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途客运站外。
我看了看时间，17点53分，快要发车了，不会遇见他了吧。我自嘲地笑了笑，紧接着就上了车假寐。
“美女，麻烦让让，你旁边的位置挪给我坐一下呗！”，清亮的男音在吵杂的车厢里显得尤有辨识度。
我闻言，睁开眼睛，眼前的人直直把我撞进了回忆里。

                                                    ——楔子

江雁声，我愿等你至此终年

01

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见他，是在我高三寒假的时候，我们一起坐车回家，偶遇。

外面下着雨，淅淅沥沥惶然一片，我晕乎乎地坐在最后一排，看着吊车尾上来的他，青灰色的背包，戴着副黑框眼镜，总体来说就是学生样。我半眯着眼，借着长发的遮掩，悄悄打量他。

看着他热心的帮老大爷放行李；看着他跟旁边的老大爷唠嗑，言谈间用的都是敬语，句句不离“您”；看着他满脸的真诚的回应，简直是社会好青年啊。

汽车缓缓行驶，他最后坐在了我右边的空位。我饶有兴味的勾了勾嘴角，眼睛里盛满了笑意与好奇。

我拿出包里的口香糖，先向坐在我左边的大叔分享，然后再转到右边向他分享。

我故作天真，戳了戳他的胳膊，“吃口香糖吗？”

他呆了一秒，回应道:“不用了，谢谢。”

居然被拒绝了，我居然被拒绝了。

我笑得温软，接着说，“这是薄荷味的，你试试吧。”

他到底要没要我的口香糖？时间太久，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它也只是一种搭讪手段。

我又眯一会儿，觉得有点晕，有点挤，座椅靠背不舒服，我心里突突地冒出许多让我可以靠近他的借口。

我又戳了戳他的胳膊，小心地询问，“你能帮我一个忙吗？”

他秒回，“可以。”

闻言，我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挽住他的胳膊，眼睛闭得紧紧地，头轻轻靠在他的肩窝。面上装死，不敢睁开眼睛，嘴里非常正经的解释，“我头晕，靠着你睡会儿。”心里却在偷笑，这呆子回答得那么快，我都还没说帮什么忙呢就答应了，那我就不客气了。

半晌，才听到他说，“你睡吧。”

于是，我就开始了我的装死路程。

刚开始我整个人都绷紧了，也感觉他整个人也是紧绷绷的。

不行，不行，人睡着了整个人都是放松的，我努力调动自己全身的肌肉，给自己做心理暗示，放松，放松，不然就露馅儿了。不知不觉间，我就真的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睡梦中的我感觉重心偏移，整个人快要被甩飞，朦朦胧胧间，我一手抱胳膊一手抱腰，瞬间安全感爆棚，小奶猫般心满意足的蹭了蹭他的胳膊又开始呼呼大睡。

山路十八弯，我意识到自己好像一直在往左边偏移，人也在往下滑。可是每动一次又有一股力量把我往右边拉，几次三番之后，干脆把我拢在了怀里。这一来二去的，我再大的睡意也没了，觉得手心烫得慌，汗涔涔的，我眨了眨眼睛，发现我的右手不知几时已经松开他的胳膊，被他握在手心里，脸红了一下，难怪那么热。

后面的路没有那么曲折，我却玩心大发，故意借力往左边倒，人还没有倒过去就被他拉了回来。脑袋渐渐滑下他的肩窝，他微微侧头，轻轻地把我脑袋给摁回去。

我睁开眼睛，仔细看他的侧脸，挺好看的，仔细看他的下巴，有淡青色的胡茬，仔细看他的脖子，有跳动的喉结。在我鉴定完毕他是个货真价实的男生之后，我又慢悠悠的装成刚醒的样子，神色自然地收回双手，连忙道谢。

车内灯光幽微，我们兴致勃勃的交换着彼此的信息。按耐住那颗活泛的心，不紧不慢地探听着他的一切。论起来我们还算中学师兄妹，不过他大我三届。

“你要到了吗？”

他伸手擦了擦水珠密布的车窗，瞧了瞧外面，转头告诉我，“快了。”

我顺势瞄了一眼，只见飞雪盈空。

“你一个人回家，你家里人不来接你吗？”

“嗯。习惯了，他们挺忙的。”

短暂的沉默后，他关切的说:“你一个女孩子出门在外得多长点心，别随便相信陌生人……以后尽量别晚上坐车，下车了记得早点回家。”

我乖巧的回答:“嗯。我知道了，谢谢你。”

在我们的交谈中，时间流逝得很快，尽管我们意犹未尽，但路再长也有到站的时候。

他站起身把腿上的纸箱稳当的放在我的旁边，“喏，东西记得保管好，下车记得拿。”

我呆呆笨笨的点头，恨不得掐自己一把，上车的时候给爸爸带了两瓶酒，一睡觉就全给忘了，这肯定是他在我睡着的时候帮我抱着的。

车内灯光大开，明亮得刺眼，我犹豫着要不要个联系方式，到底还是算了，女孩子要矜持，如果他不主动的话就当做是场偶遇吧，到底也不亏，毕竟也算收获了来自陌生人的温暖。

就在我已经放弃的时候，他把手机递给我，“留个QQ号吧！”

我仰头望着他，笑着说:“好啊！”

02

高三下学期开学的时候，我们聊得热火朝天，这种热情硬是贯穿了余下的高中生涯。

我平时不玩手机，只能在每个周六放假的时候回家登录一下QQ。我们的聊天内容十分纯粹与琐碎，他从小特别有主见，为自己做一切决定。我性格独立，总是格外倔强且生机勃勃。

他聊他的专业，我谈我的学习。

他说他的爱好是赛车，小时候就爱收集各种玩具车模型，我说我的爱好是看书，从小就酷爱各种神魔志怪小说。

他跟我分享他计划的毕业旅行，我跟他聊我的假期安排。

那段时间，他给予了我无限可能与憧憬，还有关怀与鼓励。

转眼高考结束，班级聚餐的那晚，整夜狂欢。我和好友在街上找了家旅馆入住，好友早早入睡，我却奋战了一整夜，也没折腾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就安安静静地和他聊了个通宵。当晚，我们头一回明明白白的讲述了彼此的爱情观，讲了点自己的某些不足以为外人道的小过去。

第二天，我像只软脚虾一样被好友拖回学校拍毕业照，真是丑得惨不忍睹……每当我看到那张毕业照时，想到的都是陪我通宵的他。

想想就觉得值了，因为我的满心欢喜抵得过所有世俗的审美。

暑假，刚开头那阵子，我过得快乐又充实，除了他的日常问安，我每天都有按计划练习口语，而他经常会挑一些简单的英文资料给我翻译，美曰其名帮助我‘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七夕的时候，凌晨两三点他给我表白了。

“岑夏，我们打个赌吧，我赌今天会有人给你表白。”

“打什么赌！有赌注吗？”

“有！当然有。要是你输了，你就得答应我一件事……”

“没问题！你要是输了也得答应我一个要求。”

我接连回复他好几个OK。

我乐了半天觉得有点不对劲啊，于是，蠢兮兮的问:“江雁声，不会是你要跟我表白吧？”

那端半天没回。

我都准备睡了，点开消息，哭笑不得。

“嗯，是的，我要跟你表白。”

然后，我就像条刚被打捞上来的活鱼，趴在床上乐得翻来覆去的滚，然后迫不及待的回复，“嗯，那你以后就是我男朋友了。”

03

我们的恋情开始得并不郑重且太匆忙，大概这就未它的消亡埋下了祸根。

我们的恋爱关系仅仅确立了三天就垮掉了，他在德国比赛的时候频频给我分享他的所见所闻，而我窝在家里觉得越来越累，越来越忐忑不安，终是等到他结束比赛，回到香港的时候告诉他，我们分手吧，之前是我没考虑清楚。

我不敢揣测当时正在给我挑礼物的他，在收到这条消息时是怎么样的心情。事后他冷静地问我，为什么？我难以启齿真正的原因只好用各种蹩脚理由搪塞。

“对不起。我不想谈恋爱，觉得现在还小。”

他说，“没关系。之前我也觉得不够郑重，表白起码应该面对面的说。目前你不想谈恋爱也没关系，我等你想谈恋爱的时候再谈。”

我狠心的不再看他的消息，不接他的电话。郁郁寡欢了好一阵子，直到接到快递电话，收到他送给我的七夕礼物。本来我是拒收的，七夕礼物算不上倒是算分手惊喜，结果他说这礼物该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只是一份学长的心意。

我拆开礼物，原来是我的一幅肖像画。

从那之后，我就开始彻底的冷淡他。

忽视他的每日问安，忽视他的各种邀约，忽视他的种种。

后来我腻了，下了一剂猛药，我告诉他，“我从来就没有喜欢过你，以前都是任性惯的，逗你玩儿呢！别以为我是骗你的，要不是我喜欢的男生不喜欢我，我至于这样么！……对不起，我不该伤害你。”

从那以后，他好长一段时间没理我。直到我大一下学期，有一天他突然给我发消息，“你还喜欢他吗？”

我看着消息一脸懵逼，没有搭理。我又琢磨了一会儿，忍不住心酸得落泪。

“江雁声，我从来没有喜欢过旁人，我只喜欢你。”这句话，我藏在了心底，貌似再也没脸，再也没有机会对他说了。

“江雁声，我怎么会喜欢别人呢？那个雪夜的偶遇，我就对你一见钟情。你知道吗？和你别后，我拉着我闺蜜偷笑，同她分享关于你的点点滴滴，当时就立下豪言壮语，要把你撩到我的碗里来。在紧张的高三，我常常在体育课偷偷摸摸的躲在花坛里，一脸憧憬的跟好友讲，我有两个愿望:一是考个还不错的大学，二是毕业了做江雁声的女朋友！当时的我，笑容明朗，信誓旦旦。有时候，我还会幼稚的数花瓣，纠结到底要不要和你表白，往往得到的就是好友的敲头杀。我的表白计划还没开始就胎死腹中，而你的表白计划又被我阴差阳错的打乱。任谁没想到，我们之间居然是那样的开始和结束……最终只能以往事做结。”，

江雁声，这些话，我只敢在思念里偷偷的与时光同享。

都说距离产生美，可是距离太远只能让人产生自卑、怯弱以及厌烦，最后是注定的抛弃。

当别人开始什么都有的年纪，我还一无所有，这会让我特别没有安全感。不是别的，而是两个人的生活状态太不一样了，我不是怕被遗弃，而是我才在学步，他已经可以飞跑了，不合适。所以我主动的，唯恐避之不及的和他分手了。

我缺乏安全感又颇有控制欲，喜欢什么事情都在意料之中，竭力避免所有会伤害自己的意外。

04

四年了，我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关注他。

以前他说，毕业后他会留在武汉，他后来去了南京。

我会不定时的看他空间留言板，一直都是清清淡淡的，最后的留言还是那年的520，我含糊其辞的去踩了踩。

我恋慕你却不敢留下一丝我来过的痕迹，我卑微又高傲，胆怯又神经，回头是穿肠毒药，既然我当时潇洒的离开了就不能没脸没皮的回头。

去年，他约我去看李健的演唱会，我婉拒了。

去年，他给我看他在南京的小窝，我淡淡的回了句，挺好的。

去年，我们又恢复了联系。

“有男朋友了吗？”

“没有。你这个社会人士别来误导我。”我本意是想说，我要好好学习，天天向上。

谁知他会错了意，“你放心，我这个社会人士是不会耽误你的。”

自此冷场。

过年的时候，我思量万千，最终还是给他发了一条新年祝福，“新年快乐！”

他回复，“群发的吧！”

我看到消息气呼呼的不想说话，心想我从不给人群发消息，这不是故意写得像群发吗！

江雁声，这是我的爱情啊，我怕你知道又怕你不知道。

2018年，二月二十三日。

我无意中翻到电话本，鬼使神差的拨打了他旧时的手机号，呼叫半天没反应，我刚一点免提，就听到一声，“喂！”，顿时我脸红心跳，手忙脚乱，立马就挂断电话，然后做贼心虚的关机。

往事终究只是一枕槐安，失去了就该放下？我做不到，实在是心有不甘，因为我们两情相悦却没能好合好散。

江雁声，我给自己的期许是，如果下一次我们还能偶遇，那我就不顾一切的像你表白。

在我们还未重逢之前，我就在这里等你，年复又一年。

直到你娶妻生子，直到我心如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