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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小森
01
头顶的太阳不遗余力炙烤着大地，偶尔有一股风吹来，透过已经被水洗得发硬的迷彩服，抚着林森每一寸汗水浸湿过的皮肤。
多希望帽沿长点再长点，好把晒黑了的脸蛋全都遮住。但除了额头，整个脸都被太阳烤得火热。汗水浸湿了帽沿下压的刘海，顺着脸颊滴在了衣领上。
“再坚持两分钟！”教官扯着嗓子喊。能听出他的声音里带着沙哑。
120、119、118……林森心里默默念着，已经迫不及待要去像野牛一样大口大口吞水。
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脚后跟上，身子前后微微晃了两下，林森多想挪一下脚，但教官的千里眼以速度八十迈朝这扫过来。50、49、48……她只好继续数着，转移一下脚疼的注意力。
教官拿起口哨，深吸一口气，鼓起腮帮子使劲往外吹，太阳穴蹦起青筋，哨子的尾音拖了老长。
顿时，站着的学生都像绷住的网松开一样，伸伸腿，晃晃头，褪去帽子擦擦脑门的汗。
林森一个箭步跑到栏杆旁放茶杯的地方。地上花红柳绿各色各样的茶杯却让她傻了眼。
她搜寻着自己灰色的塑料杯，可映入眼帘的却是两个一模一样的。嘴里已经干的连口水也没的咽，像有无数只小虫在口腔里钻进喉咙里。咋办咋办。林森一手掐腰一手拍着脑门，像是得不到糖的小女孩，无奈得蹲在地上。
要不随便拿一个算了。饥渴难耐的她也顾不了这么多。正要伸手拿时，一条大长腿正站在她背后。
“同学，两个杯子一样？”
林森闻声扭过头。出于礼貌，她两手撑着膝盖站了起来。男生个子很高，一米六的林森只能仰着头。
“有一个杯子是你的吧？你能认出来是哪个吗？我实在是分辨不出来了。”林森一脸苦笑望着他。
男生附身拿起两个杯子，“呃……”，目光在两个杯子上转来转去。
“不介意的话，随便拿一个吧”林森见他也辨不出来，先开口说了话。因为她实在太渴了。
“你不介意就行。”男生抿着嘴挠了挠头，“你挑一个吧。”
“那就这个吧。”林森挑了他左手边的杯子。一接到杯子，喉咙里乱钻的小虫就促使她便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水。干得裂缝的土地终于迎来了一场雨。
男生却站在旁边，他没有喝，只是静静看着林森。
“我在这打个结，这样就不会拿错了。”她把带了结的杯绳托起来给男生看，同时露出了两颗大门牙。
“行”男生不太爱说话，半天才吐出来这么一个字。
哨声又响了，“要集合了，我先走了。”林森朝他挥了挥手就扭头离开了。
男生举起杯子，透过阳光在地上投下杯身半透明的影子。他依旧把杯子放在林森杯子旁。
后来每次喝水，林森都能看见男生，两个人像守护一个不愿被人发现的秘密一样，笑容里藏着神秘感。
02
林森站在镜子面前，两手捏着微微赘肉的脸颊，嘟着嘴，皱着眉。经过十几天的风吹日晒，原本就不白的林森更是黑了好几个度。
“我估计天黑就找不到你了”室友对着镜子里的林森说。
“是啊是啊，那以后我就暗中保护你好了。”她扭过去冲室友做了个鬼脸。
“林森，你手机亮了，有人给你发消息。嗯？好友申请？备注是：杯子？”
“啊，快把手机给我。”林森一把把室友手里的手机抢过来。她知道是他。
“咦，有猫腻。”室友伸着手指眯着眼对她坏笑。
“哪有什么猫腻，快收起你鱼塘般的大脑吧。”林森一边说，一边按下同意的按钮。若无其事整理起来裙子上的褶子。
“吃饭吧吃饭吧，我饿死了。”她拿这句话搪塞早就饿得咕咕叫的室友。
林森莫名感到一股子兴奋，她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没有理由啊，虽说长期生活在女多男少阴盛阳衰的文科班里，总不至于和男生说两句话就心跳加速以身相许吧”林森摇了摇头，好让自己摆脱掉那种奇怪的感觉。
可莫名奇怪的感觉却如影随形。林森会不由自主拿起杯子婆娑杯身的划痕，而且一看到杯子，男生的脸就映在眼前。他脸蛋十分削瘦，颧骨高高凸着，脸庞棱角分明。最让林森印象深刻的是男生眼睛下面的一颗痣。
真可笑，我连他叫什么都不知道。林森叹了口气把茶杯推到了一边。是太孤单了吗？看着周围一个个都脱了单，她甚至有些焦急和幻想。
林森曾无数次想象和某人相遇的画面，一切都该刚刚好，温柔的日光打在粉格子连衣裙上，刚巧头发清清爽爽，化了淡雅的妆，一回首，一抬眸，便再也搁不下忘不掉了。怎么可能是汗浸浸的迷彩服和黑亮黑亮的脸蛋。
不可能不可能。她要把这种自恋无敌的念头掐死在摇篮里。
03
室友回家的回家，约会的约会，周末只剩林森一人独守空房。索性她报名了去孤儿院的志愿者，出去做些好事总比窝在寝室里好。
经过半个多小时的车程，一栋爬满绿藤的白色建筑物出现在眼前，积年累月，白色的墙壁印上了污渍，有的墙角的涂料已经脱落起了皮。院子不大，却放了不少滑滑梯和儿童玩具。林森想起自己小时候最爱的就是滑滑梯了，她能在公园玩上一下午，上去再滑下来，那是她童年时认知到的速度和飞翔的感觉。
她正打量着这个充满了悲伤和欢乐的孤儿院，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她面前。
“嗨，你也在这。”林森踮起脚尖，高高举起右手朝他辉着。
男生听见朝着林森走过来，“是啊，好巧。”男生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运动装，和林森的白外套简直像商量好了一样。
“认识这么长时间，才知道你叫艾灏啊”林森指了指挂在男生胸前的志愿者证。
“很高兴认识你，林森。”男生也把目光落在林森的志愿者证上。
两人相视笑起来，像是又多了一个秘密。微风吹着林森耳边的碎发，和梦里的场景一样，她想。
“艾灏，艾灏”她反复在心里念着，像是得到了一个期许已久的答案。
林森和艾灏坐在孩子中间教他们画画，教他们用蜡笔在白纸上绘出彩虹，绘出蓝天和他们的梦想。
04
大一过去了大半年，两个单身的人常常一起在图书馆里消磨时光。各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最终在交叉点汇合。
林森一直认为两个人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他会在她低头看书的时候抬头看她；会在她口渴时递来矿泉水；还有当室友把她当成不吃西红柿的异类时，她发现艾灏和她一样讨厌西红柿。但她唯一不确定的是是否艾灏也喜欢她。
林森总对任何事都信心满满，唯独在猜测艾灏的心思上寸步难行。
“小森，给你说件事。”从图书馆出来，艾灏对旁边的林森说。
“嗯？”她没见过艾灏这么郑重其事的神情。林森即疑惑又激动，她在想是不是艾灏终于要说出那句话了。
“我打算去当兵，这几天正在等体检结果，不知道能不能确定下来。”艾灏的声音里藏着一股子沉重。
林森诧异的望着他，当兵？！林森从未听他提起过。心里稍稍有些愤怒。但更多的是失望，不仅仅为自己的自恋落了空，还有她自以为对艾灏的了解都被这句话不攻自破了。
“就两年时间，很快的。”艾灏笑着对林森说。仿佛有种安慰的口气。
“哦，很快。”林森心不在焉，原来只是朋友啊，她心里默默念叨，只有朋友之间才能把离别说的这么风轻云淡。
一路上谁都没有再说话，默默听着风卷落叶的声音。林森觉得此情此景配她的心境再合适不过了。
“送到这吧，我进去了。”林森勉强露出一抹笑，她不想让自己输得一塌糊涂，至少还能剩下一点可怜的尊严。
林森一踏进寝室门，眼泪就止不住的流下来。
05
“下星期三我就要走了，你来吗？”
林森看一眼手机，心中还隐隐作痛。
“去吧，谁让我们是好朋友。”她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想多了，你们只是朋友。
当林森还在纠结穿哪件衣服送他的时候，星期三就不请自来了。
同她一起去的还有艾灏的几个好朋友。到了火车站，她远远看见一身迷彩服的艾灏帅气如初，如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模样。
林森笑着朝艾灏走去，鼻头却微微泛起酸来，她用拇指指甲狠狠戳在食指的关节处，以防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等你回来我就要成你学姐了呢，小学弟。”林森双手揣在兜里，架着胳膊装出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她竭尽全力得笑，来隐藏嘴角的微微抽搐。林森睁大了眼睛，想把艾灏的模样深深刻在脑海里，她怕两年时间太长，自己会记不清他的脸庞。
“再怎么着，我也比你大。”艾灏认真的望着林森。对话被入站口传来的汽笛声打断。
“你要走了吗？”林森语调里带着一丝哭腔，像是没了气焰的女王，恳求他不要走。
艾灏还没张口，几个好玩伴都走了过来，他们一个个拥抱着艾灏。
艾灏看着眼含泪花的林森，猛得把她拽进自己的怀里，这个拥抱坚实又温暖，像整个人都溢在温泉里，像要融化掉的草莓冰激凌。
“等我回来。”艾灏在林森耳边轻轻说道。并顺手往她兜里塞着东西。
林森愣愣地站在原地，只知道抹掉脸上的泪滴。她感到被爱神丘比特射中的晕厥，一切都像做梦，毫无真实感。但梦里的拥抱太暖，她宁愿永不醒来。因为睁开眼就是离别。
艾灏放下拥着林森的胳膊，“照顾好自己。”他深情望着面前这个抽泣到流鼻涕的女孩。
“你也一样啊，要好好的回来。”林森一手捂着嘴，断断续续说着。
艾灏拎着两个军用大包走向了进站口。林森的目光紧紧随着那背影，眼里又模糊起来。
好友们都走了，只剩下林森一个朝着公交站走去，她掏出艾灏塞进来的东西，一个黑白两色细绳编着的手链，手链上显出l love you的字样。还有一张折的整整齐齐的信纸，林森像拆礼物一样一层一层打开。第一行写着“亲爱的小森。”林森再也忍不住了，眼泪在她脸庞上决了堤。
“干嘛啊，明目张胆来耍我啊，可怜老娘还要等你两年！”林森抹着泪恨恨地说道。
夕阳挂在西边，把周围的云彩映成火红的颜色。
两年，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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