不敢哭,因为他的儿子小辉也在看电视,还笑着说:“这个家长啊,一看就是没有改变好。”
忠叔只觉得“我的心啊,不知道是有多凉啊。”
4
小明的父母是在麻将桌上被网戒中心的人员撵走。
原来两个老人常年打麻将,生活完全被荒废,身体日渐消瘦,休息也不规律,日夜颠倒。小明这心里看着焦急,一向孝敬父母的他,只想做点什么,改变现状。
那是一个秋高气爽的傍晚,小明的家门被打开,冲进来十几个人,将在麻将桌旁的父母拖出门外。
“我当时就急吼,哎呀,你们这群人干什么,可是话没说完,孩子他爸就被撵走了.....我说我打完这一圈再走,也不准。”张姨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眼泪缓缓地流出来。
“能详细说说被送进网戒中心的经过吗?”记者眼睛微红,愤慨说道。
“唉,我和孩子他爸被拉去那个什么戒治中心听课,孩子他爸听了半小时就烦躁,非要走,结果数百个家长拦着我俩不让走,我当时也是气极,就骂了他们一顿,然后我俩就被拉去电击了!作孽啊!”
“然后呢?”
“电完后,我俩是被人拖着下来的,我看到小明站在院子里对我笑,我简直快吓死了,生怕孩子又要向杨叔揭发,只能赶紧跪下来痛哭。杨叔说快跟孩子说你错了,我们当时就照办了。”
日后,小明的父母但凡有一丝想打麻将的念头,小明都会孝顺地说:“爸妈,我带你去杨永信那里电疗一下吧。”
5
有记者抱着好奇心,走进了这所著名的网瘾戒治中心,想了解里面的具体情况。
原来,在中心接受治疗的家长,大多数都是被孩子强制送来的,他们被称为盟友,最顶端是网戒中心的主任杨咏信,下面有两个机构,分别是孩子委员会和同盟班会。
孩委会负责监督盟友,一旦某盟友“表现不好”,就会被“加圈”,累计5个圈就要接受一次电击。
每天,家长们都有繁重的任务,如跑步、读《傅雷家书》、《家庭教育》以及《美国父母怎么管孩子》等书籍;同时学习儿童教育、青少年心理健康等课程;每天起床要整理内务。
如果违反中心的规定,家长们一律采用电击疗法,用杨叔的话来说是:让父母学会真的爱孩子。
杨叔在点评课上,痛心疾首道:“很多家长生下孩子,就只是一种生理行为,想着年龄到了,噢,然后结婚生孩子,但是心理上却远远达不到为人父母的境地!”
配合着杨叔振聋发聩的声音,在这种氛围下,孩子成为最坚定的支持者。网戒中心鼓励孩子进行汇报,记者就目睹一个家长偷偷对孩子说“孩子,爸受不了这里,你快带我出去吧,我回家保证听话!”
结果孩子当场向杨咏信举报,然后那个家长就被几个盟友拉去电疗了。
家长一定要表现出“我确实变好了”的样子,但是不能表达出来,否则就是在“忽悠孩子”。
记者也采访到几个孩子,他们都会讲述自己如何放下工作来陪家长,这被孩子们认为是一种孝道,一种牺牲与付出。
当他们看着爸妈逐渐“改善变好”,都十分欣慰。几乎每个被采访的家长,都对孩子目睹爹妈被惩罚而无动于衷的表情印象深刻。
大部分家长,只要踏进网戒中心,都会被“成功改造”,变成了孩子和杨叔喜欢的样子,并将不安和恐惧埋在心里。没有人会问家长喜不喜欢这样,家长只会被告知:“这样是对的,你以前是错的。”
记者临走时,采访了一名上了年纪的门卫,询问他的看法。门卫笑着道:我跟着杨叔有三十年了,共同见证着网戒中心的兴衰......这里,可以说是风水轮流转啊。”
“大爷,此话怎讲?”
“这不很简单么?有多少父母用爱的名义,像对待动物一样对待孩子,就有多少孩子用孝道的名义,像对待动物一样对待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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