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误 （第四章 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错误 （第四章 一半明媚一半忧伤）

最近几天夏岚忙着做月度数据报告，焦头烂额，嘴里嚼着菠菜心里想的却是硅藻泥，偏偏这个时候智齿也跟她过不去，整个左半边脸像被打了一拳肿的厉害，总算熬到了周末，她忙不迭的会孙哲去了。

孙哲是她的牙科医生，两人的相识充满戏剧性；一次她去参加行业展会，游刃有余的穿梭其中，孙哲走过来告诉她，她的牙齿上粘着韭菜渣子，她简直哭笑不得，不知道该感谢他呢，还是当场把他灭口，她当时正在跟一个非常重要的客户谈一笔大的订单，索性最后订单成了。也是那时她知道孙哲是牙科医生，出于职业习惯，碰见的每一个人先注意牙齿，孙哲去展会是因为家里需要装修；她当时刚回k市，本着多一个朋友多一条路的想法，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此后她每次牙齿出了问题就会穿过大半个城市去找孙哲。

孙哲在第一次看过她的牙齿后就建议她拔掉左边的智齿，她隔着脸颊摸了摸，一颗心游移不定，这颗智齿陪着她很多年，工作忙碌或是季节交替就会肿起来，火辣辣的疼，她已然习惯了它的存在，今天终于要彻底的跟它告别了。

夏岚安静的躺在治疗椅上，看着周围的医生护士准备镊子等，看着她失神的样子，孙哲冲他微笑着说：“紧张吗？害怕的话可以把眼睛闭上，很快就好了。”她听话的闭上了眼睛。

其实拔牙的疼痛远比不上你的离开，太过爱你，爱到自己会心疼，而放弃爱你只会让自己心更疼，可能不甘心，可能不习惯，但因为太痛终归要放手，其实没有什么是放不下的，只是你愿不愿意，放手如同牙被拔掉的那刻，你会觉得解脱，但舌头总会不由自主，往那个空空的洞里舔一天数次，不痛了，不代表你已完全无视留下的那个空缺，它永远都在，甚至格外挂念，适应是需要时间的。“夏岚？夏岚？”孙哲轻声叫道，夏岚的思绪被打断，抬眼看着孙哲。“想什么呢？结束了，可以起来啦！”你到外面的椅子上等一个小时再走，观察下后续有没有异常出血。

夏岚在椅子上坐着，不一会儿就失去了意识，沉沉的睡去了。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照进来，仿佛给夏岚的脸上蒙上了一层薄纱，她睫毛微微的颤动着，仿佛有只振翅待飞的蝴蝶栖息于上，面容如初生婴儿般纯净安然……

孙哲打开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美好的画面；他蹲在她身旁仔细的瞧着，近处能感受到她均匀的呼吸，甚至连她脸上细小的汗毛和毛孔都看得清，他存着私心不想打扰这一幕宁静，远处下班的钟声却不合时宜的响起，孙哲退后一步，轻轻的拍了拍夏岚的肩膀，夏岚愕的睁开双眼，慌乱的整了整衣服，问孙哲：“到时间了吗？不好意思，最近一周都没睡好，危机一解除就立马松懈下来了。”孙哲一副我了解的表情，拉了夏岚的手臂说：“走，请你吃饭去。”夏岚却坐着没动，“我现在除了流食，还能吃什么啊？你是医生应该比我清楚。”孙哲笑着说道：“就是趁着现在请你吃饭才不至于倾家荡产啊，走吧，就当是为了第一次见面驳了你的面子赔罪，也为了留住一个老顾客。”夏岚无奈的翻着白眼说：“我可不想再拔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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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哲开了好久才停下车，夏岚发现孙哲请她吃饭的小店竟就在她家对面，她还记得第一次和张帆约会吃饭就是在这家店里，隔了这么多年，小店依旧人来人往，时光仿佛不曾为它染上尘埃。

走进小店，一楼已经坐满了，老板热情的招呼她们去往二楼，老板一边引她们上楼一边说到：“二楼比较小，是我们自己家吃饭的地方，现在只有一位常客张先生在楼上吃饭，你们不介意跟他拼桌吧？张先生常来这里吃饭，差不多有十年的时间了……”夏岚心里一惊，想着：“应该不会这么凑巧吧？”

上了二楼果不其然看见张帆坐在那里，面前放着一屉烧卖，一盘清炒油菜，以及一碗老鸭汤，张帆抬头看了看夏岚又上下打量了一遍旁边的孙哲，随后才看向饭店老板，老板客气的对他说：“张先生，想必您刚才已经听到我们的谈话了吧，你不介意跟这两位客人拼桌吧？”张帆摇了摇头。老板看向夏岚问到：“想吃点什么？”夏岚觉得今天她能吃什么还得听孙哲的，于是转头看着孙哲说：“还是你帮我点吧，你点什么，我吃什么。”孙哲笑说：“真乖。”

夏岚坐在张帆对面，孙哲挨着她旁边坐下，夏岚看着张帆头也不抬的默默吃着面前的食物，孙哲问夏岚：“你们认识？”夏岚苦笑着摇摇头，何止认识啊……孙哲朝张帆伸出右手：“张先生，你好，我是孙哲，是一名牙科医生，咱们能一起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也算是缘分，认识一下吧，以后你牙齿方面有什么问题都可以找我。”张帆抬头瞟了眼伸过来的右手，站起来径直走向楼梯，正巧碰到上来送餐的老板，他冲老板点了点头说：“谢谢，我吃饱了，先走了。”

老板一边把皮蛋瘦肉粥，鸡蛋羹等放在夏岚她们面前，一边打圆场说：“你们不要见怪，张先生生性不善与人交流，表面看性子冷淡，其实很重感情。我记得他跟我说过，他跟他女朋友第一次约会就是在我这吃的饭呢。”孙哲尴尬的收回右手，好奇的问老板：“那今天怎么没看到他女朋友呢？”老板正要说些什么，被夏岚打断了，夏岚夸张的叫道：“哎呀，好饿，我不客气了。”孙哲忙提醒夏岚：“你慢点吃，我不跟你抢，先喝粥，我叮嘱过老板要凉的，鸡蛋羹等凉了才能吃。”

夏岚专心喝粥的时候，孙哲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扇子对着鸡蛋羹呼呼的猛扇，夏岚笑道：“你别光看着我吃，你也吃啊。”孙哲说：“我对这些清粥小菜可没兴趣，我啊一会儿要去参加一个朋友的婚礼，有大餐等着我呢。”夏岚气结的翻动着碗里所剩无几的粥，无比怀念之前可以肆无忌惮吃喝的日子。孙哲把夏岚的表情都收进眼里，拍拍她的头说道：“你现在就安分一点吧，坚持一周就可以了，大不了等你好了我再请你吃一顿大餐。”夏岚摇了摇头说：“你不怕破产了？”不等孙哲答话接着说到：“谢谢你请我吃饭，我吃饱了，咱们走吧。”到了楼下，孙哲抢先一步要找老板结账，老板告诉她们张先生已经一起结了，夏岚心里仿佛有什么落了地，孙哲还在跟老板纠缠，夏岚催促道：“孙医生，你不是还要去参加婚礼吗？快去吧，不要迟了，我自己回家就可以了。”孙哲还想说些什么，夏岚冲他摆摆手，目送他离开，才穿过马路朝家里走去。

夏日的午后，阳光很烈，蒸腾的热气让整个世界都昏昏欲睡，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小区里常见的几只流浪狗，都识趣儿的窝在阴凉处伸着舌头打盹，夏岚慢悠悠的感受着这滚烫的温度，关于青春最美好的记忆都与夏天有关，巧乐滋，游泳，蝉鸣……

走到家门口，正要开门，门却突然从里面打开，张帆就那么倨傲的站在那里，夹带着一股冷气扑面而来，将她一路披挂在身上的暖阳驱散，恍惚间她以为时间倒流回18岁那个夏天，张帆迫不及待的打开门，欣喜若狂！过了好一会儿也没听到那句熟悉的：“好慢，等你好久了。”

夏岚回过神来，推开张帆，进门换上拖鞋，坐在沙发上才冲张帆说到：“你私自闯进我家有何贵干？我没来得及换锁，竟被你钻了空子。”

张帆轻笑一声，坐到夏岚对面：“好慢，等你好久了。”

夏岚不由的火气上涌，“张帆，你这样装模作样的有意思吗？那天说要我别再纠缠不清的是你，今天主动找上门来的也是你，你如果有精神分裂或者健忘症，请去看医生。”

“看医生？”张帆重复到。“是今天那个小白脸吗？”

“张帆，你不要把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也别随便侮辱别人，这只能显出你的幼稚。”

“对不起，夏岚，我们重新开始吧。”

“重新开始？”夏岚冷笑道。“张帆，你想怎么开始？从哪里开始？”

“我们，我们结婚吧，现在，立刻，马上！夏岚，我最近很痛苦，时刻感觉快要窒息了，我处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中，我不能就这样堕入黑暗。那是种熟悉的恐惧感，我不想再一个人了。这些年我勉力前行，苦苦支撑，在我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在我即将放弃的时候，你回来了，这难道不是上天的安排吗？”

“张帆，你的骄傲呢？你的自尊呢？我受够了当你的救世主，你崩塌的人生太沉重，我负担不起，你错了，我这次回来不是来拯救你的，我就是想亲眼看着你在黑暗里挣扎，我没那么伟大，能做到以德报怨，结婚？婚姻不是你的彼岸，现在的你还是不要亵渎它的神圣了。”

夏岚心里默默自语到：“张帆，对不起，刚刚听到你说结婚那一刻，我多想立刻就点头答应，我等了十年，却在刚才轻易听到。我们牵牵绊绊，兜兜转转那么久，但现在还不是时候。我曾经心怀大爱，天真的以为可以点亮你的心灯，但是再耀眼的阳光也有照不到的黑暗，捧着一颗玻璃心小心呵护，不若历经岁月磨砺化为钻石。你孤独，寂寞，还有你对黑暗来临的恐惧，那些源自你童年生活的不幸，你破碎的家庭，这都是你的一部分，我无法参与你的过去，历史证明我也无力改变，你需要自己走出来，谁也无法叫醒一个装睡的人，你唯有自救。我不愿我们重蹈覆辙，你无力，自责，我精疲力尽，争吵，猜忌，重又陷入僵局，你是恒星，我等你闪耀我的天际。”

张帆走近夏岚，一把将她搂进怀里，夏岚肩头一沉，张帆仿佛将浑身的重量都压在了她的身上，“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夏岚就那么任由张帆抱着，她伸手抚摸着他的头发，如安慰一只委屈的小动物，他的头发浓密，粗硬，根根倔强的刺立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张帆才放开她，说：“我第一次察觉到原来你这么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