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筠心 图/网络
通常每任皇帝自继位起，便开始为自己择万年福地，修建陵寝。更有嘉庆帝的昌陵，是乾隆帝在世时，已为他选好址；而号称崇尚节俭，甚至到了有点抠门的道光帝，曾因渗水，停掉清东陵宝华峪建设了一半的陵寝，转至清西陵重新选地，最终他的慕陵外俭内奢。但到了光绪帝，他名为皇帝，实为傀儡，在位三十四年，朝政大权一直把控在慈禧手中。慈禧没开口，谁也不敢帮光绪帝提修陵这茬子事儿。
1908年11月14日光绪帝驾崩，亟需入土为安，清廷这才着手营建崇陵。1912年2月12日光绪帝遗孀，隆裕太后带着六岁的溥仪，在养心殿东暖阁，含泪签署了顺应民愿的“退位诏书”。诏书字面貌似轻松愉悦，实际隆裕内心肝肠寸断，孤儿寡母千古伤心。一年后，因自愧丢掉了祖宗江山，落落寡欢的隆裕太后也撒手人寰。
崇陵的修建自1909年至1915年，历时六年，跨越清末民初。清末那三年，溥仪生父即光绪帝同父异母弟，摄政王载沣执掌大权，然而他能力平庸，国事家事不胜应付，中间还差点被汪精卫刺杀。载沣即使有心好好修建崇陵，亦匀不出太多精力关注，何况还国库空虚。民国后，情况更尴尬，试问谁会为前朝皇帝陵寝扑心扑肝？自来人一走，茶就凉，也是常情。
因此，崇陵虽仿照同治帝惠陵而建，但规制气象明显小于同处于清西陵的泰陵、昌陵、慕陵。一生不得志，未能真正乾纲独断一日的光绪帝，在死去七年后，终于有了长眠之所。改朝换代的背景下，还能有如此待遇，其余也就不多奢望了。陪伴在光绪帝身边的，是他一点也不喜欢的大表姐，即隆裕太后。这对生前貌不合神也离的夫妻，死后还要无奈地比邻而居。
地宫门一封，从此民国政府仁至义尽，崇陵旧事抛开一边。溥仪小朝廷自身尚且难保，更不会得寸进尺，为崇陵提过多要求。而此时光秃秃的崇陵，没有多少绿化，有一个人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就是梁鼎芬。他苦思冥想，终于计上心来。于是，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夜，年近六旬的老翁梁鼎芬爬上崇陵宝顶，俗称坟头，采得崇陵雪水，灌满三百小瓶。回京后，他将雪水分赠前清遗老遗少，募得钱款，购四万棵树苗，亲自带领工匠植入崇陵。及今崇陵郁郁葱葱，护荫有力，全赖梁鼎芬之功。悲情天子在天之灵，稍有慰也。
梁鼎芬，字星海，号节庵，生于1859年，籍广东番禺，光绪六年进士。梁禀性耿直，曾弹劾李鸿章，被慈禧连降五级，几乎一撸到底。民国后，他曾担任溥仪的老师。梁鼎芬算不上维新派，也非帝党骨干，然而他对光绪帝的感情却深而真挚。溥仪在《我的前半生》中写道，崇陵种树的梁师傅爱吃猪油拌饭，又每因饮食油腻，加之年事已高，甫饱腹即如厕，此举甚遭溥仪嘲笑。高阳的《慈禧全传》记梁鼎芬天性不近女色，曾让妻于文廷式。两事相并，梁鼎芬好像颇闹些洋相。可是，用崇陵雪换得崇陵树一事，我感动其正直忠心，故高看他三分。
往前挪移，说说1895年光绪二十一年殿试，原定状元为喻长霖，四川人骆成骧仅列名二甲。但骆卷中有“主忧臣辱，主辱臣死”之语，其时正当甲午战败，马关条约签署之际，光绪帝阅此，大为感动。遂将骆拔升为状元，喻则降为榜眼。事经十几年，隆裕太后在山西官员联名上疏，劝清廷退位的折子中，惊见因“主辱臣死”闻名于世的骆成骧，其名竟赫然在目，不禁悲叹气数已尽，世态炎凉。
对比骆成骧言辞凿凿的忠心，反衬梁鼎芬默默无声的可贵。我并非宣扬忠君，或是感念皇恩之类的旧思想，亦知骆只是顺应历史潮流，与人品无关。我只单纯从忠诚来看，从人之所以为人，人之感情，人之良心来看。若生活中我们能拥有像梁鼎芬这样的挚友或部下，难道不是一件幸事吗？
梁鼎芬于1919年去世，废帝溥仪赐其谥号“文忠”。梁葬于崇陵边上的小山坡，永远地陪伴着他所钟爱敬仰的光绪帝。
作者：筠心，喜欢读旧书的70后，从竹影江南到郁金香之国，美篇签约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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