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的怪谈罗生门

作者: 石阕 | 来源:发表于2019-03-04 22:29 被阅读31次

这是一座阴暗潮湿的屋子,散发着奇异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涩味。

众人坐在老旧的灰色毛毯上,每两人面对,相向而坐,面色肃穆。

月光透过小小的高窗散入几片光芒,便随即黯淡下去,仿佛被屋中的黑暗吞噬了。

我是怪谈讲演会的成员,现在多人围坐在一起,是在进行怪谈讲演会的最重要项目——怪谈百物语,即点燃一百个蜡烛,每个人轮流讲怪谈故事,每讲完一个故事吹灭一个蜡烛,一直到第一百个蜡烛吹灭。

前面的四人故事已经讲完,众人都把目光向我们移了过来。

我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瞧了一眼对面木楞的男人,开口说道:“我先来吧。”

那是深秋时候我经历过的一件事。

深秋的黄昏,暮色迷蒙,若有若无的烟雾飘散在空中。

我经过一座偏僻的公园,四周是高耸如林的桂叶树,遮蔽了半个天空,光亮几乎透不进来。只有偶尔矗立的一个路灯,孤零零的散发出孤独惆怅的黄晕,只照见它的一片天地。

公园没有栏杆,只在边界种了一片杜鹃,长得有人半膝高了,花朵散发出妖异的啼血颜色,片片柔美,在即将逝去的黄昏下泛着奇异的光泽。

我走在园中小径上,心中惴惴不安,仿佛擦觉到有什么东西靠近。

我回过头,向周围环视,入眼的全是葱郁的林木,和它们映照出来的黑影。

一株高大的桂树后面,藏着一个人影,他全身隐藏在黑色的树木后,只显露出模模糊糊的影子。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夜色已经展开了她的序幕,吞噬起周围的一切,连最后的一丝光亮也消散的无影无踪了。

我头“嗡嗡”地响着,机械的转过头,迈着僵硬的步子,继续向前走。

“这样荒凉的公园里,要是突然跑出来个抢劫的,那可真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了!”我悲哀的想着,脚步更加急促了。

经过一个昏暗的路灯时,我又鼓足了勇气,转过头,猛地向后看去。

他还是继续藏在那棵树后面,鬼鬼祟祟,露出半张脸看着我,整个身体藏在黑暗中,由于夜色的关系,我看的不甚分明,只隐约看出他穿着一件蓝色的工作服。他这次似乎发现了我在盯着他,便猥琐着把头缩了回去,身体也渐渐向树的另一侧移动过去,好使他完全被树挡住,让我看不见。

我恼恨着吐了一口唾沫,继续向前行走,但心里更加不安了,前面就是一块更荒凉的地方,要是他偷偷跟过来,对我下手,那岂不是更糟?

我正疑虑不安着,忽听得前面传来“踏踏”的脚步声,瞪大了眼瞧过去,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老大爷,穿着凉拖鞋,手里拿着把扇子,精神矍铄,可能是附近的住户了。我赶紧上前,向大老爷打了声招呼,把后面有人跟踪我的事情向老大爷说了。

老大爷听完,对着树后面鬼鬼祟祟的影子喊了声:“躲在那里干什么呢?别偷偷摸摸的,说你呢!”他嗓门洪亮,声音穿过了夜的寂静。

树后面的身影继续挪了挪,完全藏到树后面去了。

老大爷快步向黑影走了过去,我留在了原地,心神不安的瞧着他。

风突然猛烈起来了,吹起横亘的树枝,吹起即将落去的树叶,瑟瑟作响,仿佛秋意瞬间降临了,我禁不住打了个冷颤,呼出了一口气。

老大爷停在了半途——在我与黑影之间的半途,他站在地上,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愣愣无言的站着,连不停扇着扇子的手也停了下来,仿佛一尊雕像。

我看着老大爷,半晌,他回过头来,困惑地看着我,似在像向我询问什么,又似在向我求助。

我准备走过去,老大爷忽然开口了,“你站在这里,先不要动”,语调低沉严肃,像在警告我。

老大爷说完继续向躲藏在树后的人走去,脚步拖拖踏踏,似乎走一步思考一步。

望着漆黑夜色中躲藏的人影,我似乎突然有了一些明悟:树后面的决计不是“人”。不知为何生出这样的想法,只是突然出现在脑海中,莫名觉得那决计不会是躲躲藏藏的鬼祟的“人”了。风吹起我头顶的树叶,萧瑟无助的摆动着,一片树叶幽幽落下,似乎想降在我的头顶,不过无情的被风带走了。

老大爷惊骇的叫声传来,声音凄惨而惊恐,划破了寂静的夜空,传入深不见底的夜里。

老大爷迅捷的跑过来,脚步灵活的像年轻人,他喘着粗气,扇子也丢了,“是有人在树后面吊死了,你不要过去了,我马上报警。”

我即刻惶恐胆怯起来,全身发了抖似的筛个不停,跟老大爷告了声再见,便急匆匆向家里跑去。

荒凉寂静的四周是鲜红泣血的杜鹃,零星的几颗桂树,不远处还有一片盛开的竹海,被风吹的荡起来,涌动着,响动着“哗哗”的吵叫声,叫我觉得仿佛立刻会有东西从里面钻出来。

风在不复之前的温柔,它仿佛起了歹意般,追赶着我,又阻拦着我。

一路小跑,终于跑出公园,看到熟悉的灯光,看到熟悉的城市了,我舒了一口气,仿佛劫后余生似的,一放松,手脚便觉酸痛起来,这使我放慢了脚步,徐徐向家中走去。

再次看到我家公寓楼附近的灯光,竟觉得是那样的可爱和有人情味,散发着柔和的光晕,似乎在欢迎我的到来。我一直不平静的心有了片刻宁静,它其中藏着许多话,藏着许多委屈和惊恐,想要释放出来,想要与人畅说一通。

绿化带里有几株树,散落在钢林水泥的城市之间,透出一片诡异的影子。我神经质的向身后一株最高大的法国梧桐瞧去,在树后面,在黑影里,我依稀又仿佛看到了刚才的那个吊死的人的身影,他穿着蓝色工作服,藏在树后面,露出半张脸,面无表情地瞧着我。

是幻觉吗?我闭了闭眼,再次睁开,他依旧还在那里窥视着我。

我的心沉重起来了,如铅块般,又堵塞着我,使我喘不过气来。

以后,我经常在树后面发现窥视我的那个他——身穿蓝色工作服的吊死者,虽然基本都是虚惊一场,绝大多数时候,那只不过是穿着工作服的普通工人。

讲完故事,我笑了笑,对面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若有所思,抬起眼帘,正遇到我意味深长的笑容。

至此,我的故事讲完了。

对面的身穿蓝色衣服的男人静默了片刻,开口了。

“那是我去年秋天亲身经历的一件事情。”男人说道,语气深沉阴郁,嘶哑着,让人听了心中升起不舒服的感觉。

那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加到深夜,直到窗外灯火辉煌的大厦变成暗寂寂一片,我才走出公司。

夜风有些凉,我只穿了件薄薄的黑夹克衫,寒意一直侵袭着我,使我脚步不断加快。

我走过一座公园时,四周一片漆黑,偶有的路灯也散发着暗黄的光芒,在夜里更显的迷蒙。夹着公文包,踩在松软的泥土路上,望着周围择人而噬的黑夜,听着不时发出一两声鸣叫的蛩虫,我忽的发慌了,往日听到的黑夜怪谈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

其实,我是很怕黑夜的。

从小时候起,我就对黑夜怀着畏惧之心。

奶奶常对我说,不要经常走夜路,即使不得已走夜路,也要在在手心唾一口唾沫,然后擦到头发上,阳火燎燎,鬼怪不侵。

我自是不肯信的,小孩子,贪玩捣蛋,百事不忌,又怎么会怕这个。

直到有一日,我因在朋友家贪玩,很晚才回家,走在路上,就如同今晚我深夜穿过荒凉的公园时,一个人,伴着夜风,兴奋的哼着歌。

月亮有点微明,虽然被几片乌云挡住了半个曼妙身姿,但仍照出薄薄的月影。我侧头看着道路两旁的树,半垂着腰,在地上映出一副美丽的身姿,婆娑树影旁边,是我小小的影子。

我出了神的看着,眼睛忽的飞进去一个小虫子,我闭上眼,小心的揉着,泪水也被轻微地麻麻地痛觉刺激着,流了下来。半天,我终于能睁开眼了,清楚的向黑夜瞧去,却不妨,地上多出了一个影子。

在树影后,是我小小的影子,而在我影子后,是一个高高长长的人影。

我吓了一跳,跳了一步,慌忙向身后瞧去。可是,身后空无一人。

茫茫的风吹着树枝,瑟瑟作响,秋虫在瑟瑟中哀泣着。

我从小到大,第一次从人生中感受到了恐惧,感受到什么是深入骨髓,发冷的肌肤颤抖的恐惧。

从此,我惧怕黑夜。

现在,我又走在了夜的险途中,前方是否是迷迷茫茫的不确定目的地?

我正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走到一株树下。

我随即反应过来,惊措着,想要掉头,却鬼使神差向地上的树影忘了过去。

果然,地面上,树影附近除了我的瘦瘦长长的影子,还跟着一个诡谲的人影。

我瞬间仿佛被掐住脖子的鸡,喉咙里“咯咯”涌动着含混不清地杂音,颤颤巍巍的转身向后瞧去。

......

一个脚穿拖鞋,身披白色简易衬衫,手里拿把老旧蒲扇的大爷,站在我身后,呐呐的望着我。

我长舒了一口气,定下心来,但内心很快又涌起一股无名火,“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吗?深更半夜不声不响地站在人背后,神经病啊!”我似乎也很惊诧自己的突然爆发和无礼言辞,话一出口,我立即后悔了。

“年轻人干嘛那么大火气,我在这附近遛弯,看你一直站在这里,以为是出什么事了,才过来看看你。”大爷扇着蒲扇,没好气的对我说。

我也有些无语,大半夜,您遛什么弯呢!

“赶紧回家吧,这么晚了。这附近啊,最近不太平,你呀,留心点,回去吧。”大爷转过身,一边巍巍的走着,一边劝着我。

“怎么不太平了,大爷?”我小跑两步,跟上大爷,好奇的问道。

“不要问,问了更害人。”大爷摇着头。

跟随着大爷穿过大半个公园,穿过一片几乎凋落殆尽的杜鹃花丛,穿过一片“沙沙”作响的小竹林,我心中的不安放松了大半,却对大爷口中的“不太平的事”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软磨一番后,大爷叹了口气,终于幽幽的说道:“这附近,要是你遇到一个女人,她如果逮着你问,‘你要看我的脸吗?’你千万不要回答,赶紧跑。”

我有些惊奇,亦被惊起了好奇心,正想再详细问下,大爷却“踏踏”的迈着步伐,向树林深处走去了,“我先回家了,你小心些罢。”

我又剩独身一人了,在寂寂无人的夜里,在林木狷狂的公园里。不过,已走完大半的路途,应该很快就能出公园了吧,我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蓦地,一段铺满落叶的斜坡路上方,出现了一个女人。身穿紫色长袖衣服,静静地站在那里。

我的心“咯噔”了一下,想到大爷说的话,立时站住了不动。

我身边有一株桂树,参天如云,我三两步藏到树后面,不敢作声,不住地胡思乱想着。

“她还在那里?”我猜测着,小心把头探出去,向坡顶的女人瞧去。

还好,人已经不在了。

我回过头来,却看到身前站着了一个女人,披头散发,身穿紫色上衣——这是刚才在坡顶的女人,怎么瞬间跑到我身边了?

“你要看我的脸吗?”邈邈不带感情的声音从她嘴里蹦了出来。

“不......不用了......谢谢。”我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应该马上跑路啊,啰嗦什么,我简直想给自己一个嘴巴。

她缓缓撩开披在头上的长发,我虽害怕的快尿了裤子,但仍没有闭上眼睛,这是半分残留的的好奇心作祟吧。我靠着树使劲向下蜷去,恨不能使我钻到树底下。

她掀开头发,露出面容,却使我惊骇万分。

她的面容并非是显露五官的面容,而是乌黑的仿佛把人吞噬进去的黑发——这分明是她的后脑部。

我完全瘫在地上,她的脸是装在身后吧?或许,是永远也不知道装在什么地方了。

......

蓝色着装的工人打扮的男人,他的故事讲完了。

我笑了笑,展了展我的紫色长袖,把唯一的胳膊附近的雨滴花纹遮住了。

窗外,月色弥漫,我把他身边的蜡烛吹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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