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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烟阁故事之李靖——大器晚成的人2

凌烟阁故事之李靖——大器晚成的人2

作者: 大唐遗少 | 来源:发表于2018-05-26 16:19 被阅读273次

公元626年,玄武门之变爆发前夕,对于究竟持哪一方,李靖充满迷茫:作为自己的衣食父母,近些年来的李渊对官帽子好不吝惜,一个个叠加着戴自己头上,实在不好意思跟人家唱反调。既然这样,要不支持李建成算了!太子名分是皇帝给的,支持李建成,某种意义上就是支持李渊。

但李世民是自己的伯乐,又极其英明神武,李唐的大半个天下,也都是这孩子打下来的,多劳就应该多得,他孜孜不倦地争取皇帝位置,似乎也不过分。

难,实在是难。

越纠越结,索性彻底放手,李靖最终决定:谁也不帮,免得落下后遗症。

李靖一不纠结,玄武门之变立刻爆发,太子、齐王先后被杀,李渊主动失势,李世民来到权力顶峰。直接参与进来的长孙无忌、房玄龄、杜如晦、尉迟敬德、侯君集五人轮功属第一,仕途自然是一路高歌,“钱”途也是一片大好:每人均获封一千两百户。

李靖事先没有积极参与,之后又没有支持秦王府的明显动作,怎么处理?笞、仗、徒、流、死,让他挨个“享受”下?如果换做隋炀帝杨广,还真有可能。

李世民不是隋炀帝,他思考问题很广阔:对于李靖来说,不直接支持所谓“正宗”的太子李建成,就是在间接支持自己!

可李靖在关键节点上,的确没有一丝贡献,怎么加封?如果无私封赏,让那些有一丝贡献的人怎么想?

要知道,房玄龄在改造旧世界的过程中立下那么大的功劳,封个中书令,还有人说三道四,李靖只是站在旁边看热闹,就能“看”个了不起的官?让京城内外的其他看客们怎么办?

看来,算总账的时候到了。

先算“旧账”——昔日的李靖诛萧铣、平岭南,灭辅公祏、安江淮。再算“新账”——前不久,可恶的颉利可汗趁着大唐内乱,竟勾结突利可汗大举南侵,占泾阳、吞渭水,差点兵临长安城。而灵州道行军总管李靖千里奔袭,奇迹般地抄了颉利后路,给敌人造成了巨大心理压力,最终逼迫突厥人坐到了谈判桌前。

新账、旧账一起算,封李靖一个刑部尚书,其他人一定不会有意见!

不过话还得说回来,李靖毕竟没有直接参加革命,没有经过血与火的洗礼,其内心活动短期内也不好掌握,鉴于此,别人实封一千多户,只能给李靖四百。

大家看看还有什么意见?没意见,就这么定了。

李世民发现自己宣布完决定之后,没人言语。

老爷子李神通曾对同一个战壕内的房玄龄、杜如晦说风凉话,讽刺人家是刀笔之吏,但是对战壕外的李靖,却选择沉默。

玄武门前后立下奇功的尉迟敬德,已经开始疯狂地看不起人,但对于李靖的升职事件,也选择无语。

两大粗人没什么意见,其他“精人”更好说,李世民心里一下有了底,他要继承父亲的优良传统,继续升李靖的官——公元627年,也就是贞观二年,李靖仍兼职刑部尚书的情况下,被升为中书令。

唐朝官场的三条大船,中书、尚书、门下,李靖脚踏了两只——既是中书省的总条把子,又是尚书省的分舵舵主。

不过中书令是彻彻底底的文职干部,让武学奇才李靖来担任,合适不合适?

当然合适,用宰相王珪的话讲:(李靖)才兼文武,是出将入相的人物。

李世民为什么一个劲地提拔李靖?

因为在李世民的心底,有一种痛,一种说不出的痛,一种突厥人给的痛。他之所以如此重用李靖,就是想将这种“痛”打包、放大、装箱之后,加倍回寄给突厥人。

公元629年,突厥发生内乱,卧薪尝胆的李世民,终于迎来了彻底翻盘的机会,立刻拜李靖为兵部尚书,兼代州道行军总管。代州(今忻州市代县)位于山西省东北部,北踞恒山余脉,南跨五台山麓,是抗击突厥的最前线。李世民派李靖到代州,目的很明确:李靖,给你一个机会,帮我将东突厥揍消失,历史上它尽管反复地死灰复燃过,但在我闭眼之前,我希望一直看到的,是死灰一片。

一个彻底消灭东突厥的机会来临,这正是李靖所需要的。他要成为“战神”,就必须战胜貌似不可战胜的敌人。

李靖准备下手了,他要先找软柿子捏,一到军事重镇马邑,立刻带领三千骁骑,奇袭恶阳岭,打了突利可汗一个措施不及。

突利紧张之余又充满迷惑:大唐居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发倾国之兵前来锁战,李世民还真不简单!

也有人提醒,李靖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奇袭战独步天下,没准这次又是。

突利一百个不信:唐军若不倾国而来,靖岂敢孤军而至?

充分了解突利的智商之后,李靖的心一下平静下来,他要将战争技术当作艺术来玩,也没动什么刀枪,直接派了若干间谍到突利大营,吃饭、请客、送礼,将包括康苏密在内的几乎所有主力战将,全部成功策反。

然后,三千铁骑一起出动,趁热打铁。突利政权被蹂躏于无形,可汗本人也被砸成铁饼,作为突厥双雄之一的突利,突然失利。

突利的失利,意味着突厥人失败了一半。它的另一半颉利大可汗,也开始变得不再吉利。

东突厥的半边天瞬间塌掉之后,另半边天颉利可汗早成惊弓之鸟。李靖丝毫不给敌人喘息机会,立刻发动定襄战役,颉利仓皇逃跑,退保铁山,并派人火速赶往长安,他想找李世民商量商量。

半截子如土的人,还有什么好商量的!李世民拜李靖为定襄道行军总管,让他偷偷找准机会,一劳永逸地歼灭颉利,同时命唐俭、安修仁出使突厥——只有表面文章做足了,底层的文章才好做。

唐俭、安修仁负责明修栈道,李靖、张公瑾负责暗度陈仓,颉利负责继续逃跑。

颉利边逃跑、边牢骚:明里放和平鸽,暗里撒战斗鹰,李世民,你做人真不地道!想当年李氏一家起兵太原,口口声声说要膝下称臣,还许诺将来中原面南背北时,对我突厥国会有疯狂物资回报。我方基于同盟理念,以及因物资匮乏造成的渴望情绪,最终答应你们,不会背后捅你们刀子。可现在南部所有江山你们均收入囊中,大唐的皇帝也做了十年有余,传说中的疯狂物资回报呢?别说疯狂,就连平平静静的一粒米,我都没见着!

物是人非,我们内乱,成了折翼的天使,你们团结,变成展翅的雄鹰,隔三差五来找我麻烦,动不动就要灭突厥国,你难道忘了我们的旧情谊了吗?!

一路向西,准备逃亡到吐谷浑的颉利可汗,满肚子的委屈。

他哪里知道,李世民在这件事上,早就憋了一肚子的火:往者国家草创,太上皇以百姓之故,称臣于突厥,朕未尝不痛心疾首,志灭匈奴,坐不安席,食不甘味。今者暂动偏师,无往不捷,单于款塞,耻其雪乎!

你与我大唐结盟,无非想要东西要女人,还提什么虚假同盟!先帝为了国家称臣于突厥,我恨不能饥餐胡虏肉,渴饮匈奴血,还谈什么狗屁情谊!

李世民生完突厥人的气后,开始生李靖的气。他生突厥人的气,是事出有因;他生李靖的气,是无中生有。

李世民用“暂动偏师”四字,表达了两层含义:第一,杀猪不用宰牛刀,虽然皇帝没有御驾亲征,也照样能够灭突厥,这场剿灭东突厥的战争,也就是唐军在随意的时间内,随便玩着的小小死亡游戏;第二,一点也没错,李靖虽然无往不捷,但他领导的军队,属于偏师。

这是一个信号,一个危险信号,对于李靖。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范蠡带着西施离开越国之前,给他的老友文种留下了一句话,可惜文种当时没读懂,或者是懂装不懂。

一千多年以后,御史大夫温彦博用另一种方式“提醒”李靖,李靖开始不懂,在李世民的不断提醒下,彻底懂了——

李靖万万没有想到,扫除东突厥,凯旋归来,迎接他的不是鲜花和掌声,而是怀疑的眼光与斥责的口吻。

温彦博在皇帝面前谗言,李靖在平定突厥的过程中,军无纲纪,导致许多战利品,包括数不清的奇珍异宝,几乎全部遗失。

遗失到了哪里?据可靠消息,遗失到了数不清的普通士兵手中一一原本应收归国有的东西,在某人睁只眼、闭只眼的情况下,变成了一个个私藏品。

李世民耐着心读完温彦博的小报告之后,勃然大怒:大唐自诞生之初,周边全是敌人,战火连天,烽火连绵,十几年来从来没有停止过,导致国库亏空,国力消耗巨大,迫切需要补充。知今好不容易从突厥那里弄到点好东西,却被一帮贪婪之徒据为己有!李靖身为军队的高级军官,竟纵容下属违法乱纪,他这一来二去的,是想干什么!一一李世民在盛怒之余,准备下手。

在大漠中摸爬滚打数月,好不容易将颉利可汗们赶成鸟兽散的李靖,做梦都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不是红地毯,而是批判、批判、再批判。

突如其来的恐惧才算真恐惧,不期而遇的鬼最能吓住人。

年近六十的老人李请,在没有丝毫铺垫的情况下,直接被温彦博带进了黑暗死胡同,李靖感觉无路可走,脚下发软,两腿哆嗦,对着李世民“顿首谢”。

点点头,说声谢谢?李靖没那么洒脱。

受惊吓过度的李请,在李世民面前,在因卓越战功带来的优越感丧失殆尽的情况下,随时随地跪下磕头,无休止地检讨、自责。

李世民的气,似乎有消下去的迹象,他暗示李靖,错误尽管很大,也不是不可以原谅。

李靖一下子看到了生的希望。

突厥人是不是真有数不清的奇珍异宝?李靖是不是真的治军不严,导致国家可支配性收入断崖式降低?

漫天黄沙,大漠孤雁,颉利可汗连喝水都成问题,他能有什么奇珍异宝?退一步说,他再有,能多过南方的萧铣、辅公祏?当年攻克江陵城时,李靖坚决抵制因城内巨大财富带来的致命诱惑,严令三军,决不准动城内的一砖一瓦,一切的一切,都要收归国有。现在到了北方突厥那里,就性情大变,放纵手下任意掠夺?这不是李靖的做事风格。很显然,李靖是被诬陷的。

史书中针对这一事件,也有明确交代:温彦博害其功,谮(zen)靖军无纲纪。

谮,诬陷、中伤的意思,温彦博诬陷李靖的理由是“害其功”。

一个御史大夫,一个行军大总管,文武迥异,八杆子打不着两个职位,温彦博嫉妒谁不行,非要嫉妒李靖?

而且既然事后已经知道温彦博诬陷李靖,为什么不治温彦博的罪?按照大唐律法,诬陷朝廷命官,情节严重的,要被流放到外地服两年苦役。

实际情况是,温彦博非但没有被治罪,还被大大的封赏:贞观四年,也就是“证陷”事件发生的第二年,温彦博由御史大夫升任中书令,六年之后,又升任尚书右仆射。

事情再清楚不过,不是御史大夫“害其功”,而是皇帝“害其功”;不是温彦博嫉妒李靖,而是李世民担心李靖。

担心李靖什么?

那还用说。

既然你有可能功高盖主,我就自己做主,先盖了你的帽儿——李世民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诠释了一位精明政治家的全部含义。

对于“盖帽儿”时机的选择,李世民信手拈来:在你得意忘形,毫无心里防备的时候。

在你万事如意,事事顺心的时候给你一烙铁,“烙”去你心里上即将产生的不平衡,“烙”掉你行动上即刻显现的不平整。

有功就赏,有过就罚,那是技术,不是艺术,领导是门艺术。

一种不是巧合的“巧合”:当魏徵的仕途处于快速高升期时,温彦博也曾不失时机地在太宗面前告发,说魏徵“阿党亲戚”。魏徵无端挨了一闷棍之后,让他在人面前始终矮了半截。

温彦博是皇帝手中的一把肉锤子,谁冒得高、冒得快、冒得不着调,锤子就会下落,脓包就会突起。

五十知天命,六十耳顺,大器晚成的李靖仿佛一夜之间,成熟了许多,面对李世民的严厉责备,李靖只能选择默默承受。

但李靖毕竟有大功于社稷,适当的敲打、惊醒之后,必须要有一系列的安抚,李世民平息了怒气,告诉李靖,当年隋朝猛将史万岁勇破突厥达头可汗,到头来却被杨素无端陷害,终被隋文帝莫名冤杀。历史教训惨痛,生命凋零无主,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以史为鉴,面向未来,“赦公之罪,录公之勋”!

李世民的诺言很快实现:封李靖为左光禄大夫(从二品),并赐绢布千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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