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中午,我们正在吃饭,突然营里鼓声大作,瞭望塔上传来急切的呼喊,
“有将领受伤,速速出城迎接!”
我们赶紧跑出来,登上城墙。
阳光明亮,青草悠悠。北方一匹疲惫的马儿驮着一个满身是箭的人,缓缓赶过来。我们的将士已经在赶过去的路上了,几匹马儿飞快的奔驰。那个人趴在马背上,一动不动,身上的几只箭竖起来指向天空。
我们的将士上前仔细一看,竟然是杜校尉,他的身上多处受伤,血染甲衣和马背,头盔早不知掉哪去了,脸上也布满血迹。
前些日子镇边将军前去攻打平南城,我们都非常关心。现在杜校尉这个样子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心里一紧,不觉地冰凉起来。
将士们牵着他的马,把他带回营里,小心地扶下马来。有人剪断箭柄,找个合适的姿势让他躺下。
他一路奔波,几乎要昏过去了,可硬是坚持到了我们营寨。在见到我们的那一刻,他的那股劲突然松懈了。被我们接回营寨后,他艰难地喘一下气,每一次胸口的起伏都伴随着巨大的疼痛。
他的双手一直紧紧抓住将士们的手臂,在躺下以后,他艰难地抬起头看着我们,用手上仅有的力气抓住李校尉的衣袖。他两眼悲恸、愤怒而又满怀期待地看着我们。他张了张口,终于吐露出了话语,
“是个圈……”
他咳嗽了一下,血液从口角沿着面颊留下来,李校尉握住他的手,让他躺好,慢慢说,不要着急。担心而焦急我们在旁边围了一圈,密密麻麻。
“是个圈套!”
他稳了稳,忍受着痛苦慢慢说道,
“我们晚……上占领了平南……城,结果城里什么……储备都没有。”
大家心里更加紧张,都焦急地看着他,李校尉问了一句,
“后来怎么样了?”
“第二……天,他们开始围攻我们,估计有十万……人马!”
听到这句话,大家心里一凉,我们开始担忧并恐慌起来,这可怎么办呢?
“镇边将军让我突……围出来求救……”
他转转头,张着嘴,继续用期待的眼神看着我们。我们则咬紧牙关,握紧拳头,在内心里鼓舞自己,等待着李校尉的决定。
李校尉继续打听着粮草和装备的情况,
“奸细将……我们大多数投……石机破坏了,我们处境非……常艰难,将士们也只……有三日口粮。你们速……速救援啊!”
他一着急,又咳嗽了一下,喷出一口鲜血,身上的箭柄也跟着颤抖,从箭柄周围也渗出了血液。
李校尉安慰他好好休息,我们必定速速救援。
杜校尉听到这句话,稍感安慰,他握住李校尉衣袖的手久久不愿松开,一直抖啊抖,像是孩子在摇着大人的手臂,将希望全部寄托给我们。
我们安抚着杜校尉,他心愿已满,很快没了力气,一会儿就晕了过去。我们找来大夫,替他好好疗伤。
我们义愤填膺,营内不少将士已经穿上铠甲,随时准备上马支援,赶赴平南城!
“李校尉,什么时候出发?”
我们急切地询问着。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虽然理智告诉李校尉不要去救,但是内心的情义与煎熬在迫不及待地推动着他的身体采取行动。
李校尉面色凝重,他看了看我们又陷入了沉思之中。
雄戎为了此次包围处心积虑,他们动员了十万大军,将三万将士困在平南城。除此之外,困住平南城的还有一条河流。他们布下大网,正等待救援军队的前来。
救,还是不救,这是一个问题。我们愤怒而担忧,却显得无能为力。
镇边将军率三万将士出击,现在中路只剩下两万人马可以调用了。单凭我们的力量,是不足以救出被围将士的,很可能把自己也搭进去。我们必须联系周围的友军,团结起来才有希望。
我们派出信使,四处联络友军,我们奔向中路各营寨,我们奔向祁州镇远将军大营,我们奔向定州镇北将军大营。阳光与清风,白云与草原,风景自安好,却不能入我心,我的战马在飞奔。
平南城经过一场激战,已经折损不少将士,物资匮乏。
晚上赵云飞巡视各个城门,安抚手下的将士们。城外灯火点点,雄戎的营帐一座又一座,围绕着平南城。清水河缓缓流过,泛着月亮的寒光。河对岸的营地也闪烁着点点亮光。
城内的将士们正在逐步排查每一间房屋,他们点着火把,一队队分头探查。这是为什么呢?
战斗结束后,赵云飞与军师谈到投石机遭到破坏,以及北门处的一千敌军。这些人从哪里来的呢?难道他们一开始就藏在城里,趁我们全力防守时出来偷袭我们?
“来人!”
“在!”
“派人把城里的每一间房屋都搜一遍,找出隐藏在城里的敌军!”
“是!”
将士们一直搜索到半夜,搜便了全城,什么也没有找到。
赵云飞坐在桌前,面色凝重,思考着今后的事情。从明天开始要减少粮食供应了,为了能多撑一些日子,每日的饭量严格控制。
听到士兵的禀报,城里已没有敌人,将军稍感欣慰,可以专心应对外边的事情了。
第二天早晨,赵云飞早早就起来了,凉凉的空气让人的心里莫名紧张。
这时一个兵士飞马来报,
“不好了,将军,我们剩下的五架投石机也被人破坏了!”
“什么?!”
将军大怒、怅然若失又感到恐慌,
“谁干的?!”
“属下不知。”
兵士满脸惊慌,不知所措。
将军已经怒不可遏了,
“还不快去查!”
“是!”
兵士赶紧跑了出去。
城门外,敌人的投石机正慢慢往前推移,已经移到了距离城墙很近的地方。这个地方恰好在弓箭射程之外,然而可以被长弩击中,也许他们把这件事忘记了。
现在雄戎的投石机可以攻击到城内大部分区域了,移动到清水河北岸的投石机也可以打到河对岸,防守和进攻的范围都很大。
中午时,西门几架投石机开始装填石头,城墙上的兵士赶紧奔向将军府报告。
将军正在院子里踱步,他拿着那把曾经削铁如泥的长刀,看着上面卷折的刀刃,惋惜着它短暂的寿命。这时突然有几块石块打在身后的屋顶上,将屋顶打了几个大洞,振飞的瓦片和碎石满院子都是。将士们赶紧往外跑,躲避这精准的袭击。很快第二轮齐射的石头又砸了过来,它们将屋顶砸碎,将房屋毁坏,将大地和人心震撼。
西门城墙上,长弩手赶到后,对着投石机下边的人攻击,好几个人中箭而倒。后边的雄戎人发现了弩的威力,便派人推着铁皮包裹的木板防护车,一直推到投石机边上,这样他们便躲到了防护车后面。
他们竟然想碰运气轰击将军府,真是有想法,还差点儿成功。将军赵云飞想想都感到后怕,幸亏自己当时正好走到院子里,躲过了一劫。
敌人的轰击并没有结束,他们不断从远方运来石头,不断地往城墙和城里砸来。在连续地轰击下,城墙上的将士伤亡不断,城墙也有多处被轰碎。
城门已经破碎不堪,若不是将士们将这些石头堆到城门后边,估计敌人早就冲进来了。每一次轰击,城门后边堆砌的石头都会跟着颤抖,似乎还有些许后退。
到了傍晚,轰击停止了。将士们点起火把,劳累疲乏,饥饿不已。他们开始吃一点儿分配下来的食物,安慰一下受委屈的肚子。
大家坐下来,依偎着城墙,依偎在一起。他们看着天上的月亮和星星,看着摇摆的火苗将人脸映得通红,他们感受着凉爽的空气,感叹着战场上的风云突变,感叹着生命的脆弱,感叹着彼此的坚韧。
城外的营寨一片一片,在火光中将城池包围。
突然有人大喊起来,
“下面投石机有动静,大家快躲避!”
话音刚落,巨大的轰击声便在城墙上迸发出来,飞散的石块将火把击倒,将人击倒,甚至将夜幕震颤。
城下的雄戎人趁着机会跑到了城墙下边,他们并没有准备火把,下面全是黑压压的一片。
“赶快防守,雄戎攻城了!”
敌人的投石机开始调整方位,向城内砸去。
赵云飞听到轰击声再次响起,飞马往西门赶去。到达西门附近时,巨石落在周围的地面上,像野兽一样咆哮。
将军催马前行,勇猛地冲了过去。
此时三面同时受到攻击,雄戎人架起云梯往上爬,上面的将士用石块往下砸。弓弩齐射,刀枪相撞。
城门处,雄戎士兵已经开始撞击残破的城门,他们从门缝里将堵路的石块搬出。城门后边的将士正紧张地等待着冲击的时刻。
此时我们发现投石机上有一个个的大火球,雄戎人竟然在石头上涂上了燃烧的材料。火球把周围凶恶的身影显现出来,他们长长的影子伸向四周,甚至伸向天空。随着投石机的咆哮,大火球呼啸着划过夜空,向城内飞去。
落地之处,火花四溅,它们碰到木头粗布,马上燃烧起来。随着石块撞击和爆裂的声音,火苗开始在城内蔓延,很快便连成了熊熊大火。将士们四处救援,发现根本救不过来,大家便集合往粮库奔去。为了统一分配不多的资源,将军将所有人的粮食收起来统一分发。
里边火光冲天,外边战火一片,雄戎开始点起火把,将城外映亮。
城墙上的战斗很激烈,由于被围困在此,里边的大火让将士们有些分心,雄戎人渐渐爬上城墙,双方战成一片。将军带领预备队往返于各个城门,将城墙上的敌人击落。
火苗茁壮成长,空气开始变热,烤得人脸上火辣辣得疼。黑烟也在四处蔓延,呛得人直咳嗽。
已经烧得发红的横梁开始断裂,随着吱吱嘎嘎的声音,屋顶的木头和瓦片不断掉下来,掉到地上掀起一阵烟雾。红红的火苗缠绕着房子,缠绕着木头,想要将所有的东西都吞没。大家提着水往房子上面泼去,随着兹拉的声响,升腾起一阵水气。在一阵水气和浓烟飘过之后,火苗继续窜出来,趁着风势继续张牙舞爪,继续在夜空下面蔓延。
石块继续飞来,砸在松脆的屋顶,轰然倒塌,火光四射。
“马厩也着火了!”
大家赶快往马厩跑去,只见大火连绵,马儿的嘶鸣不断。有人冒着大火去打开大门,瞬间马儿飞奔而出。它们互相拥挤互相撞击,在四处的街道上狂奔,很多将士躲闪不及被马儿撞倒在地。
城门内外的兵士已经通过门上的孔洞和门缝望见对方,双方开始隔着大门互相刺矛,互相射箭。
士兵将粮库被烧的事情禀报给赵云飞,赵云飞便对着周围的将士大喊,
“将士们,粮库已烧,拼死报国,就在今日了!”
将士们听到这句话,自知没了退路,何不今日拼死。
瞬间中原将士化身虎豹,眼里充满了愤怒与无畏,铁甲粼粼星光寒,刀枪声声心意坚。
雄戎被这突如其来的士气压制了,他们被打下城墙,被从城门推出去,他们撤退了。一些怒气冲天的将士们追出去,顺便砍了几架投石机。
现在平南城内已无粮草,战马也死了不少,城墙和城门多处毁坏,情况越来越危急。
……
中路营寨,我们商议后,决定兵分两路。我和伍长等十多个人前往祁州大营搬救兵,李校尉亲自前往定州大营求救。
祁州镇远将军张忠齐速来与镇边将军意气相投,他们情同手足,我们此次前往,只要能见到将军,他是不会当面拒绝我们的。
我们到达祁州大营,几名校尉迎接我们,把我们的武器收起来统一保管。
然后他们便在大营里宴请我们,而我们却迫切地想要见到镇远将军。
“张将军在哪里,我么要马上见到他,十万火急!”
“不要着急嘛!我们理应先尽待客之道!来,喝!”
没办法,我们便一块吃起了饭,肚子也饿了呢。可是饭菜无味,我们一直惦记着求救的事情。
“放心,一会儿就可以见到张将军了!”
对方不断安慰我们,
“咱们先吃好饭,不能亏待了客人啊!”
一个时辰过去了,大家都不耐烦了,一定要见张将军。对方劝我们先休息一下,一会儿将军就亲自过来。
然后他们便出去了。
我们在帐篷里又等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消息。伍长打开门向询问一下,结果被几名兵士用武器逼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请你们好好休息,我们奉命保护你们!”
“我们需要你们保护吗?!我们要去见张将军!赶快让开!”
他们亮出兵器,往前迈了一步,将我们往里赶。
“这是为什么?!我要见张将军问个清楚!”
我拽着武器把那个人拽到,然后一挥武器将他们轰出去,接着我们便冲了出来。他们很快被我们制服,我们继续往将军府赶去。
前路上围满了壮士,估计有五百人,手持木棒,正等待着我们的到来。人群后边的几个校尉正骑着马儿向我们看来,
“好吃好喝招待着,竟然不识抬举!今天就让你们知道我们大营的厉害!”
“我们要面见张将军,三万将士正在关外浴血奋战,你们凭什么阻拦我们!”
“少废话!兄弟们,上!”
我们冲到一块,我们夺过木棍,双方开始混战起来。他们人太多,由于是木棍,双方都是猛冲猛打,互不想让。我的身上挨了好几棍子,敲断了棍子再从地上捡起一根。
我奋力地舞着棒子,将身边的人击倒。碰见近身的便用身体撞,用拳头打。地上已经躺下了不少人,疼得来回打滚。
大家都气喘吁吁,我们的好几个将士受伤严重,手脚都开始颤抖。伍长在我身边与我并肩作战,他的身上也受了不少伤。
我继续往前面的缝里穿插,后边的人在追赶我们,不断将我们包围。
汗水洒落大地,将尘土沾湿。我们搏斗在一起,痛苦与责任在内心里煎熬。
我们后边的将士已经被围起来了。我跟伍长马上就要到达包围圈的边缘了。这时候几个校尉骑马冲过来,我们躲开冲击,赶紧回头继续战斗。
他们又冲了过来,我一闪身,挥舞棒子将马儿击倒。那个人掉下马来,接着又爬起来向我拼命。
伍长不小心被身后的人敲了一下腿部,身体一歪,被马儿撞倒,这时另一匹马儿想要继续冲过去撞他。我吓退周围的人,即刻跑过去,拽住那匹马儿的后腿把它掀翻。
瞬间有几根木棍从背后击到我的头上,嘎达嘎达,断开的木棒落到了我前面的地面上。我满头的嗡嗡声,眼前也一片朦胧。我下意识胡乱挥舞木棍,我感到身上不断受到打击,我便更强烈地舞动木棒,更强烈地反击。
我感到内心里有一种不屈要喷发出来,我大声嘶喊着冲来冲去,不管是谁,挡路的都得倒下,我的棒子正在嗜血。等我朦胧的视野慢慢清晰,我的面前已经躺满了挣扎的人。此时远处一片喊杀声,祁州又有一大批援军正在赶过来。
我把伍长送上马儿,拍了一下马儿,马儿便往前面的将军府奔去——靠你了,伍长!
我稳了稳,握紧木棒,与三四个还能站立的伙伴们靠在一起,迎接新一轮的冲击。
这伙人竟然准备了盾牌,他们组成阵型向我们逼近……
将军府有人守卫,伍长直接骑马冲了进去。伍长与他们边拼边大声喊着,
“张将军!赵将军和三万将士危在旦夕!请将军出兵救援!”
“赵将军和三万将士危在旦夕!请将军出兵救援!”
“请将军出兵救援!”
一人用刀柄将伍长击落,他们围了上来,止住了伍长。
此时房门打开,将军从里边走了出来,他满脸悲恸,眼睛里闪烁着泪花,
“住手!张将军待我如同手足,此刻将军危难,我将率全军出击,迎接将军归来!”
“张将军威武!赵将军有希望了!”
伍长起身致谢!
“我的那帮兄弟们,快救救他们,他们正在被将军手下围攻!”
“快去传达命令!”
“是!”
士兵骑马飞奔了出来。
我太累了,我半跪在地上,用木棒支撑着身体,准备进行最后的反击。这时候传来了将军的命令。
伙伴们从地上爬过来,我们又聚在了一起。
……
另一路,李校尉和徐宗贺一行人到达了定州大营。
镇北将军冯兴龙亲自接待了李校尉。
谈到救援的问题,冯兴龙说道,
“虽然我们之前有过恩怨,但是对这件事情我就事论事。”
他坐下来,继续说道,
“赵将军远去占领平南城,现在被围,明明就是中了圈套。雄戎肯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我们如果出兵就正中了雄戎的下怀啊!”
“那可是三万将士的性命啊!请将军发兵救援!”
“我已派人快马奔赴中州送信,毕竟是大事,等皇帝亲自决定吧!”
冯将军不急不慢,坐在那里喝起茶来。
“等到皇帝的命令传来,一切都晚了!战机不是等来的!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请将军速下决心啊!”
“大胆!敢对本将军无礼!”
“报!裴校尉求见!”
一个兵士进来禀报。
“让他进来!”
裴校尉兴冲冲跑进来,见到李校尉,甚是高兴,
“将军,听说李校尉来搬救兵,请给我两万人马,我马上发兵救援!”
他这一说,让将军很没有颜面,
“出兵之事还得从长计议啊!”
“可是……”
裴校尉想要表达自己的观点。
“先不讨论这个了!晚上举行大宴宴请李校尉!”
这时李校尉慢慢走到将军面前,从口袋里拿出一面金牌,悄悄地在将军面前闪了闪。
“裴校尉,你先出去等候,我跟李校尉有事商量。”
“是!”裴校尉满脸无奈地走了出去。
“这是皇太子的金牌?他不是在中州吗?”
“中州的只是替身而已,此事务必保密!”
“既然太子有令,我将亲率三万人马支援。剩下的人马需要守卫边境,防止雄戎趁我们后防空虚,突然袭击。”
“多谢将军救援!”
“你们先出发,我们的部队随后就到!”
“谢谢将军!”
……
大军即将出动,一场大战又要来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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