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见面酒
南部新区位于西城市正南方向，范围正好在西城市的三环路到五环路之间。自从去年年末获批为国家级开发新区后，各大企业争相蜂拥到该地区购地。因为新区的招商引资政策到位，让各大市区企业都想往南部新区跑，这里的办公楼现在是供不应求，也让周边的房价被一阵推高，造就了南部新区的商业配套迅速崛起。因为南门支行和常恩集团，都在西城市的正南面，为了大家方便，徐力让丁一阳托人订了最近比较火的一家中餐酒楼——宴宾楼。
下午五点一刻，徐力便让司机带上白酒和红酒，载着自己、刘艳和丁一阳一同赴宴去。
三人提前来到订好的包间，丁一阳立即让服务员开始醒红酒、备白酒，点好菜后，便坐上旁边的沙发，陪徐力和刘艳喝茶聊天。
“两位领导，要不现在喝点酸奶保护一下胃？”丁一阳知道徐力其他都好，但酒经沙场，每年体检多少都会在胃上有些毛病。
刘艳殷切地关心道：“徐行，您这胃可要保护好呀，不是说好了吗？您可是还要再干二十年，带领咱们年轻人们发家致富呢。服务员！赶快上酸奶啊。”
徐力看了看手表，“算了吧，人家客人也快来了吧，看见我们喝奶，等下喝酒，那不有失公平吗？”
刘艳接过话来，“徐行，这个我可要提小丁做主了。咱们今天请的是小丁的大伯吃饭，都是一家人，哪有什么主客之分啊？家宴嘛，咱们都一起备上吧，人家家里人来了想喝就喝吧。”
丁一阳听刘艳都这么说，也只好接过口来，“刘行说得好，领导，咱们先喝点，保护保护胃吧。今天于公于私，可都不能伤了你啊。”
“哈哈，你们两个——无所谓，大家一起喝吧。我看结婚那天，斯董也是喝酒豪爽的人，可不像是西城这边人的风格啊？”徐力是西省东部的人，隔渝都挺近，和丁一阳算是半个老乡。喝酒豪迈的渝都人民，常常拿喝酒太纠结来取笑西城人。不过丁一阳在西城待久了，反倒觉得西城好。这里的商业氛围更浓，文化积淀更有底蕴。同时因为外来人口多了，这个城市也更具有包容性。比起酒桌上豪迈，酒桌下耍赖，倒不如大家点到为止，把话说明白的好。所以丁一阳也渐渐觉得自己更像一个西城人了，但骨子里渝都人民的血性他是没有忘记的，所以常常一两杯酒下肚，就刹不住车了。
丁一阳回答徐力道：“其实斯董还真是土生土长的西城人，只是年轻那会在部队，后来退伍从政，性格豪爽风格刚烈，结识了一帮多年的朋友。每次我到他家做客，都能看到很多人在。”
徐力点点头，“这点我是听说过的，一个老板在圈子里的信誉，一定得好，这是安身立命的铁律。不过我这三十多年的银行生涯，经历了几轮经济周期，确实也看到过不少人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名誉，在一夜之间毁于一旦啊。”徐力接过服务员倒来的酸奶，喝了一口，“以后我退休，还真有个想法，写本回忆录，说说我这些年的银行从业经历。好的大的业务没啥说头，能成自然都是天时、地利、人和，样样不能少，可复制性太差。我倒是想把那些催收不良的真实经历拿出来给大家分享分享，那才叫一个个惊心动魄啊。”
刘艳高兴地拍拍手，“徐行，到时您一定要给我一本签了字的首印本啊，不过到那时候我也快退休了吧？”
徐力一口气喝完酸奶，笑着说：“你那会儿可舍不得退休吧？至少都是支行长了吧？说不定还是分行领导了哦。”
三个人谈笑间，包间的大门打开了。斯国恩后面跟着人，满脸笑容地快步踏进来。
在门打开的那一刻，徐力已经带头起身迎了过去。
斯国恩一眼就认出徐力，伸出手来，“徐行长，久仰久仰，我可是听一阳说了不少你的传奇经历啊。”
徐力双手接过斯国恩伸来的手握着，“斯董好。那一阳肯定是说了不少我让他加班、陪我熬夜喝酒的坏话吧？干咱们银行对公的，少不了加班加点啊。一阳这兄弟身体好、精神足，干起活来进取得很，三天的活他非要一天加班干完。这不，连续三年都是咱们分行的先进员工呢！”
“国恩，我就说咱们家薇薇不会看错人吧？你听，人家徐行长多器重咱们一阳啊。”说话的女子站在斯国恩旁边，相对于大腹便便，头发微秃的斯国恩，她却显得年轻了许多。如果不介绍，还真不容易让人想到，此人正是斯国恩的现任妻子，同时也是常恩集团的总经理段芙蓉。
紧随段芙蓉身后的，便是常恩集团财务总监童欣。丁一阳在斯国恩家里见过的，在他印象里，童欣算是知书达理的才女一类。话不多，但执行力挺强。听斯薇之前说过，童欣还兼任了常恩集团旗下的会计师事务所和房地产评估事务所的负责人。
最后面进门的那位梳着油背头，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男士，让丁一阳感觉挺眼熟，但没在斯国恩的家里见过。想不起来了，喝酒的时候再认识吧。
“伯母，您就只管洗刷我吧，我努力还不是想挣表现，在你们面前加点分嘛。”丁一阳陪着笑，帮斯国恩和段芙蓉拿包、拿外套去旁边的衣柜里挂上。
段芙蓉对斯国恩说：“你看，人家一阳就是不一样，咱们家豪豪和荣荣能多学学就好了。”段芙蓉嘴里说的，正是斯国恩和过世的前妻所生的俩双胞胎儿子——斯家豪和斯家荣。
“哈哈，斯董，你家小孩多大年纪了？我正好去年抱的孙子，我家小子结婚之前，皮得很，但是一结婚就对了。”徐力接过段芙蓉的话说到。
斯国恩跟徐力推让了一下，还是拗不过徐力的热情要求，被安排坐上主位，笑着回答：“我结婚那会，在体制内，所以必须响应号召嘛。小孩要得晚，两小子去年才大学毕业，但都不想到我这里来上班。说要创业，我还以为他们要开个什么像样的公司，结果开个网吧天天和一伙人玩游戏！”
“大伯，我之前就给您汇报过啊，家豪和家荣可是在向职业选手发展。人家那是电子竞技俱乐部。其实在朋友里我都算玩游戏的高手了，但在他俩面前，真是发现差距巨大，每次和他们玩完，就想把手上的键盘和鼠标直接给吞咯。”丁一阳一边帮各位安排着座位，一边说到。
刘艳正好和大家交换完名片，见状也接过话来，“是的，斯董，咱们行目前也在积极探讨，如何对文化娱乐产业实现信贷支持呢。现在这游戏行业啊，还真是欣欣向荣，咱们支行还托管了一个刚上市游戏公司的IPO账户呢，这家公司就是做手机游戏的，去年才上的A股，那股价可好看了。咱们都在后悔，明明就放在咱们行，怎么都没有买他家的股票？谁知道这游戏这么挣钱啊。”
段芙蓉倒是不改一脸的鄙夷，“现在真是世风日下啊，玩游戏还冠冕堂皇了呢？要是在我们小时候啊，在家可是要被父母吊着打呢。你说是吧？童总？”
童欣还真没想到这话接到了她这里来了，愣了一下，有点尴尬，一时半会没说话。
倒是油背头年轻男士侃侃而谈到：“其实文化娱乐产业的信贷支持，由来已久了。早在2010年，咱们北京有的银行就已经开始对影视和文化原创企业进行实质上的信贷支持了。当然，这也是由国外先进经验的引入，有先例可比。最典型的案例就是漫威在2005年，以其拥有的部分漫画人物作抵押，从美林银行贷款了5亿美元，独立筹拍电影，光靠一部《钢铁侠》就狂扫了6个亿的票房，第二年又40个亿美元卖给迪斯尼。让全世界看到了文化产业的巨大潜力和经济价值。其实这个行业呢，在咱们目前这个L型经济转型的过程中，很有可能会成为带动经济向上发展的排头兵啊。”
斯国恩见大家交换名片也差不多了，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咱们刚刚从西城银行重金聘请过来的刘博副总经理。今天刚来报道，应该名片还没领吧？他将负责组建我们常恩集团的金融板块，大家可都是同行啊。”
哦！听到名字丁一阳终于想起来了，刘博不正是自己参加工作的那年，在全支行表彰大会的时候，上台一起领奖的优秀员工代表吗？他比自己早一年参加工作。丁一阳还在科技部的时候，刘博正好在肖虎所在的公司部，两人几乎没什么交集，而且他没待多久就被调到总行了。都以为人才嘛，到了总行应该会有更大的空间发光发热，结果刘博这几年却是销声匿迹，几乎没听到过他有什么消息了。这下可好，到了常恩集团任金融板块负责人，以斯国恩这求贤若渴的姿态，年薪能上七位数吧？
徐力见众人坐好，酒也倒上了，于是举起酒杯招呼着：“咱们相逢都是缘啊，刘博这位曾经的同行，能够受到咱们斯董的感召，弃暗投明来到常恩集团，可是让我们三个还在银行受苦的金融民工羡慕嫉妒得不得了哇。在此，我提议，咱们第一杯，由咱们惠商银行南门支行，敬在座常恩集团的各位。生意兴隆，人财兴旺！”
在座七个人一饮而尽，开始夹菜，斯国恩凑近对徐力说到：“徐行长，您还真别说，最近两年啊，这个从银行到非银行金融板块的业内精英，还真不少。”
“是啊，斯董。你看，有能力的留不住，没能力的呢？除了咱们优秀的丁一阳和刘艳行长，就剩咱们这种跳不动的老弱病残咯。”徐行长打趣道。
斯国恩笑着，举起酒杯，“徐行长，你这可是给我挖坑啊。你的业务水平，一阳在家讲的时候，我可是当做经典案例分析来学习的。来！咱们在场的常恩集团的各位，一起敬敬咱们在座的各位银行财神爷。”
又是一杯酒后，杯子还没放下，刘艳便激动地拿着酒说：“斯董！我刚刚可是听到了哦，你说的可是要把财神摆到咱们南门支行来哦。来！我单独敬你！”
尽管刘艳硬把牛头当马嘴，说得实在牵强。但斯国恩可是好酒的，当然来着不惧。更何况之前每次和惠商银行喝酒，总是和东方支行的资深美女鲁行长，以及她手下那一帮年轻得像自己女儿的隔代美女喝。让他索然无味。倒是换作今天刘艳这张适龄的面孔，还有点莫名其妙的兴奋。
“我哪能有什么财神啊，咱们就是一小老板，草根。赚的钱，可都是变成利息给银行做贡献去了啊。”斯国恩和刘艳喝完，放下酒杯说到。
“大伯说得好，咱们的钱都是银行的。”这句话让在场的各位没听明白，倒是都停下来看丁一阳举起酒杯继续说，“看看咱们的人民币吧，上面不是都印了中国人民银行吗？这才是咱们的财神爷！大家做的都是钱的生意，我当小辈的斗胆建个议啊，咱们今天一起举杯，敬一下我们共同的财神爷！”
“哈哈，一阳有意思啊。”大家笑着一起举杯喝了酒，段芙蓉笑着说，“之前和东方支行的鲁行长她们喝，一来就说存款，存款不行就说贷款，说到贷款还说回报。多喝两次酒啊，弄得我和国恩都觉得生分，不想跟他们接触了。不像徐行长，一看就是真朋友。左膀右臂颜值又高，舒服。我敬徐行长一杯。”
徐力拿着自己的白酒杯站起来，碰了下段芙蓉手中红酒杯的下沿，一口干了，又满上，举起酒杯对着斯国恩说到：“我看咱们常恩集团才是藏龙卧虎啊，这主要还是斯董你个人的魅力。总能在五湖四海，各行各业挖到精英。之前我听一阳介绍，咱们这位段总可是北京大学的MBA，童总又是注册会计师！而且你看今天，又挖来了咱们刘总这位优秀的同行。斯董，你这个人魅力我是真服了，敬你一杯。”
被点了名表扬，使得段芙蓉、童欣和刘博也不由自已地起身跟着两位老大喝了酒。
看到这里，让正在乘机吃菜的丁一阳再次感叹徐力经验丰富的酒场技巧。人是经不住表扬的，更何况现在都在酒精里泡着。这不，一高兴，混乱的车轮战就开始了。在座各位也是顾不上吃饭，端着酒杯和分酒器，各自围着圆桌走起了各自的圈。
酒过三巡，斯国恩把手放在徐力肩膀上说到：“徐哥，你年龄比我长两岁，我在这里就认哥了啊。”
徐力借着酒劲，虚着眼睛，拉了拉斯国恩的手，表示感谢。
斯国恩手里夹着烟，指着丁一阳说：“其实一阳一给我打电话，我就让他到我办公室来。这小子有意思，可能说了大家还不信，他从来没来过我办公室，对吧？”
“大伯，我的错，我罚酒！”丁一阳端着酒杯，向着斯国恩，自干了一杯，表示抱歉。
“可是昨天他来了，来明说，想合作！这点我喜欢！因为我就是一商人，我就喜欢合作，没有合作哪里来商机？”斯国恩眼神清醒，动作却让人感觉有点迷离。
“我今天喝多了，我乱说啊，徐哥。”斯国恩又握了握徐行长的手，“一阳这小子我特别喜欢，我希望他好。真的希望他进步！”
徐力紧紧地捏住斯国恩的手，“明白，兄弟。我明白。”
斯国恩突然坐直了，对着童欣说：“明天就给我去南门支行把户开咯！”
刘艳还在和旁边的刘博聊天，听到这话，喜出望外，赶紧从座位上弹起来，拿着酒杯就要过去敬酒。
斯国恩倒是一副喝高了的醉态，让刘艳在旁边站着没理她，继续看着徐力说：“徐行长，我知道，惠商银行做不了咱们的开发贷，流贷也不好做。不过我要组建的担保公司，可是要去省上拿牌照的，资本金总可以托管吧？咱们放委贷的时候，也可以要求下家把钱放过来吧？”
徐力眼前一亮，这一来二往，可是几个亿的纯存款！赶紧举起酒杯，站起来叫上丁一阳，和旁边早就站了半天的刘艳一起敬到斯国恩。“斯董，你放心。咱们南门支行，一定为咱们常恩集团服好务！”
斯国恩端着酒杯站起来，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丁一阳。本想帮他再多说几句，好好提高一下在徐力心中的分量。却不想这小子明显又喝多了，东倒西歪，眼皮子上下打架。七分在酒杯，三分在装醉。下次在家可要好好教训下他，这么喝难免以后要失态。
斯国恩当然不知道，丁一阳还真是在装醉。不仅徐力和斯国恩的话听进去了，也明白了为什么斯国恩会招来刘博，也清楚了今天为什么童欣那从头到尾隐藏不住的失落。金融板块的设立，看来是常恩集团下一步的版图扩张，让有经验的金融人才来领军，当然是好。但明显会削弱段芙蓉和童欣这样的大内管家、财务条线的控制力。到底常恩集团的这一步，会将这艘大船带向何方，丁一阳就没想这么多了，他只知道担保公司要是通过省金融办去批的话，目前资本金的要求可是三个亿起步。此时的他，也早就沉浸在存款即将到账的喜悦里了。
既然谈好了条件、亮了牌，双方也就各自放手发挥、加深感情了。最后不胜酒力的徐力和刘艳是真喝趴下了。常恩集团的四个人都没事，别看童欣话不多，酒真还能一直灌。刘博刚来报道，喝得挺高调，酒量确实还不错。除了斯国恩，常恩集团应数他最能喝了。
别过后，斯国恩和段芙蓉去附近茶馆参加第二台的麻将活动了。童欣和司机送喝多了的刘艳回家。刘博等代驾，帮丁一阳和司机抬徐力上了车，才挥手告别。说实话，刘博这次给丁一阳的印象挺好的。一来大家也算是曾经的同事，二来年龄相仿，许多事在喝酒的时候还挺聊得来。反正以后和常恩集团合作，跟他接触也多，当互相认个门吧。
车一动，躺在后排的徐力缓缓地闭着眼坐直，仰头靠在了座位上。让人光看就知道他喝多了，正难受。丁一阳怕徐力想吐，所以也坐在后排想有个照应。他转过头来关心道：“领导，今天没保护好您，不好意思啊。”
徐力闭着眼睛摆摆手，“哪有的事，能有新的业务我高兴，没控制住，喝多了。不过看你这样子，还清醒着嘛？”徐力虚着眼，瞟了一下丁一阳。
丁一阳憨厚地笑着，“领导，我真差不多了。现在完全是靠意志力在支撑。回家肯定马上倒沙发上，床都不敢上。”
“哈哈哈，你能喝，我喜欢。喝酒不差的人，往往工作都肯干。”
徐力笑完，侧身睁开眼看窗外，问到：“一阳，你跟我多久了？”
丁一阳认真地比着指头数了数，回答：“领导，到上个月底，刚好五年。”
徐力继续侧着身，看窗外一根根不停划过的路灯，让倒影一排排在他疲倦的脸上掠过。静了差不多一分钟，他轻轻地说到：“下个月分行会通知管理层竞聘，报个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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