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人多乱杂,不知道什么时候,圈鸡的鸡栅栏门开了,鸡栏里十几只鸡跑了出来,争先恐后的朝着院子里奔去,仿佛禁锢太久,热切的想享受自由的感觉,更像是知道今天傻根娶媳妇,奔出来观看结婚的热闹似得。
两只老母鸡“咯咯哒,咯咯哒”的从鸡栏里奔出来,奔到院子里的时候,突然静止下来,屁股一撅,一团黏糊糊的鸡屎直接拉在了地上。母鸡邀功似“咯咯哒,咯咯哒”的的叫唤着,东啄啄,西瞧瞧,满院子的乱转悠。
两只大红鸡冠的大公鸡,为了展示它雄性的魅力,在心仪的母鸡面前开始了决斗,两只公鸡不约而同的后退几步,粗壮有力的腿倏的一下,奔向对方。速度稍快,翅膀稍大,力气相比之下占上风的芦花大公鸡,一下子窜到了另外一只秃尾巴公鸡的后背上,狠命的啄着同伴的鸡毛,仿佛有不共戴天之仇似的,倘若不决出胜负,就要把对手啄成秃子似得。
“哈吆,哈吆!”傻根娘看着被鸡折腾的乱糟糟的院子,急的额头直冒汗。张扬着两个胳膊,两个手里各拿着一根细长木棍,跟着来回奔跑的鸡后面,来回追逐着,必须把这群凑热闹的家伙们赶回鸡栏,闹的也太乱了。
“嘿嘿,嘿嘿,好玩,好玩,捉鸡,吃肉肉!”傻根挣脱强子的手,奔向院子里来回乱窜的鸡。
说来也是巧,一只母鸡正好停在了傻根面前,傻根点着他的小脑袋,笨拙的弯下腰,伸出不断颤抖的双手,想一把逮住它,哪知道傻根蹲下的空,母鸡已经“咯咯哒,咯咯哒”的叫唤着,早就跑远了,傻根闪了一下,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娘啊,娘啊,疼啊,疼啊!”傻根跌了个屁股墩,疼的直接躺在地上滚起来。
“快起来,咱们叫媳妇出来敬酒了。”强子赶紧跑过来,一把拉起在地上打滚的傻根。
(2)
新房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
玉兰背对着门口,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动也不动,眼角还挂着泪珠,眼神呆滞的看着镜子里的新娘。
“嘿嘿,媳妇,小媳妇。”
傻根跟在强子身后,笑嘻嘻的来到玉兰身边,伸出又油又黑的双手,去拉扯发呆的玉兰。
“傻根,擦擦手。”强子拿出手帕,把傻根的手擦拭了几下。一股恶心的腥臭味从傻根身上四散开来。
“你看你,刚才逮鸡,手上怎么都是鸡屎,多脏。”强子忍着恶心,急忙帮傻根擦干净。
“小媳妇,小媳妇。”傻根嘴里流着口水,半蹲着抬头看低垂着头的玉兰的的脸。
“玉兰,咱们出去敬酒吧,客人都到齐了。”强子笑着跟玉兰说道,“大家都想看看新娘子呢。”
新娘子,有我这样的新娘子吗?玉兰心里像是压了一块大石头,根本喘不过气来。玉兰别过脸,转过身子,朝着床的方向坐着,还是一副木木的表情,一声不吭。
“大床,嘿嘿,新被子。”傻根也跟着玉兰转过来,床上叠的整整齐齐的,花花绿绿的被子,被子角上还缝上了寓意早生贵子的枣子、花生和板栗,一串串的,非常好看;崭新的一对大红枕头并排放在一起。傻根对这些东西起了兴趣,晃悠着来到床边,忽的一下趴在床上,用那双蜷缩着手指的双手扯着枣子串,被子一下子全都乱了,傻根拿起被子,扔的到处都是。
“你看看,你看看。”强子赶紧拉起傻根,“你这衣服怎么弄的?是不是刚才在院子里打滚打的,怎么衣服上这么多鸡屎?哎呀哎呀,你快起来,把新被子和床单都弄脏了,你可真是的,你不能懂点事啊?”
唉,这玉兰也够可怜的,嫁给傻根这么个傻子,怎么有那么不着调的爹,怎么能有这么惨的命啊!
强子看着低垂着头,默默流泪的玉兰,心里一阵叹息。
(3)
“强子,怎么还不出来?都等急了。”随着喊话的声音,傻根娘气喘吁吁的来到了新房。
“小祖宗来,你不能让我省点心啊!”傻根娘看看屋里乱七八糟的样子,再看看一身鸡屎的傻根,蹭上鸡屎的新被子和床单,一时气的语无伦次。
“这里我收拾,强子你赶紧带着玉兰和傻根出去吧。”傻根娘把脏了床单扯了下来,吩咐着。
玉兰还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头也不抬,像是没听见一样。
“玉兰哪,你就听话, 给娘留点脸行不?”傻根娘站在玉兰旁边,低下头小声对玉兰说道。“客人都在那里等着,都半天了,你也不露个脸,这不是让大家伙笑话我吗?”
“我这是结婚吗?是结婚吗?”玉兰用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出声来。
强子呆呆的站在一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按住农村的风俗,结婚当天喜宴,一对新人要给家里吃喜宴的客人轮番敬酒,可是这次的喜宴,实在是特殊啊,一个是不能自理,智商不如三周岁孩子的傻根,一个是因为爹的窝囊和无能,愣是被一杯倒推入悲催的婚姻,伤心欲绝的玉兰,这敬酒,怎么能进行得下去呢?
“玉兰啊,你就可怜可怜娘,我都这么大年纪了,盼了一辈子,终于盼着傻根能娶媳妇了。”傻根娘弯下腰,低头小声的对玉兰说着。“给娘个脸,让娘别在村里人面前丢了面子,行吗?求求你了,玉兰,跟强子出去,好吗?”
看着面前白发苍苍的傻根娘,低三下四求着玉兰的样子,强子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流出来。
强子三岁时候娘就没了,七岁的时候爹外出打工,帮别人抬石头,又出了事故,不是从小跟着婶生活,早就饿死了,强子从心里,已经把傻根娘当成亲娘对待了。
“玉兰,都已经过门了,不差这个程序了,出去给大家敬酒吧,让我婶高兴一回吧。”强子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睛都不敢看玉兰。
“怎么,玉兰,刚进门就摆起谱来了?”傻根爹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了,看着屋里低三下四的傻根娘,气不打一处来,大声喊了起来。
“你不用委屈,你有什么好委屈的?”傻根爹背着手,站在玉兰面前。
泪水透过玉兰捂着脸的手指,滴答滴答的流了出来。
“玉兰,你嫁过来,是你爹同意的,你和傻根是合法夫妻。”傻根爹大声说着,“你不必一直哭丧着个脸,自过门你一直拉着脸子,我们全家人不欠你的,过了门,就是这家的媳妇,就要做媳妇的本分,不要生出些事端,让街坊邻居的看笑话!”
“叔,叔,别着急上火的,玉兰没说不过去。”强子看着火冒三丈的傻根爹,赶紧劝道。
“走了,玉兰,时间不走了,咱们出去吧。”强子对一直低垂着头的玉兰说道。
“新被子,俊,好看!”傻根躺在扔的乱七八糟的新被子上面,来回骨碌的打着滚,开心的直嚷嚷着。
“起来,咱们换身衣服去。”强子拉起躺着的傻根,“不嘛,不嘛,这里好玩嘛,在新被子里睡觉觉嘛。”傻根耍赖,拉起后,又躺下去,怎么也不起来。
“滚起来!”傻根爹生气了,一脚踹在傻根屁股上。
“娘啊,娘啊,疼啊,疼啊,爹打人啊!坏人啊!”傻根疼的爬来,来到娘身边,抱着傻根娘的大腿嗷嗷的哭起来。
“可怜的儿啊。”傻根娘忍不住了,抱着傻根,眼泪噼里啪啦的流出来。
“大白天的你哭什么丧?”傻根爹暴跳如雷。“外头客人那么多,你就打算这么着,这婚事办成这样让左邻右舍嚼舌头?我老李丢不起这个人!”
“来,傻根,上哥这儿来。”强子抱起坐在地上的傻根,从兜里掏出一块大白兔奶糖,“这糖喜欢不?”
“要糖,要糖!”傻根伸出手去抢强子手里的糖。“跟着哥出来,听话就可以吃了。”
“要糖,糖!”傻根流着口水,歪着脑袋,跟着强子站了起来。
“你别吊脸子了,赶紧跟着强子出去!我花钱娶回来的是媳妇,不是丧门星!”傻根爹恨恨的说着。
(4)
强子一手拽着嘴里嚼着大白兔奶糖的傻根,一手拿着一瓶五粮液,挨桌敬着酒。玉兰面无表情的跟在身后,脸上的妆容和口红,早就被泪水冲刷掉了,除了身上的大红色嫁衣和脚上的红鞋,提醒着这位是今天的新娘子,那苍白憔悴的面孔,木讷空洞的眼神,真的跟新娘子没有任何关系。
“哎呀,新郎新娘来敬酒啦!”
喝喜酒的客人开始骚动起来。
“强子,这敬酒你替傻根啊!”不怀好意的村民秃子打趣道。
“去一边的,不是替傻根,我就帮着倒酒。”强子不温不火的答道。
“那你让傻根走一个?”秃子用手打下傻根的脑袋。“傻根,知道今天应该干什么?”秃子朝着只顾吃糖的傻根问道。
傻根点着他的小脑袋,把手指头塞进嘴里,使劲扣着,“牙疼,牙疼!”
忽然傻根两个手的中指都塞进了嘴里,张着露出一嘴黑蛀牙的嘴巴,撅着嘴巴朝强子吆喝着,“疼,疼!”
刚刚打趣傻根的秃子,捂着鼻子,“哎呀,傻根,你这嘴巴里是沤肥了还是有死鱼烂虾啊?”用手扇着,“赶紧领着下一桌去吧,这还能吃下去饭吗?”
“哎呀,婶,傻根这是吃糖吃的,你先给弄点水冲下,”强子对身边的傻根娘说道。
“新娘子,这边,这边过来!”靠墙边的一桌是村里的年轻人,都急着看看新娘子。
“就来,就来!”强子冲他们喊了一声。
“娘,娘,疼死啦,呜呜,啊,疼啊!”傻根用手指头搅和着嘴巴,嗷嗷的哭起来。
“强子,你带玉兰先过去。”慌乱的傻根娘赶紧给傻根看嘴巴。
“强子啊,这敬酒你替了,今晚这洞房你·····”年轻人嘿嘿笑着,看着面前虽然憔悴,但是青春靓丽,面若桃花,让人怜惜的新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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