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雨后，总像有谁离去了

文/东风十二阑

下雨时，我看完了胡兰成的《今生今世》。那时候刚从广西回来不久。

“唱歌总是哥第一，风流要算妹当头。出去高山打锣望，声鸣应过十二州。”广西民歌这样唱。

飘零半生的胡兰成说:“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我不但对于故乡是荡子，对岁月亦是荡子。

在门口捡灰烬里的细炭，路过的人总要说:“这孩子这样仔细。”在低头沉默挑捡的时候，想起小时候。

小时候的记忆，总是跟门有关。

至今记得，外婆家深重的门，院落里散落的房屋。外公把大串的钥匙交给我，说：“外婆病了，要去看病，你好好瞧着屋。”后来辗转，去了远房亲戚家，再被爸妈接回家中，情况也类似。不同的是，妈妈是去帮爸爸的忙，那时候，煤矿上的会议一开便很长，几百人的伙食，都要由爸妈和姨爹他们一起完成。

于是，在很长的时间里，我一个人打着猪草，喂着猪，生着火，一个人拿着大串的钥匙一道一道去开门，锁门，在无数个早晨和黄昏里我重复着做这件事。感觉那段岁月好长。

那时候听到老人死了，会说一些傻话，有时候早上醒起来就会哭，外婆听到哭声赶上阁楼问我:“咋了？”我说:“万一你死了，我咋办？”现在想想，那时候，我就知道，我在这世间需要一种依靠。

那时候，一下雪，以为全世界都和我们家乡一样，银白一片。登高望远的时候，常常一个人对着风哭，不知道长大以后会不会好，也不知道将来我所依恋的外公外婆还在不在。小时候，竟有些痴傻。

少年时代，知道了外婆家和我们家的家族历史。觉得有种悲剧性！

“家族史，悲剧性！”到如今都还会重复在我脑海里。

小时候，很多人都说我愚笨，不会念书。谁会知道那是因为辗转的缘故！谁又会了解，小小的儿童竟然也会有内心活动！他们惯用古人的眼光看待儿童。

如今大了，经历了生活的风尘，念书也念得有点眉目，也走过了一些城市。心智慢慢趋于成熟，慢慢懂得父母有他们的无奈。我想，人生的哀怨苦乐从这里出来，人生才有份量。

总是想起《武林外史》的结局，白飞飞死前替沈浪挡了一剑，沈浪飞奔过去，哀痛的说：“飞飞，你怎么这样傻！”飞飞回他：“我这一生都像个笑话。”面上是凄楚的笑，也算一种满足吧！

其实飞飞死后，还有宋离愿意守着青灯古佛，陪着她到终老。而有些人，即使是死，也终究孤苦无依。

孩提时代的经历，也许会影响一个人一生。

古龙的一生，风流潇洒，他把人生的坎坷浓于笔下。于是有了花满楼，有了十一郎，有了沈璧君……

长大的我，从书籍里汲取营养，体会人情冷暖，自我修复，因为我不愿意自己停在悲剧里。

佛语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外面淅淅沥沥下着雨，楼下的竹林发出唰唰唰的声音，雨打着芭蕉。回头看，那些年像一场梦。梦醒了，我已在彼岸了。

木心先生在《素履之往》中说：“雨后总像有谁离去了。”我知道，雨后，离去的，是我失去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