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曲
夏微克先生坐在藤椅上,电脑正播放着钢琴曲,一如往常。
夏微克先生的公寓只有60平方米,一间卧室、一间客厅兼厨房、三平米左右的卫生间,还有一个隔出来的很小的书房。夏微克先生搬来这间公寓的第二天,去家具城购备家具,鬼使神差地买下了这张藤椅,对于仅60平米的小公寓,它太大了,小小的客厅里,它足足占据了一平米的空间。刚进门,一眼就能看到的藤椅总让人产生无处下脚的错觉,不过,夏微克先生家几乎没有外人探访,于是藤椅的问题就被搁置了。
困倦、安逸的气息流动着、膨胀着,与轻缓的钢琴曲一同充满了整个房间。书房门外躺在藤椅上的夏微克先生眯着眼,像一个年迈的老人享受冬日午后的阳光、亦或慵懒的猫咪被轻挠着下巴。
马克西姆的《似曾相识》逐渐接近尾声,之后短暂的空白,沉稳而有力的乐调奏起。茫然的情绪剧烈地袭来,如同在拐角处乍现的疾驰的群马。夏微克先生猛地从疲倦中清醒过来。静静地聆听了两分钟,沉寂突然将至,音乐从房间中退潮,“疾驰的烈马”奔过了拐角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夏微克先生等了两分钟,他觉得过了很久,突然的安静让他无法忍耐了。他汲着拖鞋踱进书房,音乐播放器像是被点了暂停,他点击播放,仍然没有反应。此时他看清那首曲子叫《出埃及记》,与《似曾相识》一样出自马克西姆之手。夏微克先生尝试点击屏幕上的其他图标,仍然无用,“死机了?”他低喃。
2、
出埃及记A
夏微克先生躺回藤椅上,眯着眼,他决定等电脑自己恢复。五分钟后,音乐再度响起,夏微克先生已经没有太大兴致了。等到十点,他回到卧室,躺在床上,想起昨天公交车上遇到的一个男孩,有点兴奋但很快他强迫自己忘记这些。夏微克先生最后看了眼日历,明天九号,周四。然后他闭上眼,大概十分钟后,他睡着了。此时十点十五分。
出埃及记B
夏微克感到非常烦躁,他骂了句脏话,死命地点鼠标,但是没有用,五分钟后《出埃及记》的音乐再度响起。夏微克脸上挂起了嫌恶的表情,他一摔鼠标,拖过凳子,一屁股坐上去。播放器被关掉了,夏微克随意玩了几款暴力游戏,显示屏上的时间已经跳跃到十点八分,以往的生物钟将他带入了困倦之中。夏微克很无奈地拖着脚往卧室走去,中途被藤椅绊了一下。他一头栽进了棉被之中,连脚上的拖鞋也没有脱掉。大概十分钟后,他睡着了。他腕上的手表显示着时间,十点十五分。
3、
出埃及记A
早晨六点整,闹钟响了起来。夏微克先生起床洗漱,穿上一件干净的条纹衬衫和西服裤。下了公寓楼,他从楼下的早餐车买了一个夹油条的饭团,纸袋装着。他尝了一口,味道恰到好处,夏微克先生嘴角勾出一个温柔的弧度,“谢谢”,他说。卖早餐的老婆婆看起来很高兴,夏微克先生没有看到,他进了旁边的超市,买了一包抽纸,他想起办公室里的两个临时工小姑娘,她们昨天弄翻了印泥,一身的红色污渍因为没纸差点急哭了。
出了超市,走了大约十分钟,到了18路车的站台,夏微克先生的早点已经吃完了,有点渴,他又拿出从超市里买的矿泉水,喝了一口,正好公交到了。拧紧瓶盖,他随着人群冲进了车中。
正值上班时间,车上的人很多,刚刚等到座位的夏微克先生将座位让给了旁边的一位女士,他挤到车尾表示快到了,实际上他还有半个小时才能到站。夏微克先生站在车尾的那个车窗前,下车或者从后门挤上车的乘客不断踩到他的脚,索性是皮鞋不那么疼,他觉得忍忍就可以过去了,就没再计较。恰好车窗外的一场车祸吸引了他的目光。电动车已经支离破碎,卡车下的身体只能看见下半身,鲜血像水一般泼洒在地上,夏微克先生有些反胃,他好像闻到了空气中粘稠的腥味儿的血液。只是一闪而过的情景,他仍然心有余悸,他叹了声气,为这生命感到惋惜。
身体的惯性让夏微克先生向前俯冲,差点撞上了挤在门口的男子,“不好意思。”夏微克先生发现他居然是前几日在公车上遇到的男子,不,应该叫男孩,大概只有十七八岁吧。夏微克先生为昨晚睡前还想起他而感到羞耻。他和那个男孩一起下车了,但是很可惜,他们要去的方向却是相反的。
出埃及记B
早晨,闹钟突然“尖叫”了起来。夏微克从凌乱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抓起闹钟往墙的方向掼去,闹钟撞到墙上又反弹到他的床上(他的卧室太小了,床与墙之间只有一个床头柜的距离)。夏微克掀开被子愤懑地拿着闹钟冲进厕所,打开水龙头,接了一盆水,闹钟沉入盆底了。
“操,清净多了。”
他又回到卧室,却怎么也睡不着了。他自慰了一会,简单洗漱后抓了件T恤套上牛仔裤冲出门去。路过早餐车时,夏微克要了一个饭团,尝了一口,里面裹着的油条已经疲软了,他抿了抿唇,嘴里开始不断吐出污言秽语,但卖早餐的老婆婆没听见,一直到超市门口他才稍稍停了下来。
夏微克从超市出来时手指间夹了一根烟,饭团大概扔进了垃圾桶里。他一边享受地吸烟一边等18路公交车,那是去上班的公交。18路公交车正在缓慢地驶来,车站出开始有一番骚动,人群纷纷向马路边缘挤去,车刚停,人群蜂拥而上。夏微克挤在人群的中间,嘴里还叼着一支烟,周围的人群有些退却,他嚷着“唉唉,让让,衣服别烧着了喂”成功挤上了公交车。
他一直往后面走,到车门处终于发现了一个空座。这张唯一的空置的老弱病残座旁边站着一对母女,显然她们也发现了它。夏微克趁着母女两让着谁坐时从空隙中冲过去,安稳地坐在座椅上。“妈妈,他!!!”女孩儿怒气冲冲地指着夏微克,夏微克坦然地抽着烟,眯眼扫视了一下那对母女。母亲忙拉着自己女儿向车厢更里面走了走。
夏微克一直在抽烟,他没有注意到在这么拥挤的车中,他身边却留下很大的空间,也许他注意到了,他感到很高兴吧。空调车上没有推拉窗户,夏微克隔着窗户向外看,正巧看到了刚刚发生的一起车祸,电动车翻倒在一旁,太破了已经没法子修了,卡车下面那具“尸体”跟电动车一样的破,只能看到后半身,前半身完全掩埋在车肚里。夏微克撇撇嘴,“怎么也不把那句尸体搬出来啊!”他这么想,“没看头”。公交很快驶过,车祸的现场很快从视线之内消失。
车子突然停下,车厢里的人惯性地向前俯冲,一名乘客恨恨地撞到了正起身下车的夏微克,“操你妈!没长眼啊!”撞着人的男孩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有理他的骂声。夏微克突然发现他就是之前遇到的男孩,夏微克忙偏转个方向接着骂几句,然后扶住男孩说“你没事吧。现在人真没素质,下车挤什么!”男孩有些错愕,愣了几秒才想起道谢。夏微克很郁闷地发现他们的方向相反,“白献殷勤了!”
4、
出埃及记A
夏微克先生是市里一家档案公司的,这次他们公司承包了这个区区政府的档案管理。他主要负责将档案录入档案系统中,到今天为止已经干了一个月零五天。夏微克先生到办公室时七点半,他与同事打了声招呼,两名临时工还没到,他坐到电脑前随意浏览了一些新闻网页。八点,他抱来2008年的计划生育档案,今天至少要把这些录入档案系统。他开始了一天八个小时的工作。
出埃及记B
夏微克望着男孩离开的身影,直到看不见了他才转身向区政府的方向走去。站牌和区政府之间隔着一个人行天桥,人行天桥上坐着一个老乞丐,夏微克犹豫了一下从口袋掏出了一枚硬币扔进了乞讨的破碗了。“叮”地一声,夏微克探头看了眼破碗里那枚孤零零的硬币,“哈哈,字,我果然应该去找他而不是上班!”
夏微克兴奋地转身奔下天桥,区政府大楼被遥遥地抛在脑后。沿着反方向的那条路一直走,夏微克驾轻就熟地转进了一个巷子里。巷子里云集着服装店,间或夹杂着几家社区型超市。夏微克一直走到巷子最深处,右转进了一家KTV。
前台的两名男生微微有些诧异,白天绿之KTV基本没人来的。夏微克定了一间小包,从前台拿了一件绿色T恤,这是“绿”的特别赠送。夏微克笑眯眯地看着其中的一个男生,“HI,又见面了。居然在绿工作啊。”
那位公车男孩盯着夏微克看了一小会就想起来早上的事。他羞涩地笑笑,点点头。
5、
出埃及记A
夏微克先生一直在工作,眼睛看电脑微微泛酸,上午三个半小时后,他和同事一起去周边的快餐店吃饭,下午一点半继续上班。
出埃及记B
夏微克在包厢里听了一会歌,觉得没趣,他到前台见公车男孩坐在前台打瞌睡。夏微克猛地一拍桌子,男生被吓了一跳惊醒过来。“请你唱歌。”
“要收费的。”男生说。
“刷卡可以吗?没带现金。”夏微克掏出信用卡。
夏微克带着男生进了包厢,男生依然羞羞地微笑,脸还会红一下。“叫我小绿。之前没见你来过啊?”
“知道,不一定要来的。”夏微克也笑,有点不怀好意。“先吃点东西吧,别累着。”
小绿突然感到一阵恐惧,直觉告诉他这位客人不那么好伺候。和小绿一起在前台工作的男孩端来了食盒,附带一瓶红酒,两支酒杯。小绿勉强吃了点工资,夏微克把音乐开的很大声,随意播放的一些流行音乐,他只是看着小绿吃东西。
“吃完了?”夏微克问。
“嗯。”小绿答。
夏微克将食盒推到一边,摸了摸小绿的头发。他解下自己的皮带。
小绿紧张了一下,虽然也有“工作经验”,但不同的客人爱好各不相同,每次他都会有些害怕。
夏微克往沙发四角看了一眼。他又解下小绿牛仔裤上那装饰性的布质带子,这样更好,他觉得。
小绿想了想,猜测着“客人的意思”,他主动脱掉上衣。
夏微克又调大了声音,女声总有一种刺耳的感觉,但他非常满意。他把布的带子绑起小绿的双手。
小绿脸色煞白,但他并没有抗拒。不可以拒绝“客人”的一切要求。
夏微克很兴奋,手中的皮带像扭动的黑暗的长蛇,蛊惑着他动手挥下。
他在鞭声中阵阵颤栗。耳边的流行音乐叫嚣着爱情。
尖利的声音中还夹杂些异样……
6、
出埃及记A
五点半,终于下班了,夏微克先生洗洗手,和同事告辞,坐18路车回家。路过超市,买了点蔬菜。回家自己做了两份菜吃了份晚饭,洗澡然后将衣服洗掉。
九点半,大小事做完了。夏微克先生躺在藤椅上,眯着眼,耳边是电脑里的钢琴曲。
出埃及记B
五点半,夏微克出了“绿”。脸色还有些红,他穿过小巷路过一家速食店打包了一份饭菜,他又坐上了18路公交车。回去的路上没有看到车祸之类的事。
夏微克到家将饭菜扔微波炉里热一下,时间有点长,味道怪怪的,但还是吃掉了,中午没吃东西,他很疲倦。他将剩下的残渣全部扔掉然后去洗澡,脏衣服倒进全自动洗衣机里。
诸事完毕,夏微克到书房开电脑打了会游戏,九点半事,他躺在藤椅上,电脑播放着钢琴曲。(事实上,他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只是一种习惯了。)
7、八号晚上
《出埃及记》,沉稳而有力的乐调突然奏起。夏微克先生从睡梦中惊醒,然而认真聆听不到两分钟,音乐戛然而止。夏微克先生看下下手表,九点四十五分。他犹豫了好一会儿要不要起身去看一下,两分钟后他困顿地爬起来,捣鼓了一会图标什么的。显然和昨天一样“死机”了吧。夏微克先生趴电脑桌上,脸对着显示屏发呆。
显示屏右下角“2012/8/8 22:00”。夏微克先生看到了时间,该睡觉了,他没有注意到任何不妥。
夏微克关了电脑回到卧室准备睡觉。“明天星期五了吧。”他眯着眼翻了个身,进入睡梦之中。
清晨,闹钟静静地以一种“观望”地姿态“站”在床头柜上。
六点,闹钟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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