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说起老街老巷,近的有甘家大院,远的则有高淳老街,但两处皆因成了人来人往的景点,加上过于鲜红的廊柱与惨白的墙让人终难亲近。因为采访,隔三差五总会到浦口,早听说那儿有个好去处叫浦镇,但每次都因匆匆,擦肩而过。一日中午,没有预期的,我竟去了那里。
单这去就很有些趣味,先是坐车到中山码头,然后花两元钱坐轮渡过江。因是中午,过江的人并不多,稀稀落落分散地倚站在船栏两边,轮渡开得不快,可以漫不经心地欣赏江两岸错落有致的房屋和不时经过的货船。毕竟已是深秋,江风颇有些威力,看着那些个姑娘随风翻飞的长发,不觉地想,在这一天的来来往往中是否也会生出些许的故事来呢。

上了岸就是老火车站,这火车站若追溯起来还真是有些年代了,应该是建于一九一四年吧,是当年津浦铁路的终起点,经过近一个世纪的风雨变迁,这座曾喧嚣一时的车站已渐渐归于沉寂。售票处三个班驳的大字象一声寂寥的叹息被轻轻地扔在那废旧的二层楼上,破旧的窗如半张的嘴巴,昔日的繁华该从何说起啊。午后温暖的阳光从火车站的长廊上投射下来,一格一格的影子,象极了黑白电影胶片,一部无声的老电影就这样滑进了我的视线。



出了火车站,路边三三两两停着一些私家车(其实就是黑车),和司机谈了个价格,因为几块钱还争论了一下,最后不置可否地上了车。言谈中司机抱怨厂里效益不好,就利用闲暇时间做了这第二职业。正说着,车突然停了下来,原来迎面遇上了个骑车的熟人,本以为最多也就是一两句的寒暄,谁知等了半天,车就停在马路中间竟没了启动的意思,惶惑这司机怕是已经忘了车上还坐着人了吧,忍不住插嘴催促。于是车子不情不愿地再次发动了,终了还丢过来一句,“是好久没见的熟人”。言下之意,这难得一见的熟人,比起做生意来说当然是重要得多。不知为什么,倒不讨厌这有些随性的司机,下车时多半是为了逗他,付了钱后又从他的零钱箱里拿了一块钱出来,伴随着司机嘴上的嘟嘟囔囔,让那枚硬币滑进口袋,我的脚随之也就落在了浦镇的左所大街。
说是大街,实际就是一条热闹的巷子,两边住着人家,聚集着各式的小店铺。在这,你可以轻而易举地找到难得一见的打铁铺,叮叮当当的打铁声伴随着飞溅的火星,煞是好看。还有老式的剃头店,在这种地方剃头的多是老人,剃过的头俗称瓜皮,刀是噌亮,剃过的脑袋都微微泛着青光。有意思的是,就在这样的老店铺对面,甚至紧挨着就会有很新潮的小店,或是租卖时下流行的光碟,或是卖些女孩子喜欢的小饰品,还有那总是放着暧昧歌曲的时髦发屋,新新旧旧掺在一起,反到觉得有种难得的和谐。
走着走着,耳边突然响起了火车的汽笛声,浦镇三面环绕铁路,火车经过时,在家都可以感受到火车的震动,这在大人看来的嘈杂和无奈到了孩童的眼里,却成了难得的游乐场。在涵洞口躲猫猫;将耳朵紧贴铁轨去听那火车渐行渐近的脚步;这些都是孩子们热衷的游戏。这里的孩童还有一个相当独特的玩法,就是从家中搜罗出古旧的铜钱,把它放在铁轨上,单等那火车疾驰而过,然后忙不迭地去寻那被压扁的铜钱,阳光下闪烁出的便是一枚相当锋利的刀片了。
浦镇上有不少老宅,青灰的砖墙,红色的雕栏。不知为何,那红色因为时间的冲刷越发艳丽起来,就象一个穿了红布褂的少妇,那褂子分明才洗了一水,却褪成了半新不旧的颜色,依衬着那砖墙便越发显出几分俏皮来。实在不满足于远远的站在门外张望,于是轻手轻脚地进了人家的院子。站在天井里,向上望去,那刚洗过的衣服还在沥沥拉拉地滴着水,正入神地看那水渍滴落到灰砖地上慢慢地晕开,冷不丁从院子里窜出一只老猫,眼神极为凛冽,同时窜出的还有一只小狗,身型虽不大,却吠得极凶,于是手忙脚乱跑出院子。再回头看,那小东西并未跟出,相反却往院子更深处跑去,但仍不忘用更猛烈地吠声向我示威。

或许是中午的缘故,街上的人并不多,从那半敞着的木门望进去,便有了一些趣味的风景,一个白发的老人,正撸起袖子,在那大木盆里腌着咸菜,用相机的镜头对准她时,那眼里闪过的一丝的好奇转瞬便又被那盆里的咸菜给生生拉了回去,那份专注不由得让人觉得她正做着一件相当重要的事情。走到街的中间,遇见了一位说书卖艺的老人,手里拿着胡琴,一副拉开了的架势,却并未卖艺。只是投入地跟另外两个老人说着抗战时的一段往事,说到来劲处便自顾自地立在路中间唱上了。
走得有些累了,在街的转角处遇见了一个流动的摊铺,更确切地说就是一辆手推车,上面放着几个保温大桶,里面装着各式稀粥,什么红豆莲子、酒酿元宵、牛奶西米,血糯薏米……可以单买一种,也可以自由组合掺在一起,要了一个杂七杂八的,一边用吸管吸溜着一边往前去了。在浦镇还发现了一个有趣的吃食,就是一元钱十个的生煎包,虽然每个只有拇指大,但麻雀虽小却五脏俱全,用牙签戳着一口一个,对于我这样喜欢一路走来一路吃的人,真是不容错过的美味。
之前我从未到过浦镇的,怎么却感觉浦镇象一个被我不小心遗忘了的老友呢?
既是老友,那么,他该会静静地等待我的再次到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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