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念永恒

93岁的母亲安返天国，离开家人已一个多月了。

母亲不在的日子，心绪难抑平复。爱人劝慰："写篇悼念母亲的祭文吧，思念的情绪也许能放下"。只是几次提笔，几次撂下，祭文竟不知如何写起表达。

春节前，母亲的身体状态不错，笃定母亲再活一二年没问题。偏偏天不遂人愿，大年初四母亲刚吃过晚饭，毫无征兆猝然离世，生命从此停息。

或许，母亲不在忍心继续拖扯疲惫的儿女。不然，好端端的母亲怎么会决然去了向往的天国呢！

那一刻，顿觉母亲再也不会给儿子孝养的机会，再也不会为儿子庇护着遮挡着。

母亲不在的日子，夜里不止一次梦见她。梦中，正给母亲剪发，满头厚密的鹤发令儿爱慕……一切是那么的清晰，如同正在发生的一样。梦醒，瞬忽方知人已逝。

母亲走了，留给儿子的不只是伤悲楚痛，更多的是绵绵不绝的思念。

母亲四岁丧母，几次大病，躲过病魔。解放后，不识一字的母亲倔强地要上学读书。十几岁上小学，和相差六七岁的五姨同班，是名副其实"超龄生"，初中毕业进入工厂。结婚后，与当兵的父亲分隔二地，手把手把儿女培养成人。父亲转业后一年多突发脑溢血，丧失了工作能力，母亲无怨无悔照顾父亲六年多。以后，又带大她的孙女……母亲的一生艰辛坚毅，隐忍负重，平凡却见非凡，为后辈树立了榜样。

母亲88岁那年心梗复发。大病过后元气大伤，身体状况一天不如一天。坐在轮椅上的母亲，精神低迷，生命对她而言俨然是沉重的负担。很少说话、不愿看电视， 嗜睡成为每天生活的常态。

为了延续母亲的生命，租了一套带电梯，能洗浴，花园式的新房。天好，母亲可轮椅当车自由地出入，看小区或街道上风景。如此，母亲的身体和精神状态大有改观。

刚强一辈子的母亲，步入了风烛残年。双腿肌肉松驰萎缩，需要倚靠儿女的侍奉。既使这样，母亲骨子里仍旧尚存着从前的印迹。有那么几个夜晚，母亲一宿不合眼，执意晃动木床旁椅子的后背，嚷着非得下地做饭，如何劝阻不济于事。天亮了，处在错觉中的母亲兴奋劲没减一分，欲从轮椅上站起，惊得我赶急阻止。瘦弱的母亲呀，为什么还如此的逞强，还做出如此的举动。

每天晚上，将盛满热水的洗脚盆放置母亲脚下，泡脚通络。蹲下给母亲搓脚时会喊我，并将手指向洗漱间。噢，原来是母亲提醒随手关灯。接收指令，灯灭。因为觉得监督发挥了作用，母亲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顺母亲意，也跟着心生欢喜。

老了，人的皮肤就会干燥瘙痒。早上母亲起床，晚上母亲临睡前二件事，就是将细纹洗澡巾铺平，伸进母亲的后背上下轻搓。享受解痒活血的母亲，重复最多的一句话"我龙杰，还能为妈想起这事"。

以前住的老房子，没有热水器无法洗澡。环境改善后，一星期或半个月，一定要给母亲洗澡，不然，脱衣时就会看见皮屑飘浮。洗澡，会让母亲舒服干净。洗澡完毕，用干水巾擦干母亲身上的水滴，扶上床并换上内衣内裤，已是大汗淋淋。"洗澡舒服吗？"耳背的母亲其实是听不清儿子说什么，只是眼角内侧常会滚落出二行清泪。这时，拍拍母亲的身体，才会慢慢闭上双眼安然入睡。母亲泪目，是看不得儿子的辛苦，好像亏欠儿子似的。不是吗，每次只要一提洗澡，母亲总是诺诺应答：＂要是不累，就洗吧＂。

一天当中，母亲心情与状态最好的时候，是坐在明亮的窗前，是在花团锦簇的园区，是在暖暖阳光的沐浴下，这时，便掏出手机实时记录下母亲开心的瞬间。600多张照片要比母亲88岁前所有照片的总和还要多。至今，一张张照片，成了思念母亲永恒的载体。

与母亲朝夕相伴，尽管辛劳、耗神，心底踏实安然。老有所依的母亲，期间再没有登过医院的大门。这修来的福份，让亲朋好友，楼上楼下邻居好生羡慕，赞颂不已。

窗前，四季海棠成簇开放，这是从母亲生前房屋捧回来的。望着春夏秋冬花开不败的四季海棠，感觉像极了母亲的微笑，嗅到了母亲的气息。这盆深情殷殷、鲜活怒发的四季海棠遂母亲所愿，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母亲的生命。

几天前，家人为母亲择选了一块基督教墓地，序号是基督教喻意的7字完整数。墓碑上红色十字架，墓座上驻留的二只白鸽，宛若祝福信奉基督教的母亲，在清旷明朗之地，从此与神同在。

清明节将临，终于完成这篇不是祭文的祭文，全权视作对母亲深情的缅怀，我想，在天国里的母亲，一定会感受到儿子这赤诚之心，蒙召主恩再无牵挂，满怀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