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宴

作者: 长安某biu | 来源:发表于2019-12-15 22:34 被阅读0次

    楔子

    “昭帝在位十一年,开沟渠兴水利筑边墙灭西夏,减免赋税,重修法制,在位期间,风调雨顺,国库充盈,昭帝一生传奇,从落魄皇子到九五至尊,今日就听老朽来说上一说。”

    我第一次见到赵蔚的时候,他紧盯着我家院子里的白杨树。

    那日午饭时辰,爹说了回来吃饭,我便早早地等在大门口,没等一会就看到爹领着一个全身贵气,面容白皙俊美的男孩子进府,我一看就知道此人非新州人。

    新州地处西北,男子大多肤黑,女子偏爱保养倒还好些,我不过打量了他两眼,就感受到爹的威压,于是甜甜喊了声,“爹。”

    爹嗯了一声,示意我,“快来参见七皇子。”我瞥了他一眼,随意弯了弯身子。

    他不恼,轻声说了句免礼,目光却没有从白杨树上移开,我猜许是京都没有这种树,所以他一时间撒不开眼。

    隔了一日,我遣散院子里的仆人和守卫,一个人跑到院子里的白杨树下,赵蔚已经等在那了,看到我来,不自觉弯了弯嘴角。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想过他来新州的原因,可以肯定一定不是自愿的,虽然我不觉得新州不好,但古往今来我没听说过哪个皇子受封地来过这。

    所以前天我主动送他去房间,还很热络地介绍,“我们新州虽然处在大兴边界,但是有很多别地儿没有的,除了你刚刚看的白杨树,还有葡萄什么的各种特别甜的瓜果,还有沙漠,绿洲。”

    他不解,淡淡道,“树高三丈二尺处有一个鸟窝,你要和我一起去?”

    我震惊地看着他咽了咽口水,心底越发同情他,果然在宫里不受宠,不然怎么还需要自己动手来增添伙食?

    我朝他招了招手,跑了过去。饶是我家不及其他名门对女儿约束地紧,但掏鸟蛋这种事我还是第一次做,所以他一说,我就答应下来。

    “待会你爬这矮一些的梯子,背上这个小背篓,我在下面打落它,你接住就行了。”院里的白杨树枝丫长得高,故而鸟巢也筑得高,寻常的梯子够不到,我看他晃了晃手里的弹弓,也不知道这是在考验他还是考验我,只觉得悬的慌。

    他在地上捡了块青枣大小的石子,放在弹弓上,眯着一只眼睛寻找下手点,一手拉着皮兜,这摆出来的架势,竟有点挽弓射雕的感觉。

    “七皇子?要不咱们换棵树?”我话音未落,整个鸟窝都倾覆在背篓里,鸟蛋一颗颗滚落到背篓里垫着的软布上。

    我立刻噤声,高超技艺不该我等凡人置喙,可看到盘旋在树边的麻雀,忽然同情起来,“咱们把鸟窝换个地方放着吧,你如果想吃鸟蛋,新州街上有许多好吃的铺子。"

    赵蔚愣了一下,余光扫到了上头,于是将手里的弹弓一丢,甩下一句,“随你。”我听声音不咸不淡的,以为他生气了,刚想再想个什么办法劝他,下一刻他就凑到我跟前,问道,“待会出门去哪家?”

    除开我与赵蔚身份的差异,我俩算得上性情相投的朋友。至少在他呆在我家这两年,因为常和他在外头玩,我的肤色黑了许多。

    原本我与他肤色也不差多少,如今站在一起我却像块炭,导致我这如花少女每每与他出去都要涂脂抹粉,也不知道京都的水怎么养人,竟把人养得这般不易晒黑。

    过了新年赵蔚就十六岁了,按京都的惯例,到了这年纪的皇子需要开府另住,全家人都以为惯例不会延续到新州。

    生辰那日,娘下厨为他煮了长寿面,哥哥送了本兵法的孤本,大家只字不提开府的事情,谁知下午就有一个面白无须的人带着许多工匠来到将军府宣旨,还请了新州的官尹大人来选造府的地段。

    那日后很长时间,赵蔚一直在忙造府的事情,连个小厮都没有派来,不知道是不是忘记了家里人里还有我的礼物没有给他?

    我懒洋洋趴在桌子上,脑袋嗑在手背上一晃一晃的,听着侍女说,“小姐,城南那边新开了家面馆,排队的人络绎不绝,咱什么时候去试试?”

    “过几日吧。”我无精打采地偏过头,过几日等赵蔚闲下来再去吧。

    夜间我摸着黑溜进新王府,这儿原先是个豪绅的房产,格局布置不逊于将军府,不过王府肯定是要更加气派些的,所以近来工匠只忙着扩建和改造,而赵蔚,住在主屋。

    后院并未点灯,穿过走廊时竟隐隐听到哭声,我心神一抖立刻停止脚步,这房子,也没听说过有冤案啊?怎的半夜还会有呜咽低泣声?

    走廊离主屋也不远,我颤着声音,喊了几声,“赵蔚,赵蔚。”然后那哭声便停了,我听到屋内有人答道,“我在。”

    声音呜咽嘶哑,但我知道是赵蔚在说话。

    而我也突然明白,是赵蔚在哭。

    “进来吧。”我推门进去,房间里一点灯光的没有,我拿起火折子却被他制止,“别点灯。”借着窗外微弱的月光,我看到他整个头埋在臂弯里,肩膀轻轻地在颤抖。

    “要是有什么难过的事,你就和我说,别憋在心里,再不然咱俩出去喝点酒,都说一醉解千愁,到时候你再睡一觉,心情肯定会好点。”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这个安慰他,我认识的赵蔚是个最逍遥洒脱,烦事不放在心上的人,何曾有过今日的样子?

    他抬起头,整张脸上都是泪痕,我心也跟着揪起来,他带着哭腔轻轻说,“阿绾,我母妃没了。”

    他曾经和我说过,他的母妃是宫里的王贵人,虽然不得宠却是整个皇宫里最会自得其乐的人,她与宫里其他女子都不一样。

    我蹲到他身边,用手擦了擦他的眼泪,他顺势靠到我肩上,我安慰道,“哭累了就去休息吧,你娘也不想你因为她病倒。”

    那晚的事情回忆起来不甚清晰,只记得后来他躺在床上,我看着眼泪从他眼角留下时,坚定地说,如果想要回去,林家可以提供一臂之力。

    我不喜欢有野心的人,可是如果赵蔚去争皇位,我不会怪他。

    等他睡着后,我便离开了。再见到他,是在新王府的宴会上,我不想与宫里的人见面,特意去的晚些。

    “来了。”我见着他送走了宫里的人和爹娘才现身,下人们在收拾残羹冷炙,他一人落寞地坐在主位上,人走茶凉,不过如此。

    “七王爷忙完了,不知道赵蔚有没有空啊?”我调侃他,在开府的圣旨上还有他晋为王爷的旨意。

    他淡然一笑,“赵蔚有空,但是七王爷给你留了饭菜,京都的厨子做的,你找哪个?”

    我嬉笑地坐在他边上,正色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找七王爷。”

    赵蔚抬抬手,就有下人连着端了好几道菜上桌,“猜到你这时候才来,刚热好的。”我嘴里咬着肉,含糊问道,“那天晚上我说的话,你可有考虑过?”

    “考虑过,但是新州挺好的,我不走。”

    我盯着他的眼睛,想看出他是不是在诓我,这时候的他不该奋发图强为母复仇然后扫平障碍登上皇位吗?怎么甘愿留在新州不走?

    “难道是时机未到?”我皱着眉头猜测道,后者摇摇头。

    “难道是在新州有了喜欢的姑娘不愿意走吗?”我再次猜测道,可是为了姑娘不去报仇也有点不理智吧。

    然后我收到一个白眼。果然,我还是了解他的。

    对面悠悠开口,“两年前我就和林级说过了,少给你买点话本看,把一好好的姑娘祸害成这样。”林级是我亲哥,他在军营里,待在那个最无聊的地方却一直担心我待在家里无聊,自从知道话本这种有意思的书,凡是看到了就买回来给我。

    只是,除了这两种理由,难不成是他自己想要待在新州?

    “小姐,周小姐来了。”侍女在门外喊道。自从赵蔚有了新王府,娘又说这个年纪需要避嫌了,我便时常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日子过的很是乏味。

    听到阿漾来了,我眼睛一亮,赶紧迎进来,“阿漾,快进来坐,我刚煮好茶。”周漾是府尹大人的女儿,造府的时候偶尔会过去监察监察,一来二去,我俩便认识了。

    她与我性子相投,年龄又相仿,故而聚在一处便有数不尽的话可说。

    我拉着她坐下喝茶,她接过一饮而尽,又将茶杯递给我,我会意倒茶,两杯下肚她才缓过来说话,“今天我在会饮居吃饭的时候,听人说今晚城南有辽州来的打树花的表演,你和我一起去看吧,肯定很好看。”

    我以往只在书上见过打树花,如今实打实可以在面前,哪有不去的道理?

    晚上与我们同去的还有哥哥和赵蔚,说是不放心我们,可是新州城我和阿漾待了这么多年,应该也没人敢对我们不利吧。

    绚烂夺目的铁水在城墙上炸开,犹如烟花绽放,墙下的匠人一桶接着一桶地往墙上泼着冒着热气的铁水,火树银花,便也不过如此了吧。

    台下的百姓皆惊呼,在我看来亦觉得新奇耀眼,书上所说不及万一。

    “啊——”突然有人惨叫一声,我们站在前排,本就炎热,那一刻热气忽然扑面而来,我感觉我的脸被热火炙烤。

    下一刻我便被赵蔚圈在怀里,往后退了好几步,才勉强躲过迎面而来的铁水。我向四周寻了寻,看到同样被哥哥带离前排的阿漾,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事。

    我轻呼一口气,才意识到自己还在赵蔚怀里,一下子脸红到耳朵,心扑通狂跳,“已经没事了。”他会意,松开揽着我的手,我拍了拍热乎乎的脸,长长地顺了好几口气才缓和一点。

    “今天也看的差不多了,这么晚了咱们回去吧。”哥哥道。我们皆无异议,只是还未走几步,人群便骚乱起来。

    百姓争先往外跑,边跑边有人喊,死人了,死人了,我回去去看,瞬间就被人群岔开,与哥哥他们隔的越来越远。

    晕倒前我看到赵蔚隔着人海想来拉我,但是下一刻我脖颈后一痛,整个人就没有知觉了。

    再醒来屋内一灯如豆,娘守在床旁,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我伸手想去拉了拉娘的手,牵涉到后背一阵一阵地疼,“嘶。”

    “别动,”娘轻轻地按住我的肩膀,招呼小桃去端药。

    “娘。”我想问问发生了什么,怎么好好看个表演我被人打了?我一直与城里人和平相处,不该有仇怨在外啊。

    娘擦了擦眼泪,端过药,“先喝药,喝完娘再和你说。”

    我后背疼,也不能坐起来,只能靠着娘一勺一勺地喂给我,待娘替我擦好口角的药汁,才缓缓开口,“阿绾,娘也不瞒你,这次伤你的是西夏的人,想挟持你或者阿漾威胁你爹和府尹大人。”

    “那阿漾……”我一抬头,后颈又疼。

    娘扶住我,“阿漾她没事,在这陪了你两日,晚饭时候才回去。”我努力回忆那天的事,除了被人打了一掌,后面的事情完全不记得。

    “我怎么被救出来的?哥哥和赵蔚救的我吗?”

    娘又道,“阿级说他一转眼就看不到你了,后来动用军队封了城,找了两天两夜才找到你,幸好封城快,他们没来得及送你出去。也幸好阿蔚一直跟的紧,他们没机会伤害你。”

    “既然没事了,娘你也别哭了。”虽然不过廖廖几句,但其中坎坷紧急都可想见。

    “娘就是难过不能护好你,恨不得将这群人千刀万剐。”

    第二日我见到赵蔚的时候,他摸着我的头问道,“脑袋还清楚吗?知道我是谁吗?”我把头往边上蹭了蹭,摆脱掉他的手,我只是被击中了后颈,脑袋怎么会痛?

    边关的战事是在赵蔚二十岁那年开始的。

    彼时我十八,到了该说亲事的时候,可是新州的青年才俊挑来挑去总不满意,战争与新州一墙之隔,我的亲事也随之搁置。

    爹常年守着新州关,地形地势运用得极熟练,哥哥和赵蔚又有领兵之才,战局是我方有利,我和阿漾带着城里的妇女照顾伤兵,也期盼着早日得胜。

    但别的关卡战况却不如意,太子去守阴山关,不到一月便被斩了头颅,军心大乱,嘉隆峡已经僵持两个月,还有些关卡有胜有败,情况不明朗。

    因为阴山关极重要,敌军主力聚集在那,且离得近的城池仅有新州尚有余力驰援,所以不久赵蔚和哥哥便带着部分兵力前往阴山关。

    走那日,赵蔚骑在马上,盔甲战袍,英姿飒爽,与我说,在家乖一点,别让伯父伯母担心,等我回来。我那一刻竟然脸红了,只不停地点头。

    等他一走,我的心忽然之间空了,我日日想去城墙上看看,不然便去佛祖面前为他们祈祷。

    阴山关这一仗,一打就是半年,在最新捷报夹杂的那封书信中,皇上有旨,等阴山关情况稳定,就让林级护送赵蔚回京都。

    我拿着那封信,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样的心情?打了胜仗我该高兴,赵蔚回到他爹身边我该高兴,可是心里夹杂着隐隐的苦涩。

    去了京都,他还会回新州吗?

    我本来是担心赵蔚回不回来,现在我不用担心了。

    京都的风向变的太快了,太子没了,皇上欲让四王爷带兵出战,旨意里的意思大家都知道,若能凯旋回来,太子之位就会给到他手上。

    可是没等四王爷披上戎衣,原太子党拥立三王爷反了。

    皇上本就因为太子死在阴山关病倒了,而后三儿子反了自己,还把即将要挂帅出征的四儿子一刀杀死,尽管他的暗卫禁军平息了政变,但是死去的儿子终究没了,皇上的病情雪上加霜,终日缠绵病榻,奄奄一息。

    这些消息都是从爹那里知道的,,自从赵蔚和哥哥去了京都,没有一封书信回来,后来跟着他们去阴山关又去了京都的心腹回来了,说是回来接我。

    他们个个兴高采烈,因为赵蔚做了太子。

    林家作为新太子的旧人,赏赐晋封都是免不了的,而他们作为林家的人,身价自然也水涨船高。可是我却不太高兴,赵蔚说过的,他无意太子之位。

    娘在房间帮我收拾行李,其实我要带走的不多,哥哥也在京都做了将军,已经住进了新府邸,我过去一应齐全,“你都到了成亲的年纪了,还这样到处乱跑,这以后怎么说人家啊,阿蔚也真是的,京都的情况也不知道安不安全这么快就把你接过去,万一出事怎么办?你哥也是,心里尽想着那些阵法啊地形啊,他自己也老大不小了,一个两个都不让我省心。”

    爹在旁边听着,等娘基本唠叨完,他才纠正,“他已经是太子了,不要失了敬意,”而后对我说,“我的女儿就是过了五年十年,也不愁嫁,想去就去吧,你娘也就嘴上唠叨你两句,就是担心你。”

    我十八年来没有独自离开过新州,不止爹娘,我也有点害怕,但更多的是期待,在我要去的京都,那里有等我的人。

    “爹知道你看上了那小子,但他现在是太子,以后会是皇上,京都那地方,没那么好。”爹在我临走前说过的话我明白,可是,我原本也没打算留在京都。

    我的马车还在路上,皇上就崩逝了,等我进了京都城门,恰好是太子的登基大典,听人说与先皇丧仪相比,不算隆重,甚至可以说的上简陋,但赵蔚以后却是实实在在的皇上了,从先太子身死到如今,不过大半年的功夫,京都的天变了一次又一次。

    我被哥哥带到御书房,赵蔚斜躺在软垫上,虽然人看着精神稳重了很多,但眼底掩盖不住的疲惫,见到我的时候,他从软垫上跳起来,拉着我端详了好久,才说了一句,“白了。”

    泪水一下子充盈我的眼眶,我却高兴,弯着眉眼说,“还不是被你衬托的。”

    他扶额失笑,头一次没有反驳我。

    京都的日子比不得新州有意思,但我偶尔陪陪赵蔚,偶尔城里城外的玩,也不算无聊。临近除夕的时候,许是回去的路上着了风寒,我病倒了。

    虽然非我所愿,但是借此不去宫宴,正合了我的意。

    晚上我睡得朦胧,半夜翻身的时候一甩胳膊甩到一块东西上,软软的还热热的,眯着眼睛看了看,就瞅见有个高大的人影在我床头,我“嗖”一声滚到床里面。

    “跑什么?我还会吃了你不成?”赵蔚?这味道,喝了多少酒啊这是。

    “你怎么来了?宴会结束了?”我扶着他坐在床上,披上衣裳去给他倒水,“水冷了,你渴吗?不渴就不要喝了。”

    他点了点头,我递给他,“抿着喝。”他却不接,就着我的手喝,伺候完喝水,我坐在他边上,欲问他所为何事而来,虽然带着酒气,看样子也没有喝醉啊。

    未等我开口,赵蔚忽然靠在我肩上,低声慵懒道,“伯母不是一直着急你的亲事吗?不知道皇上这个女婿她满不满意?”

    “你说什么?”我身子一僵。

    他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坚定地说,“我说,你愿意做我的皇后吗?”

    那一刻我的思绪都是停顿了的,只由着嘴唇一开一合,“是因为喜欢我吗?”后来想想,如果说是为了我的家世,这理由也没人信吧。

    赵蔚看着我木讷的样子低低笑开,“不然我是为了让林家永远效忠我吗?”若说到效忠,爹和哥哥最是刚正忠心,我做不了皇后也不耽误他们尽忠。

    我急急开口,“我心里也有你。”

    “我知道。”他云淡风轻道。这也知道?

    “你自小感情的事就愚钝,我都表现的这么明显了,你还是看不透,没办法了,只能亲口和你说了。”

    我低头盯着我的鞋面,躲过他的视线,思绪纷杂。

    “我可以考虑几天吗?爹爹说晚上不能做决定,白日里会后悔的。”我含糊道。

    他复又坐到我边上,“现在就说吧,权衡利弊后做出的决定就不是你的心意了。”

    我左右晃着脚,他来之前我还在想来京都是为了见他一面,如今在京都这么久了,我早该回去了,可又一直没有动身。

    但是我从来就没想过要留在京都。

    我转头想说还要再想想,一片温软突然贴在我唇上,我看着近在咫尺的赵蔚,他眼里盛满了我的身影,我不自觉挺直了腰背,不知道该不该回应,怎么去回应。

    片刻他移开后,自顾自地说,“眼睛别瞪这么大,你也没吃亏,”他清清嗓子,“我也是第一次吻姑娘。”

    我摸了摸嘴唇,似乎感觉挺舒服,他又道,“我和你一样,可是我没有选择了,又怎么好再拉你下水呢?"我还没在想话中意,他彷佛释然一般,“谢谢你将我与你自己放在一起考虑,可是还是后悔,早该在新州就娶了你。”

    说完也不等我回应,转身就想走。

    “赵蔚,先别走。”我叫住他。

    “你知道半夜让一个男人别走是什么意思吗?”他的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颤抖。呃,话本我也没有白看,不过真的是有事。

    我掏出枕头下的大兴的地图志,告诉他,“我来时经过荆州以南,听那里的百姓说每到夏季便发洪水,下游百姓苦不堪言,还有这几处,看地势都有涝灾的可能,你也知道我爱看闲书,我有办法。我还想在包括新州之内的边关几座城池修筑城墙,到时候战时以狼烟为号,支援起来也方便……”

    虽然我做不了他的皇后,但我想尽力做好他的臣子。

    他冷冷地打断我,“这些治国策论你写个折子让你哥哥递给我就成。”咋的?这么快就翻脸不认人?

    等赵蔚离开,等他来过的痕迹一点都觉察不出来的时候,我的心才缓缓疼起来,像被剜掉一小块,在黑暗里静静地发颤,流血。

    这一次分别,真的是没有再见的机会了。

    他会有自己的皇后,有佳丽三千的后宫,有承欢膝下的儿女,而我,也会再遇到相互喜欢的良人,子孙满堂。本就因缘际会的两条线,相交之后就是越来越远。

    后来直到离开京都的时候,我都没能再见到赵蔚,他是真狠心,我也是真无情,也好,以后就都不要再相互记挂了。

    十一

    大兴历载,昭帝二年,荆州,山南等地开七条沟渠,诸多百姓免于水难。

    昭帝五年,西北边关修筑长城,绵延千里,边关百姓沿街欢呼,自此敌国不敢来犯。

    昭帝十年三月,西夏撕毁盟约,陈兵嘉峪关外,帝御驾亲征,十月大胜,乘胜追击,灭西夏,帝却重伤,归朝。

    途中,伤情恶化,驾崩,享年三十一岁。

    野史记,帝重伤弥留之际,一女子在门外停留数日,似与镇国将军旧识,扶灵至京都,后不见。民间皆传乃是帝少时新州故人。

    后记

    “老张,你别光说昭帝的这些事,我们都听过,说些隐晦点的。”说话的是个年轻的小伙子,眼里很是八卦。

    “那你想听什么?”

    那小伙子又发言,“外面都在传昭帝后宫虚设是因为在阴山关伤了……”他停顿了一下,“我爹从京都回来一直惋惜少年天子,不知道这传言是真是假?”

    说书人露出为难的表情,“宫中秘事,不可断言,只是当年亦有传言,先帝不过是……”老张咳嗽两声清了清嗓子,“不过是因为貌丑。”

    茶楼角落一男子开始时听书听的极其满意,现下听到此处,皱了眉头,瞥向一旁一直玩茶杯的孩子,“时儿,爹爹丑吗?”

    后者拍着小手,牙牙学语,“爹爹丑,爹爹丑。”

     

    相关文章

      网友评论

        本文标题:岁宴

        本文链接:https://www.haomeiwen.com/subject/rcnlnctx.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