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不染》
叶承石让彭莆一边带叶庆，一边照顾叶荇，毕竟叶荇高四了，只有这一年了。
叶荇便不得不搬离叶承琳家，极为不情愿地回到自己的家。
看到这个房子，应该高兴才对，她跟垒垒一起在这里住了那么久。那些日子多么的温馨。
可是，现在，却是叶荇跟彭莆还有她不想承认的弟弟一起住，昨天才大吵一架的人，怎么能在一个屋檐下，更何况她那么恨彭莆。
大概是受了太大的刺激。叶荇的胃病又犯了。狂吐不已。
彭莆去医院，叶荇病泱泱地躺在床上。
“我直接说白了，你也长大了，高中生发生的事情新闻上也不少。你要是不洁身自好，要是怀孕了，你就直接告诉我，我带你去打胎。”彭莆双手交叉挽在胸前，俯视着病床上的叶荇。
什么？打胎！！！？
彭莆看叶荇惊讶的表情，补充道：“你不用惊讶，我什么不知道？更何况是自己的女儿，你做了就做了吧，无所谓了，身体是你自己的，随你怎么糟蹋。但是不要在外人面前给我丢人现眼就行。”
她怎么可以说得出这样的话。
叶荇怎么都无法相信，这是一个母亲能够对着自己的女儿说出来的话。一个人，连她自己的母亲都不信任她，诋毁她，还能指望有谁能相信自己呢？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你不能，因为你是我妈。”叶荇强忍住早在眼眶打转的泪水，哽咽着只说出一句话。
心痛，连着喉咙也一起痛。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已经是无法弥补的伤害了。
“你还拿我当你妈吗？你那么恨我，你恨不得吃了我们，不是吗？哎！算了！我也没想着你能给我撑多大面子，你已经18岁了，我已经尽了我该尽的义务，就剩下今年一年了，上不上得了大学都无所谓，高考结束后，你自己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我不会管你了。要是能考上大学，那我就继续供你读书，上大学花的钱，等你以后挣了钱，一分不少地还给我。如果考不上，你去打工还是干什么，自己好自为之吧，我也不会管你了！”彭莆下了最后通牒。
残忍的，气愤的，报复的，无情的。
叶荇的眼泪还是滴了下来。
哽咽地问彭莆：“你觉得，我是，这样的人吗？”
彭莆冷笑一声：“你真以为我不知道啊！你偷偷地早恋，你以为你能骗得了你奶奶，就能骗得了所有人了？”
叶荇吓了一跳。
吃力地撑着床爬起来。
早恋——白毅天——不会吧？！！！
叶荇怕是自己的幻觉，不敢相信：“你说什么？你知道些什么？”
“那个晚上，你跟你的小情人，那个男生送你到家门口的事情，我都看到了。你知道当我打开门的那一刻，看到你们抱在一起，我的心情是怎样的吗？就像农夫跟蛇。真恨不得过去给你一耳光，丢不丢人？后又想大晚上的，大家都睡了，要是被邻居都看到了，你不嫌丢人，我们的脸可往哪放！”
那个晚上……
拥抱……
家门口……
啊，是白毅天临走前，从KTV送叶荇回家的那次。
他抱了她。
当时听到有一阵声响，那，那就是彭莆！彭莆在门口看着他们，而他俩浑然不知。
叶荇连忙说：“不是的！不是那样的！”
“不是？你现在不仅有了辱骂父母的本事，连撒谎也这么心安理得了？我都看见了！”
“不……是，我是喜欢他，我承认我早恋。但是……但是根本就不是你想得那样！”叶荇顿时感觉自己犯了什么滔天大罪，被最亲近最不想被知道的人发现了。
彭莆白了叶荇一眼：“好了，你别说了。我还是那句话，我暂且还有义务养你，你要是怀孕了，就趁早说，我带你去打胎！我们的脸早就被你丢尽了，竟然生了你，我也认了。好了，叶庆还在家等我呢，我走了！我看你也没什么大碍，钱我放这了，自己想通了就去办出院手续，要不要去学校随你便。”
“不！我没有！我没有怀孕！不是你想的那样！！”叶荇拼命地摇头。
彭莆放了钱在病床旁的柜子上：“嗬，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就好了！”
“不是！”
叶荇猛地起身去抓彭莆，抓到的只是床单。
叶荇哽咽地念到：“谁都可以这么说，唯独你不能，因为你是我妈……”
彭莆关上病房的门，头也没回。
叶荇很委屈，很委屈，她把头埋在雪白的杯子里，嚎啕大哭。
“全世界的人都可以误解我，你不能，你是我妈……”
之前的愤怒，憎恨，似乎都没有此刻这么地痛苦，痛苦到心疼，喉痛也疼，连着全身都在疼。
那是因为她不想让彭莆误会她，她不是那样不洁身自好的女孩子。
叶荇不记得自己睡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叶承琳满脸心疼地坐在床前。她问过医生叶荇身体没事后，帮叶荇办好了出院手续，送她到学校。
叶荇想起那天当着他们的面发狂的事，觉得很过意不去。
叶荇：“姑姑，你不讨厌我吗？”
“傻孩子！说啥呢，姑姑怎么会讨厌你？”
叶荇：“那天我说的那些话……”
叶承琳：“傻瓜，你有你的苦衷，你有你的委屈，你也是个生命啊，值得被尊重。哎，不过你奶奶去世的事，原来还有这个缘故，我之前是真不知道。不过，都过去了。我们活着的人都要好好珍惜才是。”
叶荇：“姑姑，你真的不怪我吗？”
叶承琳：“嗯，真的不怪你。你进去上课吧，这几天没去学校落下的得赶紧补回来啊。看你这眼睛肿的跟包子似的，待会儿可别给同学看到了笑话你。”
叶荇：“现在我还哪管什么笑不笑话，我觉得我就是一行尸走肉。”
叶承琳：“别胡说，小姑娘家家的，不能这么消极。有些事情过去了就不要一直去想它，要学会释怀，否则只会让自己更痛苦，旁边的人也会很痛苦。”
叶荇：“哦……”
叶承琳：“过两天就是你生日了，你有没有什么想要的礼物，姑姑买给你！”
叶荇：“哎，生日……不过也罢，从小到大都是垒垒给我煮长寿面的……”
叶承琳：“从现在起，姑姑给你煮，以后啊，都是姑姑给你煮。给你做好吃的。”
叶荇：“姑姑……”叶荇鼻头一酸。
叶承琳：“生日那天，要是不想回家，就来姑姑家，姑姑做好好吃的等着你，你妈那边我会提前跟她讲的，不用担心。”
叶荇：“嗯。”
叶荇一直觉得自己有三个妈妈。一个是生了她的彭莆，一个是养她长大的垒垒，一个是不是母亲却胜似母亲的姑姑。
叶荇默默地背着书包走在校园里，脚步格外地沉重。
看着灯火通明的教学楼，突然想到了白毅天。
这痛苦的几天，细算就是一周过去了，啊，没有给毅天打电话。
电话，电话。
叶荇连忙从书包里翻出来手机，早就没电关机了。
喃喃自语：“忙着痛苦抓狂，连毅天都忘记了。待会去教室，借烤全猪的手机赶紧先给他发个消息，免得他担心。发生的这些事以后再慢慢告诉他吧。”
“就算没有了全世界，我也还有毅天，他还在一直等着我呢，我一定要打起精神来，我还要好好学习考上大学呢。”
语文测试报上面有一篇阅读理解。名叫《不染》。
《不染》
高三学生杨直，清华、北大任他选。
老师和同学都这么认为。
但杨直家的邻居们不见得这么认为。
杨直的爸爸或妈妈每次开过家长会，回到家里就急不可待地支起麻将桌，还一边不迭声地叫：“开这么长的大尾巴会，耽误穷人半天工。”
被人连坐几庄，又抱怨：“瞧瞧，这个背点，运气都让家长会磨叽没了。”
杨直家住平房，大门永远敞开着，隔着几条路的邻居无聊了也会奔来，图个热闹，在家不被允许抽烟，但在杨直家可以。
其实，在杨直家几乎没什么不可以，包括男人女人不忌口的打情骂俏。
话太不能上台面时，有淳厚些的邻居便朝着杨直的小房间努嘴。
杨直家是老少屋，他住一小间。
杨直和父母房间的屋门隔着一个开放的厨房，但是屋内却仅有一道薄墙间壁，上面还有一个玻璃窗，不隔音，甚至烟气和人窝出的臭气都会从玻璃窗缝隙进到小屋来。
杨直的妈妈咯咯地笑：“你们随便‘咧’，我儿子听不见，他学习的时候什么也听不见。”
如果正赶上爸爸和了，他一推“砖墙”说：“看到杨直了吧，那就是未来清华大学生的风采。”
邻居们心里狐疑，这环境能出清华大学生？不瞎扯呢吗？
当然，邻居们是看着杨直长大的，公认他是个好孩子，有人甚至气愤不过，说：“杨直简直就不是这对狗男女生的！”
事实上，杨直的父母从来就没有在正道上走过，过去不说，就说现在，他们等于在家里开着一个最为低级的赌场，除了自己参与赌博，还抽红。小小的屋子炕上一桌，地上两桌，每天二十四小时几乎连轴转。
赌客们弄到深更半夜，杨直的妈妈就给他们煮面条，现成的挂面，吃一碗十元。半夜赌客们自带的香烟抽没了，所有的小铺又都歇了，杨直的爸爸就拿出五元一包的香烟按支出售，一支一元。
两口子全下岗，吃着低保，心思都用在麻将上，骗几个昧良心的钱，过着不死不活的日子。
邻居老太太说起杨直就叹息：“这孩子，天养活的。”
杨直有时听到了也不说什么，礼貌地笑笑就走过去了。杨直心里想，他吃饭现在还要靠父母养活，但自己的心灵一定要自己“养活”。
高一军训时，杨直由于没有早饭吃，训练强度又大，晕倒了。他知道这样不行，虽然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怎么吃过妈妈做的早饭，但他知道高中之后绝对不行，杨直开始自己做早饭。
几天的工夫，杨直能熟练地做饭了，自己吃好，爸爸妈妈起床之后竟然也能吃上儿子温在锅里的饭菜了，惹得邻居老太太又叹息：“我这话放在这儿，将来那两口子必要借儿子的大光了，等着吧，吃香的喝辣的享福！”
偶尔得闲，杨直会径直奔胡同口吴爷爷摆着的象棋残局，坐在吴爷爷的对面一眼不眨地盯着棋盘。吴爷爷就一眼不眨盯着杨直黑发浓密的头顶悠然道来：“贵人不顶众发。”
“我的头发很多。”杨直仍低着头。
“哈哈，孩子，这‘众’字你以为是‘多’的意思？非也！这说的是不顶着一般俗人的头发，不囿于一般俗人的困难！”
杨直抬起头来，目光炯炯地看着吴爷爷，两人就那么对望着，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自己。
转眼两年过去了，杨直迎来了高考。
写高考作文时，根据材料，杨直本打算写一篇议论文，用著名的“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劳其筋骨……”做论据，就在要落笔时，突然想起一件事，这件事让他改变了主意，写成一篇感人的散文。就在这个春天，杨直在小河边背单词，他偶然看见一棵芽儿已经破土，但不幸的是，这颗种子天命使然，落在一块石头下面，杨直心一凛，下意识伸手要拿开那块对于芽儿来说巨大的石头。但杨直终于把手停在半空中。以后几天，杨直每天早晨必去看望那棵芽儿。他忧心忡忡，矛盾丛生，担心它会夭折。然而第四天，奇迹出现了——芽儿竟然掀翻了背上巨大的压力，脱胎换骨，由一棵鹅黄羸弱的芽儿变成了一棵脆绿茁壮的苗儿。
杨直的作文得了满分。
杨直实现了人生的第一个梦想，考入了清华大学。
当然，杨直考入清华大学，并不仅仅依靠他的满分作文。
叶荇看完这篇阅读理解，红了眼眶。杨直的遭遇太悲惨了，但他真的很励志。
叶荇心想：“我再糟糕再苦，能苦得了杨直么？人家这么惨的环境下还依旧潜心学习，不抱怨，最终金榜题名。”
从这天起，杨直就成了叶荇以后学习生活里的榜样，只要她一想到难过或者痛苦，体力不支的时候她就拿出那张报纸看《不染》，《不染》就是鼓舞她的良药。
“不染”意即出淤泥而不染，不随波逐流，即杨直虽生活在“麻将室”，但不受影响，始终保持清醒的人生方向。
杨直是一个有主见的人，他心里想“自己的心灵一定要自己‘养活’”；他是一个孝顺的人，父母下岗在家，只知开赌局、混日子，他自己学会做早饭后，不仅自己吃，还给父母做好了温着；他是一个自强自立的人，在那样的家庭环境中最终却能实现自己的梦想。
我们每个人都不能选择家庭，不能选择生存的环境，但我们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道路，寻找自己的目标，实现自己的人生梦想。
“决定人的命运的是人的性格，来自内心向上的力量是什么也挡不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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