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了。
婵从厨房里走出来,留下锅里没有烧熟的饭菜。
在书架上摸索了半天,终于在一个塑料袋里找出一根蜡烛,摸索着来到屋里的佛像前,找着打火机。
哒的一下,伴着“呼呼”的声音,一点微光照亮了房间。
果果房间的门关着,她轻轻的敲门,柔柔的喊着果果的名字。
“干啥?”果果的声音里透着厌烦。
门开了,烛光映着她的脸,圆圆的,以前多么可爱的孩子,可现在眉头紧锁,跟谁讲话都没礼貌了。
婵张了张嘴,想说话,却没有声音,嘴里吞咽着,又似把想说的咽了回去。
她摸了摸口袋,只有几张票子了,那是她平时省吃俭用攒下的。她的衣服很久没有换新了,还是前年的款式。家里的钱都用来培养果果,可是她不知道现在是怎么了,果果成了这个样子。
“家里停电了,妈妈带你去外边吃饭。”婵攥在口袋里票子的手紧了紧,似终于做了决定。
榕城的十月,风有一点点凉,月亮照着眼前的路,一个影子推开那光,和另一个影子做着游戏。
“停电真好”,婵忽然觉得,她望着恢复孩子样子的果果,悄悄地想。
“哎呀!”果果与自己的影子打架摔了一脚惊呼。
婵赶紧跑过去,蹲下来,抱着果果,“有没有磕到?”她柔声问。
果果不说话,把头埋在她的怀里,安静的抱紧她。良久,果果抬起头望着婵说:“妈,我没事。”
妈,这个称呼果果很久没喊过她了,一听到这个字婵的眼泪就下来了。
通往商场的小路蜿蜒着穿过这个夜晚,月光沿着这条街的筋骨在时间里沉浮,泪眼间老屋不语,只有烛光和几片花瓣,伴着婵和果果在月光的温柔里走着。
“妈,我想吃麻辣烫了。”果果拽着婵的衣角,轻轻晃着。
婵摸了摸果果的头,今天的她显得格外温柔。
母女俩推开饭店的门,店不大,一排菜架,几张桌子,一个收银台。老板正趴在收银台上写着什么。见到他们进来微笑地打了招呼。“想吃什么自己随意挑,选好了来这过下秤。”说完又俯身开始写起来。
麻辣烫很快好了,果果把脸凑到热气腾腾的碗上享受地闻着那味道。婵把餐具备好,摆上调料。母女俩在烛光下享受难得地片刻安宁。
“爸爸,又偷偷给爷爷奶奶写信呢。”一个小孩跑来问趴在收银台上的男人。果果和婵地目光被吸引过去。
“嘘,小点声。”男人竖起一根手指轻轻吹气,对儿子比划。小男孩捂嘴偷偷地笑。忽然小男孩使了个眼色,男人心领神会,赶紧收拾自己的东西。
“别收了,拿来我看看。”一个声音笑着说。门帘掀开,一个女人走过来,手里还拿着毛巾正在擦手。
“妈妈。”小男孩甜甜的喊着,扑过去。
女人伸出一只手把孩子挡住,另一只手拍了拍围裙,然后蹲下身把男孩抱过来。
“没啥,一封家信,你知道爸妈年纪大了,也不会用手机。我就写信给他们。”男人怯懦地解释。说完把信递给妻子。
女人笑着把信打开,里面夹着的二百块钱掉在地上。男人捂着脸不忍看,怕妻子发飙。
他们来城里五年了,舍不得吃,舍不得穿,甚至舍不得给孩子买个玩具,更舍不得报个培训班。每月小心翼翼地把钱都存进银行,就是想付个房子的首付。
太难了,女人跟着他吃了那么多苦,不会化妆,也没有漂亮衣服,甚至没有一个家。
她不爱美么?
有女人不爱么?
男人知道,在她以为他睡着的,她会像小孩似的画美丽的衣服给画上的自己。
女人把钱拿走了,没有发火,也没有生气。男人长长地出了口气。
小男孩大人似地拍拍他的身子,悄悄地说“等我长大,也给你写信哈,一天一封。”
小店又安静下来,烛光柔柔的亮着。
“妈,我忽然好羡慕他。”果果的视线跟着男孩。“我小时候的家也是这个样子。”
婵羞愧地低下了头。
“婵,今天的饭有点咸了。”果果爸说。
“咸,哪里咸了?你一回来就嫌弃这嫌弃那的。我有没有嫌弃过你?天天不着家也就算了,回趟家挤时间我也忍了,可是你的成绩呢?啊,成绩没有,还嫌弃这嫌弃那的。”
婵好像有一个炸药桶被点燃,而饭咸就是个引线。
婵的每句话就像是个刀子,刺痛了男人,他手哆嗦地点了跟烟,打开门,在走廊里坐下。
烟盘旋着,没有风,只能在原地打转。
果果跑到他身后,抱着他,慌得他赶紧把烟掐了,抱她进了屋。
婵收拾好东西,喊果果写作业。果果一边写一边用笔插橡皮,不一会那橡皮上都是窟窿。
婵看到,气又来了。“写个作业这么磨蹭,赶紧写。好好的一块橡皮你给这插啥呢?”
“妈妈,我累。”果果眼泪巴巴。
“累,哪里累了,写十来个字,你就喊累.明明五分钟可以写完,你非得磨蹭半个小时!赶紧写!非得让我发火。”
婵搬个凳子坐在果果旁边,盯着她。却忘了小的时候自己写作业也是这个样子。
果果爸回家的时间快过完了,果果突然拿着纸和笔过来找他。
“爸爸,可以给我写个保证书吗?”
“写什么呀宝贝?”
“我来说,你来写。”
“好,你说吧”
“我保证,不在孩子睡着的时候偷偷的走,要在她醒着的时候告个别再走,我保证永远爱孩子。”
果果开始像大人似的忙碌起来。婵给她报了各种培训班,舞蹈,口才,绘画,英语,语文,数学。果果不是和妈妈在去各种班的路上就是写不同的作业。有时候果果望着窗外的树叶,会想起上次爸爸妈妈一人牵着她一个手,她在他们的中间荡秋千。
可上次是什么时候,果果不记得了。
学校有次留作业,让画一幅关于幸福的画。别的小朋友不是画爸爸妈妈送的礼物,就是旅游的画面。他们会过生日,会有父母玩游戏。而果果只想画爸爸妈妈和自己在一起,他们陪着果果。
婵的脾气越来越大了,好像果果那么容易让她生气。可果果觉得自己已经很努力地要做个婵口中的好孩子了。她不打游戏,不看电视,每天不停地写作业,做各种练习。
果果喜欢看婵笑,可婵笑的越来越少了。只有在果果考了好成绩和拿了什么奖的时候,才会笑。可果果感觉这些开始变难了。
“去不去。”婵问。
“不去,你就是打死我,我也不去。”果果摸着疼的脸冲婵大喊。那是果果第一次反抗,也是婵第一次打她。
后来的后来,果果自闭了。
她放学回家,再也不会找妈妈,只会把自己关在房间。她说的话妈妈不听,爸爸又不在家。
她只能在墙上写满奇奇怪怪的话。
比如:魔镜魔镜,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么?
什么问题。
爸爸妈妈爱我吗?
爱,始终在那里啊。
可我感觉不到。
妈妈常说,我都是为你好。可为什么我跟她说什么的时候,她总是想把她的想法加给我。
我只是想让妈妈抱抱。
果果把自己关在房间,想着是回到妈妈的子宫,她摇摇晃晃,觉得好温暖啊。
婵看见果果的时候,吓哭了。
她一边抱着果果,一边给医院和果爸打电话。
床上到处都是血,像玫瑰凋零的花瓣,一片,一片......
所幸,果果没事。
只是回来后的果果,还是和以前一样把自己关在房间。
婵不对果果大喊大叫了,也不逼她写作业做练习了。只是每天不停的抹泪。
我想理解孩子,可谁理解我呢?婵抱着头,瘫在沙发上。
整个城市被黑的夜笼罩,没有一丝风会知道答案。
“妈,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来这里么。”果果的话把婵拉回来。
“因为上次我们一家人出来吃饭是这里,我来过。我好像记忆里的这种地方不多了。”
小小的烛光,照着果果稚嫩的脸,小小的孩子努力追忆着她童年的画面。
“妈,你知道么,我多想今晚不再过去,电永远也不会来,因为今晚的烛光那么温暖。”
......
来电了,整个城市,又亮起五彩的灯。
广播响起:
今晚,我们做了一个测试,这个测试得到了全市领导的支持,我们想看看停电的一个晚上,我们快节奏的生活会不会慢下来。
当我们不得不放下手机,有没有一个地方安放我们的安全感。
当我们放下焦虑,有没有找回内心的一丝丝温柔。
此刻,在你身边的那个她/他,收到你那份温柔了么。
当烛光照亮一个家庭,当烛光照亮这条街,当烛光照亮这个城市,那小小的,柔柔的光可曾让你感到温暖。
那温暖是家要有的温度。
离那光越近,家的温度越高,离那光越远,家的温度越低。
当你被黑暗吞没,家就是一座冰山。
此刻,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在做什么。当每个家庭,每个大街小巷,当整个城市被温暖的光包裹,愿烛光照亮你的城。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