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姑娘也叫大莲

有一个姑娘也叫大莲

夏，黄昏，晚饭后，妻子坐在电视机前开启了她追的情感大剧，我溜进书房拿着手机，点开朋友圈，第一条是一首歌，点开，听。

桃叶那尖上尖／柳叶儿遮满了天／在其位的这个明哎公／细听我来言呐／此事哎出在了京西蓝靛厂啊／蓝靛厂火器营儿有一个宋老三／提起了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无有儿／生了一个女儿婵娟呐／小妞哎年长一十六啊／起了个乳名儿／荷花万字叫大莲／姑娘叫大莲……

一首歌，一个故事，《探清水河》我第一次听到，讲得是一女孩子为了追求爱情殉情的故事，歌声清澈委婉哀伤。听完后，我闭上眼睛默默流出了泪水，记忆的闸门犹如洪流冲塌堤坝打开……

我们班的那些皮小子，什么捣蛋的事没干过，那时的我们大部分都不爱学习，上学就是混日子，旷课调皮打架，还爱欺负女同学，可是谁也没有欺负过她，走过她的书桌旁都变成了温柔的猫，她叫宁美莲，忽闪着一双大眼睛，黑黑头发束成马尾，青春的光芒像春天盛开的花朵。

那时候村里流行放电影，这种少有的娱乐怎么能少了我们这帮生活贫瘠的少年，看完电和死党兄弟一边畅谈电影情节一边骑着破洋车回家，黑暗中忽然听到到前面女孩子喊救命的声音，走向前去发现几个社会上的小流氓围着两个女孩拦住她俩的去路。

一种正义的英雄主义情节在心中发酵，我大喝一声：“谁这么敢耍流氓，她是我亲妹妹，谁不怕死的试试!”

“杀出程咬金来了，你是多管闲事的吧，谁是你妹妹？”

我听出来来了，发出声音的竟然是我邻居家的二狗，这个混小子，退学一年了，竟然和人干这种勾当。

我哈哈大笑起来：“二狗子，你竟然干这种勾当，小心我告诉你妈!”

二狗子吓了一跳：“哎呀，小李哥，可千万别告诉我妈，其实我们也没想着干啥坏事，就是这姑娘太漂亮了。所以才暗中追上的”

“滚，以后再让我遇上你，看我不剥了你的皮”

这两个姑娘其中有一个是我班上的宁美莲，显然是吓晕了，一直打哆嗦，我就和死党一起把她们送回了家。

周一上学的时候，再看见宁美莲竟然有一些不一样的感觉，她的眼睛像一只飘忽不定的蝴蝶碰上我的目光忽的再闪开，她的脸上盛开了两朵不易觉察粉花。

下了课，宁美莲轻盈地走到我身边，放在背后的手快速地拿出一个大苹果放到我桌上：“谢谢你。”说完像一阵风一样跑开了!

宁美莲送我的大红苹果，好几天我都舍不得迟，一直放到快蔫了，才一口一口吃下去，真是太甜了。

青春的荷尔蒙就这样发酵，以至于我每天都要看到宁美莲那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才觉得心安，从宁美莲看到我的羞涩表情里，我明确知道，她也是喜欢我的。

透过窗外的大树的繁叶，阳光斑驳照在教室的窗台，我鼓起勇气偷偷塞到她书桌一张纸条。上面只有一行字：“今后让我来保护你，好吗？”

因为这张纸条，放学后我和宁美莲站在校门口的草堆旁，没有月光，透过黑夜，我看到宁美莲白皙的脸，她的黑眼睛和夜色中的星星一同闪亮，她说：“我也是喜欢你的，不知道怎样同家里讲，不知道家里人同意吗？”

这个傻姑娘，第一次约会就想到要嫁给我了!

这就是那时的少男少女的爱情 ，我和宁美莲这就是算是相好了，元旦节的时候我送她一张贺卡，上面写着我抄的诗经：“我欲与君相识，长命无决衰，冬雷震震夏雨雪，乃敢与君绝!”

我们经常会在校园外的小路上走走，因为宁美莲，我这个人好像也变成了一个好人，不那么皮了，也爱看书了，好多男生都嫉妒我，而我因为宁美莲，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那个人。

北风呼啸，刮得大树早已经只剩枝干，我和宁美莲蹬着自行车一起回家，放寒假了，临别时宁美莲哭了，美丽的睫毛湿漉漉的，让人心疼。

再回学校的时候宁美莲放在我书桌里一副她织的手套，说实在的织得挺蹩脚，但我感动的稀里哗啦，原来那天她是看到了我冻得通红没带手套的手……

宁美莲是个好姑娘，性格内敛，温柔细腻。我未来的生活里愿意和这样的姑娘共度一生。

三年的初中生活眨眼结束了，春天走远迎来酷暑，我和宁美莲都离开了学校，可我们的恋情并没有结束，我们互留了地址，相约一周见一次面。

毕业之后我在父亲的单位交通局上班，宁美莲回家务农，我想等待时机成熟，我会求我父母在城里给她安排个工作，然后步入婚姻，想想我们未来的生活，做梦我都是笑的。

谁知道生活有的时候一巴掌打来，连招呼都不打一个？

一次周末晚上我和美莲看了场电影送她回家的路上，快到她家门口的时候，我们情不自禁的拥抱在一起，正当我们忘情时忽然一个声音传来：“美莲，他是谁？”

“哥哥，这是我同学，别告诉父母好吗？”

结果是她哥哥告诉了她父母，他父母很吃惊，这么一个乖乖女怎么会私自在外边谈恋爱？上世纪80年代，还不太开化的农村，认为这样的女孩子要被人议论的，他父母如坐针毡，宁美莲被限制了自由，不准再出门。

我找了中间人去说媒，表明自己的诚意，我想按部就班地和美莲结婚。

他的父母狮子大开口，索要五万块钱财礼，这无疑是个天文数字，我不明白这么美好的美莲为什么会有这样的父母，我的父母也站出来反对，以为以我家的条件，我完全可以在城里找一个条件相当有工作的姑娘。我父母让我放弃。

事情就这样僵了，我和美莲很久没有见面了，不知道她过得怎样，是不是也像我一样的思念她，入夜睡不着的时候，常常起来站在窗口看星星，好像那是美莲的大眼睛在眨呀眨……

有句话说，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

一天吃过晚饭，月色挂上柳梢头时，中学的死党在外面叫我，他悄悄告诉我，宁美莲在大院墙外等我。

见到美莲的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她瘦了好多，眼睛显得更大了，穿着我们上次一起看电影时的碎花小褂，风吹的头发凌乱。

看到我走过来，美莲一下扑到我怀中哭了起来，她嘴巴往上翘着，大眼睛挂泪珠：“带我走吧，到哪里都行，只要和你在一起。”

“美莲，你别着急，私奔是万不得已的办法，等我慢慢想办法，做通我父母的工作。”

那时私奔的情侣比比皆是，我看透了他们的下场，不过是为爱颠沛流离，吃尽苦头，我怎么可以让美莲过那种生活。

正当我和美莲缠缠绵绵，卿卿我我难分难舍时，她的两个哥哥追了上来，他们拳打脚踢的揍了我一顿，拉着美莲就走了。

原来是美莲偷跑出来的，他们家人已经不允许美莲再出来见我。

第二天我得到一个让我痛不欲生的消息，我接到了美莲的死讯，那天回家以后，她被两个哥哥和爸爸吊到屋梁上痛打了一顿，还用不堪入耳话骂美莲不要脸。之后不堪凌辱的美莲喝下了家里的农药!

美丽温柔的大眼睛美莲，就这样离开了人世，但是我们还没有好好告别。不知道那晚她回家以后都经历了什么，我痛恨死自己，为什么不带她逃离，哪怕要饭，也比她失去生命要好过百倍的啊!

我是个罪人，是我害死了我心爱的姑娘，那个一生都想要和我在一起的姑娘。

我见了美莲下葬前的最后一面，她的的脸色苍白，永失了青春的光彩，大眼睛再也不会咋呀眨……一身好看的红花上衣蓝裤，像个待嫁的姑娘……

她的母亲精神有些失常，絮絮叨叨说个不停，她的哥哥和父亲站在一旁冷漠地注视这一切，就像是冷漠的铁人，我的拳头紧紧攥住，此刻我真想击碎脚下的土地。

美莲被埋在她村头的荒坡上，她是那么的孤独……

整整一个月我都没有出门，和美莲的点滴想了一遍又一遍，这青天白日的她到底去了哪里？怎么说没就没了？

一直到我四十岁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姑娘，生了一个儿子，当担着一个父亲，丈夫的角色，过着普通的生活。

那段已经远去的伤心故事，仿佛已经太遥远，好久好久美莲的大眼睛已经不复出现在脑海，当经过她安息的路口，我更是刻意不去朝那边看，怕那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再次淋湿心底的伤，一切安好的样子。

听到探清水河，这明明就是美莲的故事，我却没有像探清水河里的六哥为了爱情殉情，我是那个薄情苟活的人。

周末我一个人来到她安息的地方，甚至一个小土堆也找不到了，周围长满了野草，野花也遍地盛开，姿态轩昂，生命力勃勃!美莲，你这么多年你是否安息，愿你早已经化作一朵野花，不用惧怕冷风暴雨!

一只美丽的蝴蝶上下翻飞，最终落在一朵盛开的野花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