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揣着一个汽油瓶,我挤上了公交车。
也许是因为紧张吧,我竟然忘记了投币,穿着黄色制服的秃头司机立刻吼起来:
“放钱啊,一个大男人还想逃票?!”
我盯着一脸凶神恶煞的司机愣了下,真想骂他像个地痞,但一想着怀里的汽油瓶,便把怒火压了下去:哼,待会儿等着瞧吧!
现在正是早高峰,车上挤满了人,我想挤到车厢中部,但每走一步,车上的乘客就会向我投来厌恶的目光。我觉得,这和我身上穿的满是药水味和汗臭的病号服有关。
“挤什么挤,又没位置在这挤啥啊?”一位挎着皮包的中年女性骂了一声,她骂人时双眼看着窗外。她用肘把我顶开,然后又把皮包往胸前挪了挪。
我懒得理会她,使劲从她屁股后面挤了过去。
“臭流氓!”她又低声骂了一句。
我终于挤到了车厢中部,那里的老弱病残专座坐着一个戴眼镜的中学生,他朝我看了看,那一瞬间我以为他准备给我让座,但紧接着,他便掏出手机,低头转向一边。
我摇了摇头,公交车启动了。
生病以前,这是一趟希望巴士,早上载我去公司努力挣钱,晚上载我回家吃老婆做的晚餐。生病以后,公司把我辞退,老婆和我离婚,现在,由于没钱治疗,医院也把我赶了出来。
于是,我带着汽油瓶,坐上了这趟末日巴士。
公交车在一个车站停下,又涌上了许多乘客,车厢更挤了。根据我的经验判断,此刻,就是公交车最拥挤的时候。
我把手伸入怀中,小心翼翼摸出汽油瓶。
这时,一袭白裙的年轻女性挤到了车厢中部。
生病以前,我会经常在公交车上看到她,她很爱穿裙子,各种颜色的裙子。她长得并不漂亮,但她总能在拥挤的公交车上,展现出一种淡雅的神情,我觉得,她像一个慈祥的老师。
摸着汽油瓶的手,又从怀中抽了出来。
也许,临死之前,我应该问一问她的名字。
我相信,她和周围那些冷漠的乘客不一样,她是不会拒绝一个绝望之人的请求的。
我的身体朝她的位置挤了挤,她背对着我。
“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我低声说。
她突然转身,看着我,双眼圆睁。
我紧张得不敢喘气。
公交车刹了下车,一车人都跟着向前晃动了一下。
此时,我看到她那张圣母般的脸庞,第一次流露出厌恶的神情。
她迅速侧身挤到了公交车尾部。
“啊——,”我低下头,深深地叹了口气。
当我再次抬头时,发现站在公交车尾部的她,脸上又恢复了往常的神情,但我的内心却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感。
是的,她比那些冷漠的乘客还要可恶。
我的手再次伸进怀中,结束了,一切都要结束了。
突然,公交车猛地急刹,这一次,还伴随着乘客的尖叫声和车窗玻璃的破碎声。
而我只感觉到天旋地转,两眼发黑。
再次睁开双眼时,我发现自己挂在公交车内的拉杆上,而公交车则挂在高架桥桥墩外,摇摇欲坠。
我意识到发生了严重车祸。
“把手给我,快!”
我扭头看向两边,没人。
“不要晃,慢点!”
我抬头,发现穿着黄色制服的秃头司机,就在我的头顶,伸出一只手。而他的身后,依次是挎着皮包的中年女性,戴眼镜的中学生。
他们三人依次站在倾斜的公交车车厢里,手挽着手,为了救我。
我把手伸给了秃头司机。
他们缓缓用力,把我向上拉,这时,我看到了穿白裙的她,躺着一张座椅靠背后。
“请等一下!”
“你要干嘛?!”秃头司机纳闷。
“还有一个人!”
我松开司机的手,小心翼翼挪动到她的跟前。
她缓缓睁开双眼,看着我,平静地说:“能不能告诉我你的名字?”
当我向她伸出手时,发现怀中的汽油瓶又露了出来。
我立刻扔掉了汽油瓶。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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