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的人生 32

欧歌原创作品——

长篇小说《前辈的人生》

        第四部    转战江北

                第三十二章    三官殿遇险

薛世光换了一身长袍马褂，跟随老倪去了三官殿附近的石碑文村。

老倪的油坊在村口的路边，场地不小，有前后两路屋，前面一路屋紧靠大路边，是榨油作坊，后面一路屋共五间，老倪一家子住了三间，有一间是给油坊聘请工人住的，另一间就安排给了薛世光。

老倪对外宣称，薛世光是他的远房亲戚，因为自己不识字，不能记帐，所以请他来帮忙做个账房先生。薛世光的这身长袍马褂，也是老倪特地为他定做的，为的是看起来像那么回事。

薛世光穿着不习惯，觉得别扭，但既然安排他穿，也不好不穿。又一想，自己还没开始干活，就让老板花钱置衣裳，便不好意思地说：“倪老板，让你破费了，这身衣裳花了不少钱吧？”

老倪说：“也没多少钱，就是花了，也不是花我钱。”

“此话怎讲？”

“这些钱，包括这个油坊，都是组织上的，我只不过是受组织委托，在这里管事而已，挣的钱都是组织的活动经费。你是组织的人，钱花在你身上也是应该的。”

“噢，是这样啊。”薛世光颇感意外，同时也感叹老倪是个能人，能把这个油坊经营下来着实不容易，要是让自己干不一定就能干好，便由衷地说：“不管怎么说，这钱总是你挣来的，我还是要感谢你。”

老倪听后笑笑，未置可否。

现在是冬季，田野里的油菜还是菜苗，油坊处在休闲季节。聘请的工人都是季节工，只有等到油菜籽上市，才会请他们过来，此时油坊除了老倪这个老板外，就只有薛世光一人。

油坊里还剩两大缸上年的存货，老倪每天挑着两桶油，走村串户叫卖，薛世光守在家里，应付着偶尔来打油的附近村民，倒也清闲的很。

清闲只是表面上的，或者说只是体力上的，他身上还肩负着胡德荣书记交付的建立党组织的任务。来打油的，只要是年轻人，他都要和对方聊聊，从中物色可以进一步交流的苗子。来的要是老年人，也会和他聊两句，随意问问家里的儿女情况，说这种跑腿的事，应该交给年轻人做啥的。

转眼到了年关，庄户人家该买油的都买得差不多了，油坊的存货也卖空了，老倪不再出门，薛世光瞅着空儿也能四处走走，如此这般结交了些朋友。

过年后的一天，薛世光同几个朋友约好，去三官殿喫茶，借此机会商谈组织的事。

三官殿是这一带的中心集市，农历单日逢集，方圆十来里的乡亲都在这里赶集，交易土杂产品，瓜果蔬菜，鸡鸭鹅兔。集上的常住商户也在逢集日早早开门，杀猪匠摆下案板，杀猪卖肉；布曹店摆出各色花布，专门吸引那些赶集的大姑娘小媳妇。

最热哄的是茶馆，来赶集的都是起早来的，做完买卖一般都要下馆子，自我慰劳一下。乡下人进茶馆难得一回文绉绉的，喝茶不叫喝茶，而是喫茶，因为喝茶只是解渴，而喫茶既解渴又可饱腹。一壶茶水，一盘凉拌，几个点心，花钱不多，喫着解乏解饿。喫到开心时，高谈阔论，更显得人声鼎沸，人气旺旺。

也有不做买卖专门去茶馆喫茶的，逢集必至，喫过茶在集上遛跶遛跶，瞧瞧热闹转回家，乡下人称这类茶客为“集集混”。

薛世光是头一次上集，转了一圈，找到了那家“春和义”茶馆，这是事先约好的聚会地点。进去后眼光扫了一周，便见拐角处一张桌子旁，那三个年轻人已经到了，便径直走了过去。

“薛先生，这边。”三人中的倪寿年也看到了他，连忙站起来招招手。他旁边的一个叫倪合风，另一个叫吴秀举，闻声也都站起来笑脸相迎。倪寿年和倪合风是叔侄辈的同龄人。

“你们早来了？”薛世光笑着同三人打招呼。

“我们也刚到一会。”

说着话，跑堂的师傅拎着个大熣子过来，给茶壶里冲了水，顺手扯下搭在胳膊上的毛巾，在桌上抺了几把，口中问道：“几位，人到齐了吧？”

倪寿年提起茶壶，给各人斟茶，一边应道：“齐了，上点心吧。”

薛世光喝了口茶，开始说正事，如此这般，一一道来。这三人是薛世光来石碑文村后发展的第一批党员，今天要谈的是正式建立石碑文支部，要求大家严守纪律，保守秘密，每人再发展一至两名新党员。

乡间集市的茶馆没有包厢，特意选了这个大厅一角，薛世光说话的声音不高，而且是边喝茶边说，在这满堂闹哄哄的氛围中，即使有人注意这边，也只能看到嘴巴在动，只当是一位先生在说故事呢。这正是大隐隐于市。

一会儿点心上来了，大家刚动筷子，忽听街上一阵乱糟糟的声音。薛世光抬头朝门外一看，只见一队黄乎乎的鬼子兵，叽哩哇啦叫着，正在驱赶人群。

正瞅着，茶馆门口擁进几个人，其中一人神色紧张地说：“鬼子在抓捕抗日嫌疑分子，正在挨门挨户搜查。”

薛世光一听，连忙对其他三人说：“我们都散了。以后要是我不在，组织就由倪寿年负责。”

倪寿年说：“我们还是一道走吧。”

薛世光说：“不行！我的口音与本地人不同，一经盘查，必定遭捕，到时候把大家都连累了。快！都散了。”

吴秀举问：“那你怎么办？”

薛世光说：“你们别管我，我自己找个地方躲一躲。”

吴秀举不由分说，拉着薛世光的胳膊就向外走。

出了门，急行几步，拐进一个巷子，一直朝里走，到了巷子尽头的一家门前，只见一个留山羊胡子的老者正站在门口望呆。那老者看到吴秀举，醒过神来，正要说话，吴秀举抢先说道：“舅，这是我外地的一个朋友，你想办法让他进家躲躲。”

“行。”他舅很干脆，又问，“你不进来？”

“我就不进去了，人多容易出事。”吴秀举说罢，向薛世光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去。

老者微笑着看了一眼薛世光，压低声音说：“不要慌！我儿子不在家，你就冒充我儿子。”

然后又告诉薛世光，说他家媳妇正在坐月子，儿子刚刚出外做工。

一边说，一边指点薛世光，要他快把外套脱了，钻进被窝里。

不一会，一个翻译官带着两个鬼子搜查过来，进门就叫唤：“这里有没有生人进来？！”

老者不慌不忙地迎上去说：“家里媳妇坐月子，哪会有什么生人。孩子夜里吵，大人没法睡，天亮时才安稳，小俩口正睡着哩。”

翻译官咚咚咚地跨进里屋，走近架子床掀开被头，果见一对青年男女，中间还有一个婴儿，那男的还在打着呼噜，睡得正香。

翻译官扔下被头，返身堂屋，一招手，带着两个鬼子一溜烟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