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杨荣春雪(六)
徐志海
哑巴趔趄到一边,大张着嘴,似乎忘记了疼痛。众人看向她的时候,她的双手正用力的抓着泥地。
宝珠走过来,叫道:“你妈,叫你你没听见!”
哑巴根本就不理他,因为她是哑巴不会说话。哑巴是个憨哑巴,没那么聪明。看这个样子,是要快生了。
龙卿见多识广,他说:“哑巴恐怕是快要生了,这下可麻烦了,没接生婆。”
老妪叫哑巴不听答应,模糊间看见她抓着泥地估计是要生了。她被杨长海搀扶到哑巴跟前,老妪摸着哑巴用力气的手,慌了神了,叫道:“快,快去叫海英。快去叫李海英。”
于是说着就推搡着杨长海,“娃啊,刚紧去叫你海英嫂子来,赶快去,哑巴要生了,你看她的手动多大劲,…………”
话没说完,就听哑巴憋出一口气来,“哦”的一声,大喘气,挺吓人的。
杨长海支支吾吾的道:“哦,哦,哦”。可是他不知道李海英家在哪里。看到哑巴欲生娃难受的样子,一时间愣住了,他知道女人生孩子男人要回避,可是此时他却迷糊的变成了愣头青。
半仙来解围,慌忙的说道:“老太太,海英嫂子家在哪住?”
老太太眼睛模糊,心里明白,她叫道:“哑巴要生娃,你们都出去哦,海英家就住营边,快去快去,找不着了,到营边去问问。”
“哦”的一声,杨长海、宝珠、德全现在才反应过来,连忙说道:“好,好,好!”
杨长海出去的时候,叫道:“妈,那我回避一下哦!”
“嗯!瞎子个鳖娃还不回来。”
杨长海出了庙门心想自己不是瞎子,看来老妈虽然视力模糊,但是心里明白的很呐。眼看自己是个草寇,肯定不招人待见,待在这里人多嘴杂,心想,算了,走吧。
尽管赶上生娃的事,也算救人一命,但是不知道浮屠是否宽恕他。欲走,龙卿还没回来,不走,心由不安。忐忑间,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只能垂头丧气,于是掏出卷烟抽一口压压惊。
半仙慌慌张张还没跑到营边,万瞎子就带着李海英往庙上方向跑来。两人正撞了个满怀,仇人相见,是分外眼红。瞎子叫道:“妈的,你想咋着哩!”
半仙吃软不吃硬,此时像受惊的小鸟,他巧言令色的说道:“瞎子哥,嫂子快生了,就在白牙庙里。”
“啊!啥?真在庙上,你咋知道。你咋知道哩?”疑问着,迷惑的看向半仙。
半仙没回答,瞎子就移步跑起来,嘴里还叫着:“海英嫂子,快,咱们往庙上跑,赶快点。”
他在前面跑,手里抱着被褥,嘴角里的唾沫星子老大,呼吸喘气的声音也重,心里焦慌的要命。
海英是标准的媒婆兼接生婆的样,尖嘴猴腮的,人瘦筋筋的,看起来刚有五十,跑起路来比瞎子灵巧多了。她手里拿的是热水壶、洗脸盆、剪子、纱布,毛巾等,似雪地里的一只筋瘦的老狐狸,她声音洪亮,嘴里叫着:“蚂蚱爷呀,我的娘哎,早不生晚不生,偏偏赶到庙里生,这雪大球里,没屁股没眼的。繁球个蛋,还找球个窝!”说着一溜烟的不见了。
瞎子抱着被褥,雪地中行走不方便,摔了一跤,又执拗起来,粗喘气,继续跑。
海英窜进庙堂,进了门就说:“蚂蚱爷呀,婶子外面咋真些人。哑巴妹子睡在地上,可不中啊!”
“是呀!瞎子他来没?”老妪婶子说。“这鳖娃死哪去了?” 她带着哭腔。
“回来了,回来了。蚂蚱爷,我可怜的哑巴妹子。来,来,来,婶子,咱俩给哑巴妹子身子摆正,你看她难受的样子。”说着就要去拉半躺着身子的哑巴。
只见哑巴头上头发稀短,显然是被理发师刚修理过不久。远看像个小伙头,近看是个娃娃妞。海英要去拉她,她执拗着不让海英拉。海英说:“蚂蚱爷呀,你繁蛋会找窝,冻球哩跟猴三一样,还犟球个啥!哑巴!妹子!你犟啥哩,身子摆正,好生娃,要不摆正,你生的娃,不好出来!你的,明白。生娃,嗯!蚂蚱爷呀,婶子,哑巴能听懂不。”海英说着,比划着,做出一副抱孩子的样子,哄着她,让她身子挪正。
“蚂蚱爷呀,…………”话没说完,瞎子来了。
“是瞎子不?”婶子问。“是我,娘!”瞎子回答。
“你鳖娃可回来了!我打死你,我打死你!”老婶子不由分说的上去就胡乱的拍打。“我要你鳖娃揍啥,哑巴生娃,你都不回来。你爹要你算,算,哎!”说着,哭了起来。
“哎呦,婶子,瞎子哥都回来了,啥都有了,赶紧咱们给哑巴妹子挪个地,瞎子你赶快到地上铺铺被子,快点,瞅瞅地上都凉成啥啦。一生出来,娃滴流出来到地上,就麻烦啦。快点!”
“唉!好,好。”
“有椅子没,赶紧找个椅子,马扎子也行,不中,找个树磕叉也行,快点去。”
不由分说,忙活开了。
瞎子三步并作两步,恨不得长上三只手四只手的。
他枪刀麻利快的把被褥铺好,赶到抬哑巴上褥的时候,海英说:“蚂蚱爷呀,你真是个憨瓜,你咋不就地上铺铺呢?你看妹子都冻成啥?”
“那好,我现在就地去铺!”瞎子慌了。
“你别弄了,蚂蚱爷呀,咱俩把她抬到铺子上。”说着放下手里的活计,把热水浸泡了的毛巾一挤耷在手腕上,就来抬哑巴。
“蚂蚱爷呀,这抬哩动。”海英跟瞎子根本就抬不动。可能是害怕挤着哑巴身子。
海英叫道:“嗨!刚才外面那几个人,喊下过来帮下忙,快喊下。”
瞎子不动弹,也不喊。
海英见状,呵斥道:“好爷呀,你老婆生娃,叫你喊下人帮个忙,咋了。男女有别,都啥时候了,你还顾忌个啥?”
“不是!”瞎子委屈极了。
“不是啥?给我叫!快点,像个爷们样!”
“唉!唉!好,好。”
一面回答一面叫道:“兄弟,兄弟!”跑了出来,对着外面的哥仨叫道:“兄弟,兄弟,你们行行好,帮我把我老婆挪个地。”
“去,快去!”杨长海推搡着宝珠和半仙。不是他不愿意去,是他有大哥心理又加男女有别的心理,面子上不好意思。
给哑巴挪地,哑巴唧唧哇哇的叫,似是不通情达理,放到了被窝里以后,她哇哇唧唧的叫的更厉害了。蹬被子,撕抓被子。
海英叫道:“蚂蚱爷呀,要生了。婶子、瞎子,来帮忙。”
半仙和宝珠知趣得走开了。出了庙门,他俩见杨长海在惆怅。
只见此时的杨长海,抽着卷烟,长吁短叹,烟雾缭绕中,他仰头长叹:“哎!啥时候我能有娃!”
半仙眼明心亮,他说:“杨哥要娃还不简单!”
“不是是啥,你跟王寡妇一起生一个不就得了嘛?”宝珠调侃道。
“王寡妇,哼!以后都不准跟我叫王寡妇了哦,都给我叫嫂子。”
突然感觉杨长海正经起来,两人都感觉怪怪的。
只听杨长海说道:“王寡妇,嗯,你嫂子她要想跟我生个孩子早生了,我俩都在一起三年了,连他妈,连他,妈的,屁都没生出来。还不是想着他的那个亡夫!”说着把烟头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嗯!杨哥,你消消气。不就是想要个娃吗,这样吧,我有办法?”半仙说。
“啥办法?”宝珠口无遮拦,抢吃一头的说:“不会是…………”
“爷呀!我的蚂蚱爷呀,是个女片子!……”
“嗯!女片子,也中。”这是婶子的声音。
瞎子不高兴了,“生哩算个球!”
“啪”的一声,一巴掌打过去,瞎子彻底懵了。
“蚂蚱爷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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