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连片起伏的蛙声里总是伴着虫鸣,这些声响很有层次且富有节奏,衬得这午夜越发安静,叫人听着心情渐渐放松起来......闭上眼凝神细听......今天的蛙声和虫鸣里没有鸟叫声,半月前在阳台小坐的时候,还诧异过为何凌晨一二点,除了蛙鸣,怎么还会有这样热闹的鸟叫呢?兴许这本是平常,单单因为不常常留心而没发觉吧?她不再费神去探究,抬起手撑住下巴,仍旧闭上眼睛,微微摇晃身体,偶尔挪动下搁在桌沿微微发疼的手肘,放空心思享受着此刻难得的寂静......
整整六年。
离开那座城市已经六年了,不知从几时起,在忙碌的间隙中回忆起过往种种,似乎总不真切,竟真的渐渐淡忘了吗,仿佛那不是她,她没有说过那些话,没有做过那些事,更没有认识过那个人。
又开始回忆!她警惕起来,人是不能常常想起过去的,因为只要掀起一丁点儿角,透进一点点光,隐藏于心底深处关于那时那刻那人的那些事总会争相涌出,一时闪过这个片段,一时闪过那个片段,扰得人心乱不已,通常这种时候,她会立即避免这些闪回的念头串成完整的回忆,就好像脑海里有一个专门管理这片记忆的开关,一旦时间长了些,开关就会松,就需要毫不犹豫无比果断啪地一声把开关关掉,堵上这个即将倾泻溃堤的闸门,关得太急切,过后总是一阵阵地心酸,这时她会对自己说,这样真的很怂啊,连回忆都不敢!
可是,那通没讲完的电话里,他究竟是想要说什么的呢?这变成一个谜,永远都解不开的谜......
你现在怎么样,我.....
她惊慌地打断他,让他没有机会继续说下去,你不要再联系我了!
快速摁掉的电话仿佛烫手似地被她烦乱地扔到桌子上又拥回心口......
闪回的片段刻录着她的慌乱和如临大敌,显得她在接通电话的那瞬不由自主的欣喜是如此不合时宜,她必须要断,还要断得彻底!忍住,忍住,她没有拔回去......再也没有......
长长的日月后从他所在的那个城市打来的陌生号码会是他吗?她心跳如雷,愣愣地望着手机屏幕亮起又熄灭,再亮起,再熄灭......很久很久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她删了他所有的联系方式又换了号码,还逃离到另一座城市,此生应该永远都不会再见得到了。她们之间唯一的牵绊应该就只剩下她无意识地在网络上对他名字的搜索了罢,如果这也可以算做牵绊的话。
不,还有不忍,还有祝福!
2、C城的第一个落脚点很不怎么样,勉强住了一晚后第二天一早就换了个地方,只是隔了一站路,情形就很不一样,街对面就是公园,房间也干净清爽。
一放好行李就开始忙碌起来,这次大区会议就定在这里,前期需要确定场地、费用、现场布置、设备调试等等一系列工作,各种细节都要一一跟进到位,不难,只是事无巨细,都要统筹周全了。
这样子从一座城到另一座城的生活她早已习惯,繁复工作的间隙,她会去看看当地的各色风景,有时候会在心里哼着歌,坐在路边长凳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车流和人群,每当这种时候,都会生出一种奇异的心情,忍不住去猜想,这里的人们,各自会有怎样的传奇?
她总是一个人孤单地来去。
那天是个极普通的日子,普通的繁忙清晨,普通的阳光明媚,普通的车水马龙......她也只是普通地不知道从谁那里听了一耳朵那天也是他生日的事,还道挺巧的,和公司会议的日子是同一天呢,刚好他经过,她叫住他并快速包好一束鲜花递给他笑着说,听说今天是你生日对吗?祝你生日快乐!他也笑了,只是表情有些变幻莫测,她以为他不好意思要推脱,冲他大气地挥了挥手,这没什么,生日就应该被祝福啊,这只是一点儿小小心意,收下吧!他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花,捧起她的心意带着深深的笑意转身离开......
即使如今再想起来,这也是很愉快且美好的一幕不是吗?当她本着善意对他祝福的时候,怎么会想到后来事情会失控至此!如果她不软弱?也不曾来过这座城市?甚至,干脆没有进入过这家公司......这一切的一切,就不会发生了是吗?
被命运的车轮载着的如她一般平凡的人,从生命的起始到远处终点,一路应算是平坦,偶尔起伏,忽然却出现个岔路口,岔路的那头全是未知,既是未知,那之于当时的她,又怎会全无吸引?怎会知道要早早避开呢?
不论是何种感情,要发生的时候就会发生,当真没有道理,当真无法抵挡!
3、那天的会议圆满结束,忙完上下各项事宜后她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房间,刚刚洗漱完毕,就听手机清脆的铃声叮咚叮咚连续响起,是他,说着些感谢的话,她想,也许是因为早上的花吧,他完全不必如此,热情得她都要不好意思啦!那只是再平常简单不过的关心而已,她回复说不用客气,也谢谢他在对接工作时的支持。
她原本只是想下楼随便走走,谁知在电梯间碰到了他,他非要相陪,说她初来乍到人生地不熟地大晚上独自一人不太安全,她狐疑地看了看他,怎么就不安全了,她也没想去什么月黑风高的地方呀,如今这世道,治安也没坏到不能晚上七八点独自出门的地步吧?她好笑地推辞着,却也没排斥他跟来的步伐。
他很健谈,数落着这个城市的风土人情、人文地理,倒也动听,却不想他也只是因工作调动才到这边不久,她赞他知道得多,他却说这是现学现卖,专门为着谢谢她的生日礼物,还说一定要好好作陪,带她逛遍整座C城,好尽尽地主之谊。她笑而不语,心说,这是哪门子的地主之谊啊,明明和她一样,也是从别的地方来的嘛!
可能真的是一个人孤单久了,忽然觉得有个热闹有趣的人在身旁似乎也不错,姑且先这样吧!她记不太清他们是怎么过的马路又怎么到的公园,只记得那天走了好多路,说了好多话,夜色掩映下的公园很朦胧很美,时而吹来的凉风也分外惬意,说不清当时究竟交谈了些什么,好像走过了一座小桥,还在湖边的长椅上歇过脚,还记得他们也笑也闹,彼此都格外开心快乐,以至于分别时竟有了些依依不舍......
其实应该就到此为止的,当时不是没有闪过这个念头,明明知道任由这不该发生的感情枝蔓野蛮生长,想要去攀附住一片没有土地根本无法扎根的虚妄,结果注定会枯萎......却还是放纵自己沉沦下去更是不该!
唉,可这些都只能是后知后觉的感慨。
当一个人对另一个人开始萌发了好感,那往后的每一次相伴都会变得顺理成章。
工作之余,他真的带她去到好多地方,她能想到的想不到的,事事都安排妥帖,他驱散她的孤单,也牵住她的不安,他说那天收到她送的玫瑰,就决定以后的生日就都要在那天过,还孩子气地说他俩的属相最合,完全就是天造地设,从今往后要一直一直这样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底最最柔软的地方被他狠狠撞击了一下,又酸又疼,那时起她就知道,这个人从此住在了她的心里......她笑骂着他迷信,都什么年代了,还信属相那套!谁和你天造地设呢,看把你美的!他拉着她的双手望定她,眸子晶亮,盈满爱意......让人只想沉醉、沉醉......就让她淹没在他的柔情里吧......
怎么那束花里有玫瑰吗?难道那天根本不是他的生日?
他低下头笨拙地吻住她的唇,身体缰得发烫,紧紧抱着她的双臂像是要把她揉进他的身体里......她觉得眩晕......她觉得这是错的!全错了!花是错,生日是错,他喜欢她是错,她也喜欢他是错,全部都是错!
她要推开他!要告诉他!她不是自由的!不管有意还是无意,她对他隐瞒了她不是单身的事实。都是她的错!她放任着这不该发生的感情带着他们走到了这一步,只因为贪恋他的温暖,是在另一个人身边得不到的温暖......她得不到那些温暖,才会一直觉得孤单,才会像个溺水的人想要牢牢抓住这漂浮在手边的游草不放......她一直压抑而不自知,才会对他的陪伴如此毫无能力抵抗,她太需要这些,她太自私了......
他发觉她的抗拒,心疼她为何落泪,可她又怎么对他说得出口呢?他有什么错?错的是她!她可耻地选择了逃避。
可她越是逃,他却越是热烈,也越是痛苦!他们深陷在感情的泥潭中,无法自拔......
他眼中的伤她看得分明,尽管他一直伪装得不动声色。可她还是开不了口,就算是见了面,说得最多的也只有一句话,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冷冰冰的,你以后不要再联系我了。她真是最最恶劣的女人!她深深伤害了他,却一句解释都说不出口!
她看着他犹如困兽......
她心,乱,如,麻。
她只能逃走,她无法再面对他诚挚的眼神,他一定会恨透了她,她从不敢去想他可能会有多恨?她心在痛,却麻木地不去想到底为何而痛......她知道这一切总要结束,她不能让事情变得一发不可收拾,更不能一错再错!
只是,她走得狼狈,逃得也跌跌撞撞......
她走以后也不是全无他的消息的,偶尔从共同的联系人那里,会得知他工作调动了,又或是其他......那天直到临走的时候,她才有勇气在给他的留言里对他说,对不起,在他之前,她已经有了另一个他......
5、蛙声将熄,天色渐明,她放下微微发麻的手臂,不去理会正发酸发胀的心口,缓缓渡到窗边,深深舒了几口气,有朝霞就要溢出天边了.....
人生的道路走过这一程又一程,难免会经历一次又一次遇见,放得下的放不下的,随着时光流逝,都应当逐渐释然了,只是如果可以,当分别来临的那刻,请一定要好好道个别,说——
勿念,珍重、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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