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有一种爱情叫柏拉图之恋，因为它伟大、神圣、纯洁且美好，因为它远离尘世的纷纷扰扰，自然、平静、虚无缥缈。

就如诗人徐志摩描写的那般：

一生至少该有一次，为了某个人而忘了自己；
不求有结果，不求同行，不就曾经拥有，甚至不求你爱我；
只求在我最美好的年华里，遇到你。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这种理想的爱情多么浪漫，温馨，让人艳羡，让人感动。

而这种理想的爱情，在古代词人笔下同样是婉转、唯美、超凡脱俗、意境空灵。

宋孝宗淳熙十年，姜夔在苕溪偶遇了一位流落此处的歌女，听着她的歌声以及她坎坷身世的陈述和不幸遭遇，词人不禁为之落泪。

于是怀着深刻的理解和同情，写下了这首满是怜惜的词作，也就是我们今天学习的这首词。

颇有当年白居易深夜遇见琵琶女之感，“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而姜夔这一阕《鹧鸪天》，是典型的以“怜人而自怜”的模式。

从本质上说，都可以归结为一句“同是天涯沦落人。”正所谓“在别人的备荒故事里，流自己的眼泪”。

姜夔少年孤贫，屡试不第，终生未仕，过着飘泊江湖、寄人篱下的生活，一生转徙江湖，靠卖字和朋友接济为生。

这种坎坷的身世和经历使他对遭逢不幸的人有着深刻的理解和同情。

感叹之余，词中还有姜夔心中的纯净爱情。从初见到远离，最后在心中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由于他有着一段不同寻常的合肥情事，不知不觉中将这位不幸女子与其合肥情侣联系起来。

故通篇皆是对不幸女子的深深怜悯和同情，而毫无轻薄浮浪之语，格调高雅，意境醇正，且有一种同病相怜之感。

姜夔晚年隐居杭州西湖，飘然不群，超凡脱俗，或许正像他词中所言：“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化作西楼上空一缕飞云，如巫山神女一般，过着那种“朝朝暮暮，阳台之下”欢愉的生活。

或许这也是他自己心中的“一缕云”吧，超尘脱俗、遥远空灵。

曲还是那神仙之曲，调还是那醉人之调，但物是人非事事休。

看似字字句句都在写别人的今昔对比，实则有强烈的“你之于我、千万般叹惋如出一辙”的共情。

千载之后，读来依旧让人感动、怅然。

《鹧鸪天·己酉之秋苕溪记所见》
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
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
红乍笑，绿长嚬，与谁同度可怜春？
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宋•姜夔

赏析

这是姜夔所写的一首词作。词篇虽多绚丽之词，但无轻薄浮浪之语，格调高雅，意境醇正，蕴含了诗人同情惋惜之情，多次化用典故或者其他词人的词句，更能体现出词人的同情与惋惜。

京洛风流绝代人，因何风絮落溪津？
笼鞋浅出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

上片的意思是她来自南宋的都城临安，有着高超的品格，又有举世无双的美貌。你为何像风中的飞絮飘落到苕溪呢？

从笼鞋露出的鸦头袜可以看出她是风流绝代佳人。

京洛：本指河南洛阳，此处借指临安。津：码头。

风流：品格超逸。笼鞋：指鞋面较宽的鞋子。

鸦头袜：古代妇女穿的分开足趾的袜子。

上片，京洛，河南洛阳。周平王开始建都于此，后来东汉的首都也在这里，所以又称京洛。

后人使用此词包括洛阳或京都两种含义。此处代指南宋都城临安。

开篇即写这个妇女出处不凡，她来自南宋的都城临安；她既有超逸的品格，又有举世无双的美貌。

首句“京洛风流绝代人”七个字，包括这样三层意思。

那么，这位曾风光一时的佳人，“因何风絮落溪津”？为何像风中飞絮似的，飘落到苕溪的渡口来呢？

说她的来到苕溪是如柳絮的随风飘落，含意深厚。用风中之絮来比喻，暗示人的不幸遭遇，一个“落”字双关出人与柳絮的同等命运。

其中也掺杂着作者的身世之感。这句前面用“因何”这一似问非问的句式，后面用荒僻的“溪津”与繁华的“京洛”作鲜明对比，深刻地写出了这个“风流绝代人”的不幸遭遇。也表达了作者对其的深深怜悯和同情。

“笼鞋浅出鸦头袜”。这句是说从笼鞋中微微地露出了鸦头袜。“知是凌波缥缈身”。

化用曹植《洛神赋》典故，曹植形容洛水女神是“体迅飞凫，飘忽若神；凌波微步，罗袜生尘”。

这词里的女子穿了这样款式的鞋袜，步态轻盈，如宓妃洛神一般。

这仍是对“风流绝代人”的赞美：她高洁，飘逸，和一般风尘女子迥然不同。

红乍笑，绿长嚬，与谁同度可怜春？
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下片的意思是轻启朱唇，露出浅浅的笑，青黛色的眉毛紧蹙在一起，面对这美好的春景，有谁与她共同度过呢？

只剩下孤零零一人怎么会习惯呢，只能饱受这相思之苦。

红：此处指朱红色的嘴唇。乍：表示时间短暂。

绿：青黛色的眉毛。

下片，暗示她的辛酸生活，并表达了对她不幸遭遇的同情。

“红乍笑，绿长嚬”。“红”，指她朱红的嘴唇，说轻启朱唇，露出浅浅的笑，或说红指她笑时莲脸生春，总之是说她笑时的美丽。

“绿”，指青黛色的眉毛，说她双眉紧锁，隐含忧伤。“乍”，表示时间短暂，与“长”相对。说明她笑时短，嚬时长。

仅用六个字，不仅使人的神态毕现，而且写出了人酸苦的内心世界。

这笑，看来是勉为欢笑，而嚬才是真情的流露。

“红乍笑，绿长嚬”六字用得高妙奇绝。“红”与“绿”对，色彩鲜明，让人顿觉佳人的仪态万方。

“乍”与“长”对，以时间长短刻画佳人神态的流程：“笑”与“嚬”对，揭示出佳人复杂的心态。意蕴本融，言简意赅。

“与谁同度可怜春”。春光无限美好，可是面对这样的良辰美景，有谁与她共同度过呢？

与谁，即没有谁。贺铸有“锦瑟华年谁与度”句，与此境界极相似。

这深情的一问，不仅表现出词人对她的同情，惺惺相惜，而且写出了她的孤苦寂寞。

从整首词看，所写是一个歌妓之类的人物。她在繁华的京城也许曾经有过“一曲红绡不知数”的美好时光，如今却沦落溪律，无人与度芳春。

对于她的不幸遭受，词人一个字也没有写，女主人公也始终未发一语，全从词人之“所见”方面着笔。

感慨都在虚处，这样词人的同情之感，表达得酣畅淋漓，人物形象也栩栩可见，特别最后两句更是神来之笔：“鸳鸯独宿何曾惯，化作西楼一缕云！”

古人传说鸳鸯双宿双飞，常用来作为夫妻间爱情的象征。

“鸳鸯独宿”，深一层表明无人与之“同度”，只剩下孤苦一人了。

“何曾惯”，也深一层地流露出她的忆旧念往，直至此时仍怀着感情上的痛苦。

因此接着说：“化作西楼一缕云”。说她化作西楼上空一缕飞云，如巫山神女，对过去那“朝朝暮暮，阳台之下”的欢愉情景，不能忘怀，表现出她对爱情生活的无限回忆和执着追求。

此词就是冷笔写热情的作品。此词用笔，有时从实处落墨，有时虚处着笔，但它“无穷哀怨，都在虚处”，虽有深情，由于用冷笔处理，故显得气体高妙，清远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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