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土】往事随风（15）

【乡土】往事随风（15）

李艳从省城回来之后，又参加了学区里的老师培训。

她常常和邻村代课教师玉芳相约一起去。玉芳家庭贫困，母亲常年有病，父亲老实倔强。玉芳本来考上了高中，无奈家里实在供不起，只能作罢。这对爱学习的玉芳是个不小的打击。

从小的她，目睹了家庭的困难，也看多了别人的冷眼。她象一株带刺的花，把自已紧紧的包裹，默默地呵护自己和家人。

在老师们的学习过程中，当玉芳得知李艳所教的班级又考了好成绩而且还有奖金时，孤傲的她下班后，自己一个人提前走了。李艳望着她的背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她觉出了她的倔强，不甘示弱，还有难以言说的孤单。

那时李艳和玉芳的办公桌对着，她看出了吴芳的窘迫，每月学校里给老师发茶叶时，她总是让给吴芳。

李艳去过玉芳家，低矮的土房，家里凌乱不堪。她的父亲穿着破旧，抽着烟，眉头紧蹙，一声不响地坐着。她姐姐脸色蜡黄，头发蓬乱，衣衫陈旧，虽然言语微笑，却有难以言说的哀愁。李艳望着他们家人，感到内心有种压抑感。玉芳的家里没有笑声，弥漫着困苦与忧愁。

几年后，李艳回娘家，在路上遇到了玉芳。她又回去当了代课教师，她孩子也上学了。她邀李艳去她家坐会，她家摆设简单，也没有收拾的干净利落。她笑着说，去年她婆婆在村后又盖了平房，本来想分家后让她去住。可她觉得还是住在大马路边方便，随让婆婆他们搬过去了。

李艳觉得，玉芳是个个性很强的人，她愿意住原来的房子，也说明她很念旧。她对李艳说：她娘家翻盖了新房，母亲的病好了许多。李艳觉得，她们家的苦日子熬出来了，玉芳的脸上有了笑容。虽然玉芳给李艳留了电话，她们并不常联系。

有次，李艳回老家有事，在窗口等候时，玉芳回头，她轻声喊：李艳。李艳笑了，那个倔强的面孔流露出温情，眼神变得亲切。

虽然时光把容颜变老，但见到你，依然觉得时光未老，我们依然爱笑。

2

新学期开始，李艳教了毕业班。那时的学生个很高了，有的男生个子差不多和李艳一般高。

李艳望着如白杨树刷刷往上窜的学生，不竟想起了“后生可畏”这四个字。上课时，班上的马朋瞪着一双铜铃般的大眼晴仔细听讲，可是他的成绩总是略逊一筹。

马朋和李艳家离的不远。马朋的妈妈常常去李艳家串门。她特爱说，每次去，她坐在椅子上，托着腮，望着对面大镜子中的自己：苍白的脸上一双浑浊的眼睛眨着，薄薄的嘴唇喋喋不休。

李艳听母亲说起，马朋的妈妈孙秋花十几岁时得了重病，骨瘦如柴，别人都以为她活不久。那时她常年吃药，浑身无力。后来，十八九岁了，有人提亲，是邻村的年青人，听说家里兄弟多，日子贫苦，没人愿意嫁。

孙秋花的父亲早逝，两个哥哥早已结婚单过，剩下她和母亲相偎相靠，她不想再拖累年迈的母亲，随想了想便答应了。

马家听说孙秋花答应了，心里很高兴，但一想她又患重病，心里有些不悦，安慰自己道：就当拉扯个猪吧。意思是我养着她便是了。

孙秋花嫁过去一看，家徒四壁，日子自然苦不堪言，好在马家待她极好，她的病也好了许多。几年之后，有了儿子，日子虽不富裕，却也安稳快乐。

生活逐渐好转。孙秋花病好了，腰也挺起来了。她个很高，觉得自己很漂亮，喜欢上了打扮，常常穿着城里侄女穿剩的衣服，扭着腰身，翘着兰花指，在一群人里指手划脚。村里年纪大的老人看不惯，常撇着嘴，一脸的不屑。可她全然不顾，依然我行我素，黑底大红花的裤子，艳丽花哨的上衣。有时翘着二郎腿坐在村边的大石头上，和几个人闲聊，笑得苍白的脸上皱纹横生，那笑声飘的很远。

她似乎觉得她丈夫配不上她，她说啥就是啥，她丈夫一张乌青的脸，大大的眼睛似乎要从眼眶里挣脱出来，生活的艰辛落在他身上，他的背驼得很厉害。他喝酒得了病，她依然悉心照顾他，直到他痊愈。

李艳教马朋时，她从不过问孩子的学习。好象与她无关。马朋的成绩属于中上游，不好不坏。但是，他从不主动学，他老实，木讷象极了他父亲。

李艳结婚后，回娘家住段时间。每次孙秋花听李艳去了，总会过去坐会儿。李艳看见她笑着招呼她。她喜爱李艳的孩子，逗她，哄她，满眼的疼爱。她常说，生个女儿多好，贴心的小棉袄，不像儿子，娶了媳妇忘了娘。

李艳听母亲说起：马朋中学毕业后便到南方厂子打工，在那里认识了女朋女小菲。小菲个不高，却很有心计。两人结婚后，依然在南方打工，只在过年时在家住几天。后来，小菲生了孩子，又舍不得孩子，便叫婆婆过去帮忙。

孙秋花在家自由散漫惯了，对于孩子也是散养，农村也没那些讲究。可儿媳看不惯，挑剔她做饭不好吃，衣服不给洗，孩子照顾不周。她舍弃老家，赴千里之外只为聆听儿媳“训斥”，委屈的泪水常常漫上心头。过年回家后，她急眼了，说啥也不去了，她受不了儿媳的百般挑剔，受不了那欲语未休的冷眼漠视。她够了！

任凭儿子苦苦哀求，她并不松口。末了，她说，要是你们舍得放心，就把孩子搁家里吧，我给你们带！儿子两口子也无其它办法，只能忍痛割爱把孩子留在老家。

李艳听了，笑了。觉得她挺有个性。李艳去她家坐会，她正忙着做饭。见李艳去了，赶紧叫李艳坐沙发上，说说话。

她说她现在最担心她二儿子。“你见过我家老二小强吗？”她问李艳。李艳想起那个后脑勺突出，脸长眼小的男孩，小时候的他调皮又可笑。

李艳摇头，她说：“可气死我了，去年订了婚，姑娘家封建，每次过节叫来，一到下午，她母亲就打电话来催她回去。”

外面有响声，她起身往外看了看，接着说道：“小强有些烦感，常嘟嚷，都什么时代了，还这么封建。姑娘老实本分，可小强却觉得她呆板，加上姑娘不爱打扮，小强看不上姑娘。瞒着我们，他退了亲。”直至姑娘的家人找上门，孙秋花才知道，订婚一万多的彩礼打了水漂，心疼的她病了一场。

外面有些人觉得小强不安分，不过日子，这山望着那山高。也很少有人给他提亲了。这正是孙秋花伤心的地方。

小强退亲的姑娘听说退亲没多久就订亲了，年底结婚，可小强连个说亲的也没有。李艳只能安慰她：缘份未到！

李艳出来，看到孙秋花伤心难过的样子，不竟有些心疼她。农村的七嘴八舌总能让人感到窝火又难以开脱。

李艳后来听母亲说起，小强又订婚了，而且很快结婚了。在婚礼上，孙秋花激动地哭了。这个母亲，盼了许久，终于盼来了儿子的长大。秋花变得底气十足，她对从前看不起她的人变得傲慢无礼，那骄傲的神色，如一只带着怒气的大公鸡。

而后她的儿子在镇上买了房子，老两口跟着儿子看孩子。李艳偶尔回老家，也没见过她。只是，路过那条街，望着紧锁的门，那斑驳的墙壁，似乎印着往事，淡淡的，久远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