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观第五回,写的就是贾宝玉梦游仙境。
一、梦的缘起:
宁国府的花园里梅花盛开,贾珍的妻子尤氏准备下酒席,请贾母、邢夫人、王夫人来赏花,宝玉也跟来玩了一会儿,玩累了,贾母就说,叫他去歇一会儿吧。贾蓉的妻子秦氏忙说,我们这里有给宝叔收拾下的房子,老祖宗放心,交给我吧。
宁国府和荣国府:宁国府虽为长房,贾珍虽为族长,但是重头戏却在荣国府,根据有二,其一:宁国府要么写大事,秦可卿死、贾敬过生日、贾敬死,而大事又必牵涉荣国府重要人物——贾宝玉和王熙凤,要么没事找事,赏个花呀办个家宴啊,这种情形下,要么重点写宝玉,例如第五回,要么重点写王熙凤,例如见熙凤贾瑞起淫心。其二:荣国府的大事小事都写,极少叫宁国府的人参与,即便参与了也是配角,主角还是荣国府的人。
贾母一向知道,秦氏是个极妥当的人,便令其带着宝玉去歇息歇息。
秦氏带着宝玉先到了一个房间,有一幅画和一幅对联,都是劝人读书、研究仕途经济、追求功名利禄的,贾宝玉很厌恶这些东西,秦氏无法,只好把贾宝玉带到了自己的房间。
贾宝玉一进房门,就有一股细细的甜香袭来,再看墙上挂着唐伯虎的《海棠春睡图》(贵妃醉卧图),画的两边有宋学士秦太虚写的对联:嫩寒锁梦因春冷,芳气笼人是酒香。什么意思?美丽的女性想着自己的情人,想的情丝绵绵不成梦,就只好借酒浇愁了。再看看秦氏房间里面的摆设:案上设着武则天当日镜室中设的宝镜,一边摆着飞燕立着舞过的金盘,盘内盛着安禄山掷过伤了太真乳的木瓜,床上面设着寿昌公主于含章殿下卧的榻,悬的是同昌公主制的联珠帐。
秦氏卧室布置特色:豪华而淫荡。
这个时候秦氏就安排贾宝玉睡午觉了,“亲自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
作者很坏的。上面写的宝镜、金盘、木瓜、榻、帐,好像都是珍稀文物似的,其实都是骗人的,就是世俗之物,至多高档一些而已,因为那些东西是根本不会存在的或说不可能存在这么久。而作者为了强调豪华而淫荡,故意以“武则天、赵飞燕、安禄山……”云云,最后这两句“展开了西子浣过的纱衾,移了红娘抱过的鸳枕”,充分暴露了作者的淘气——这些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对秦可卿卧室活色生香地描写是一石二鸟,既写了秦可卿的为人和在宁国府的地位,又为宝玉的春梦做足了铺垫。
二、贾宝玉梦游仙境
贾宝玉到了这样的环境当中,刚刚合上了眼就睡着了。恍惚间,看见秦氏在前面,他就悠悠荡荡地跟着秦氏到了一个所在。看到一个绿树清溪、朱栏白石,人迹希逢、飞尘不到的地方。他很高兴,这么一个好地方,我就在这里过好了,比我在家里面天天被父母师傅打要强得多。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有个女人唱歌,“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寄言众儿女,何必觅闲愁。”
贾宝玉听是一个女子的声音,接着就看到走出来一个女人,哦不,一个女神。
方离柳坞,乍出花房。
但行处,鸟惊庭树;将到时,影度回廊。
仙袂乍飘兮,闻麝兰之馥郁;荷衣欲动兮,听环佩之铿锵。
靥笑春桃兮,云堆翠髻;唇绽樱颗兮,榴齿含香。
纤腰之楚楚兮,回风舞雪;珠翠之辉辉兮,满额鹅黄。
出没花间兮,宜嗔宜喜;徘徊池上兮,若飞若扬。
蛾眉颦笑兮,将言而未语;莲步乍移兮,待止而欲行。
羡彼之良质兮,冰清玉润;羡彼之华服兮,闪灼文章。
爱彼之貌容兮,香培玉琢;美彼之态度兮,凤翥龙翔。
其素若何?春梅绽雪。其洁若何?秋菊被霜。
其静若何?松生空谷。其艳若何?霞映澄塘。
其文若何?龙游曲沼。其神若何?月射寒江。
应惭西子,实愧王嫱。
奇矣哉!生于孰地?来自何方?
信矣乎!瑶池不二,紫府无双。
果何人哉?如斯之美也!
贾宝玉一看,一个仙姑,就过来作揖,问神仙姐姐:你从哪来的,到哪里去。希望你携带携带我。那个仙姑就笑了,说“吾居离恨天之上,灌愁海之中,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警幻仙姑是也: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痴,因近来风流冤孽,缠绵于此处,是以前来访察机会,布散相思”。警幻仙子对贾宝玉说,这个地方离我那里不远,我那里有酒,有茶,还排练了《红楼梦》仙曲十二支,你跟着我去看看吧?贾宝玉一听,很高兴,就跟个警幻仙子走了,忘了在前面带路的秦氏。
贾宝玉跟着这个仙姑,进了一个所在,石牌横建,上面有四个大字,太虚幻境,两边一幅对联,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转过这个牌坊,一座宫门,上面又是四个大字,孽海情天,也有一幅对联,厚地高天,堪叹古今情不尽,痴男怨女,可怜风月债难偿。贾宝玉看了,不知道古今之情,风月之债是什么,心想着以后要领略领略。
仙姑带着贾宝玉进了二层门,两边有配殿,这些配殿都有匾额,都有对联,贾宝玉就看到,几个地方写的是,“痴情司”,“结怨司”,“朝啼司”,“夜怨司”,“春感司”,“秋悲司”。贾宝玉就说,仙姑你领我到各个司里去玩玩,行吗?警幻仙姑说,这各个司里面储藏的都是普天下所有女子的簿册,你是凡眼肉胎,你不可以先知道。贾宝玉就苦苦哀求,仙姑说,那就在这个地方随便看看吧。贾宝玉很高兴,抬头一看,上面的匾,薄命司,对联写的是,春恨秋悲皆自惹,花容月貌为谁妍。贾宝玉看了很感叹,进门以后,看到十几个橱子,他就去开这些橱子,看里面的册子。
金陵十二钗正册:林黛玉、薛宝钗、贾元春、贾探春、史湘云、妙玉、迎春、惜春、王熙凤、巧姐、李纨、秦可卿。
金陵十二钗副册:香菱
金陵十二钗又副册:晴雯、袭人。
整个《红楼梦》就是为看热闹的石头,下凡历劫、体验悲欢离合世态炎凉的神瑛侍者(宝玉),还泪的绛珠仙子(林黛玉)而作的;情节和人物也必以之为核心、为重心。既为十二钗,则必皆为女子,则林黛玉必为之首,这是天然的。
薛宝钗作为最大干扰项,位列第二也是毋庸争议。林黛玉先进的荣国府,宝黛初会,就一见如故,贾母疼孙子,又疼外孙女,合并同类项,就把他俩安排在一处居住。宝黛“日则同行同坐,夜则同息同止。”两个人特别的亲密友爱。忽然,来了个薛宝钗,论亲疏,黛玉是姑表妹,宝钗是姨表姐,基本持平;论模样,林黛玉超逸,薛宝钗甜美,基本持平;论诗才,林黛玉若第一,宝钗则第二,宝钗若第一,黛玉则第二,不相上下;论优势,黛玉来的早,宝钗性格好,“行为豁达,随分从时,不像林黛玉那样孤高自许,目无下尘”,人多谓黛玉不及宝钗。再加个特爱怜香惜玉的宝玉,难怪林黛玉时不时的拈酸吃醋哭天抹泪了。金玉良缘作为最大干扰,伴随木石姻缘始终。
贾元春、贾探春位列第三,第四,理应如此,元春是贾家当时的中流砥柱,探春是后来的中流砥柱。贾府是以军功起家,后来没有军功了,皇上念旧,就让嫡系子孙继承爵位,继承爵位一般不超三代,贾府已经到三代了,就必须出个进士出身的才能保持原来的权势,原来有个贾珠早早的考取了功名却不幸早夭,于是贾府就把希望寄托在宝玉身上。在贾珠早夭和宝玉崛起之间,支撑贾家的就是元春,贾府上下的骄奢淫逸、挥霍享乐是元春用青春和生命换来的。你的岁月静好是有人用负重前行换来了。再说探春,她姐姐元春要是春风得意,没人敢让她去和亲,她也不用去和亲。
史湘云:因为她有金麒麟,而宝玉也意外得到一个金麒麟,一小一大,刚好一对,于是开始互害模式,林黛玉疑心宝玉和史湘云,后来史湘云的丈夫卫若然疑心史湘云和宝玉。
妙玉:代表了一种爱憎分明的生活态度,刘姥姥用的杯子,再珍贵也不要了;却允许宝玉和自己共用一个杯子。用“那也能喝的”隔年雨水给至高无上的贾母泡茶,给贾宝玉送生日贺卡,以槛外人来为自己开脱;给贾宝玉红梅,又给众人每人一枝以掩人耳目。听到黛玉和湘云联句过于哀伤,赶紧出来制止并用诗句加以化解,是一个挺善良、可爱、颇具才情的女子。
迎春:是书中很重要的一个配角,在勒丝金凤事件上,衬托出了两个人物,刁钻的王柱儿媳妇和刚烈的秀桔,在抄检大观园中,衬托了探春的泼辣、惜春的耿介自保和司棋的胆大妄为。在婚姻问题上,衬托了贾赦的愧为人父、邢夫人的冷漠、贾政夫妇对孩子们的爱护、贾母的关切和无能为力。迎春结婚,宣告大观园的衰败开始了,大观园的衰败,宣告贾府的衰败开始了。
惜春:刘姥姥二进荣国府时,向贾母要大观园全景图,贾母把任务派给了惜春,在抄检大观园时,查到了本可原谅的入画,惜春不保护自己的丫鬟只求自保,还借机与宁国府划清界线,“可怜绣户侯门女,独卧青灯古佛旁”,惜春,主要是用来反映贾府的衰败的。
王熙凤和巧姐:石头和神瑛侍者都是要看人世沧桑巨变的,王熙凤和巧姐二人各有侧重,王熙凤主要反映贾府繁盛景象,巧姐是反映贾府衰败气象的,“势败休云贵,家亡莫论亲”。作者是爱凤姐的,很爱,前期浓墨重彩了她的风华绝代,后期虽惩罚了她的心狠手辣,但惩罚之后马上是宽恕与慰藉。他不管刘姥姥多老了,也不管刘姥姥是不是有足够多的钱,也不管人海茫茫,他都安排刘姥姥成功解救出已沦落烟花柳巷的巧姐,让那孩子,凤姐唯一的宝贝女儿平安一生。
李纨:她的功能是保护姐妹们,一有脏事破事她一打手势这些清净女孩们就鱼贯而出;和姐妹们起诗社、做针线,平时话不多,关键时刻也能滔滔不绝,向王熙凤募集诗社活动基金时口才甚是了得。培养了一个有志气的好儿子。家庭宴会,贾环、宝玉、姐妹们都在,贾兰作为长孙,不叫不来,叫了才来。
秦可卿:她的戏份不多,但是很重要,“漫言不肖皆荣出,造衅开端实在宁”。秦可卿是贾府走向衰败的开始,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的蚁穴。另外,秦可卿又是红楼梦主要人物之一的王熙凤的最大女配,王熙凤的管理才能在协理宁国府时得到了淋漓尽致地表现,以后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的机会。因为秦可卿和公公贾珍不轨,所以贾珍倾其所有办理丧事,为秦可卿买棺材为贾蓉买官,停灵七七四十九天后下葬;又因为秦可卿临终托梦于凤姐,不久将有一件烈火烹油、鲜花着锦之喜事,所以有了各路亲王、诰命夫人都来吊唁,贾珍忙外忙不了内,所以有了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香菱:身系着薛家的兴衰,刚进薛家时,薛家财大气粗,有贾府、王府撑腰做主,薛蟠打死人照样逍遥自在,啥事没有。薛家仍在豪门大家之列。等薛蟠娶了夏金桂,香菱的生命就慢慢枯萎了,薛家也渐渐沦为上流社会的笑柄了。当年薛蟠杀人,亲戚们可以帮忙摆平,但是,对于夏金桂这个无法无天的混账媳妇外人却无法插手。更何况贾府也是今非昔比、自身难保。
晴雯和袭人:与贾宝玉最亲密、对贾宝玉影响最大的两个丫鬟,晴为黛影,袭为钗影。前者天真,天然真实,无毒无害;后者城府深邃,非常现实、善于自保。
当贾宝玉看完册子之后,他又要跟着警幻仙姑去听《红楼梦》十二支曲。警幻仙姑就领他到了另一个所在,画栋雕檐,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一个更漂亮的地方,仙花馥郁,异草芬芳。警幻就叫大家出来迎接贵客,出来几个仙子,一看到贾宝玉就不高兴,说你今天不是叫接绛珠妹子的生魂来吗?你叫我们等这么长时间,怎么引了这么一个蠢物,这么一个浊物来污染这清净女儿之境。贾宝玉就害怕了,吓的想退不能退,就觉得自己确实是很肮脏的,污秽不堪的。
警幻仙子就向姐妹们介绍,她为什么要把贾宝玉引到太虚幻境来。警幻仙子说,我今天本来要到荣府去接绛珠,也就是接林黛玉的生魂,刚刚从宁府经过,恰好遇到了宁国公和荣国公二位的灵魂,他们就嘱咐我,“吾家自国朝定鼎以来,功名奕世,富贵传流,虽历百年,奈运终数尽,不可挽回者。故遗之子孙虽多,竟无可以继业。其中惟嫡孙宝玉一人,略可望成。”但是我们家运数合终,没有人引导他,仙姑你现在来了,希望你先以情欲声色这些事警其痴顽,使他跳出迷人的圈子,以后走正路,这是我们兄弟两个人的荣幸。
警幻仙子怎么教育的他呢?请他喝的美酒,请他喝的香茶,设了仙宴招待,叫贾宝玉看家中女子的命运图册,而且把具备黛玉、宝钗、秦可卿之美的仙女,名字就叫兼美,许配给贾宝玉,叫贾宝玉在梦中和这个仙女成婚,叫他体味一下和仙女的性爱是怎么回事儿。警幻仙子本来的意思是想叫贾宝玉知道,谁都敌不过命运的捉弄,人生到头一梦,一切皆空,就是把林黛玉、薛宝钗、秦可卿全都给了你,也不过如此。就是在仙境,喝仙茗,饮仙酒,听仙乐,吃美食,所有比凡间好一百倍的东西,也不过如此。所以你千万不要沉湎声色,你要把精力放到仕途经济上。
梦中的贾宝玉就跟名字叫兼美,模样又像林黛玉,又像薛宝钗,又像秦可卿的仙女结婚了。两个人缠绵分不开了,那么宁荣二公的托付完成了没?没。因为托的人不对。
警幻仙子的职责,是司人间之风情月债,掌尘世之女怨男愁。她到人世间是来布散相似的,她不是来倡导读圣贤书,走功名路的。她手下的仙女,听听叫什么名字,一个叫痴梦,一个叫钟情,一个叫引愁,一个叫度恨。他们只关注爱情的方方面面,和读书做官没有一毛钱的关系。《红楼梦》十二支曲,唱的是青春的挽歌,爱情的挽歌,他不是唱的宋真宗劝学文说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千钟粟,书中自有颜如玉。警幻仙子接受的宁国公、荣国公拜托的任务,根本就不可能完成。
但是警幻仙子对贾宝玉的性情概括很到位,警幻仙子说贾宝玉,你是天下第一淫人,你的特点是意淫,把贾宝玉吓坏了,我因为不好好读书,已经叫父亲很不高兴了,我更不敢沾这个字,而且我年纪很小,我不知道这个是怎么回事。警幻仙子就说,你这个人,和那些皮肤滥淫的人是不一样的,你是意淫。贾宝玉和贾府的男人是完全不一样的,他的意淫就是说他对女性有着博爱之心,大爱之心。
贾宝玉在梦中和兼美结婚了,第二天两个人就软语温存,难解难分,而这个兼美的小名叫可卿。两个人出去玩的时候,忽然到了一个所在,荆榛遍地,狼虎成群,迎面一道黑溪阻路,并无桥梁可通,正在那里犹豫,警幻从后面赶来说,赶快回头。贾宝玉说这是什么地方?警幻说这是迷津,深有万丈,中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坐的,没有船,只有一个木筏,这个木筏是木居士掌舵,灰侍者撑篙,不接受金银的谢礼,只是有缘者的人他才渡你。你如果进了迷津,你掉进去,你就完了。贾宝玉只听到迷津里面水响如雷,接着有很多的夜叉海鬼要把他拖下去,吓的他汗下如雨,大声叫起来,可卿救我。旁边伺候他的丫鬟袭人等,上来赶快搂住,宝玉别怕,我们在这里。
《红楼梦》第五回主要内容:贾宝玉玩累了,到了秦可卿的卧室休息,由于卧室的布置情色生香,贾宝玉便做起了春梦:由秦可卿引路,到了太虚幻境,看了册子、听了曲子,吃吃喝喝一番,然后和秦可卿结婚了,云雨一番,第二天,到了迷津,一着急一害怕,大喊一声:可卿救我。回到现实。
注:警幻之名,寓借幻警其痴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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