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之路（十）

续《我父之路（九）》

那年，我已经考入军校继续圆我的大学梦、我弟即将回上海工作和我父亲接近退休，对于整个家庭来说，这一年显得非常重要。因为这一年，至少将会改变我与我弟的人生轨迹，无论如何，这一年是好事年。

在我前去军校报到前，我父亲在信中提到了他的身体可能出了问题，是泌尿系统的问题，发现尿中有间断性血块，虽然不是持续性的，但间断性也得需要查明情况。这是我在信中坚持的观点。他认为可能年龄大了，泌尿系统有炎症造成的，开始。就这个事，他的态度是再等等看情况，但我却非常担心。

在我到了军校上学的第一个学期中，他把这个事也说给他的几个徒弟讲了，其中一个徒弟的姐夫是上海仁济医院泌尿科教授。她帮忙预约后，陪同我父亲前往医院检查，结果是一个小不点的癌肿瘤，需要切除手术。当年对于癌症这个事，可以说是天大的事，不像现在，如果癌症早发现，是完全可以治愈的。我父亲自然也紧张了起来，尽管那位教授跟我父亲说，就是黄豆大小的一块有问题，需要切除蚕豆大小或比蚕豆大一点的一块东西，然后取出来进行生物培养，如果切除的部分外沿没再发现癌细胞，那就说明切除是干净彻底的，这样你可放心了。

这是不幸中的万幸。当年，上海仁济医院泌尿科作为全国在这方面的科研单位有良好的医疗资源，同时他的徒弟及时帮忙，非常及时地安排了检查和手术切除。如果没有这样的条件，以及家里几度动员他看医生，后果可能会更严重。

手术是需要家人签字的。谁来签字？我父亲执意要让我从武汉赶到上海为他的手术签字，就不让家里其他人签字，他的意思是说，我有文化，可以与医生对话，更好地了解病情。这个事，让我姑姑知道了，这位在解放前在上海从事秘密工作的老革命，问我父亲，是家里其他人不敢签字呢还是你非得让你长子来签字？我父亲说，是让长子来签字。我姑姑这个老革命发话了，她说，你儿子在军校读书，军校有军校的规矩，这样的小事，你让儿子起来，就不想是否影响到你儿子读书？我看，这个字谁签带来的结果都是一样的。她接着说，我就不信我来签字就会让你一刀下去就会出事，随手就把字给签好了，直接提交给主治医生，决定了手术时间。

我姑姑，比我父亲年龄小很多，是一位与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姑姑，只是老家是邻居，当然，也许多少辈以前曾是一个大家庭的，是有血缘关系。旧社会有富人抢亲的事，因她长相出众，被富人家给盯上了，而她就不服这个事，后来她突然失踪了，到处寻找也没有发现。解放初期，我父亲在上海路上突然遇到了我这位姑姑，后来才知道，因为她工作的特殊性不便与家里人联系，所以长期失联。文革中，姑姑也成了被批斗的对象，因为她的历史中有许多不能对”外人“说，不久后她给她原来的上司写了一信，信件从北京被批转到上海后她就被保释了。我姑姑是见过大世面的人，按照她的说法，几次差点被捕，都是死里逃生，对生死有麻木感。文革结束后，落实了政策，她被安排在上海淮海路上某弄内的一栋别墅里度过余生。临走前给子女交待说，把遗体交给上海红十字会处理。她真是一位把自己一生献给了国家的伟人。

在签字后，手术非常顺利，据我父亲回忆说，好像不一会儿就把手术给做好了，没有异样的感觉，只是后来几天伤口有火辣辣的刺痛感。

我也火速赶到了上海，直奔医院，打听病床，走到病房前，我的姑姑站在门口，回头和转身就批我父亲，你看看，宝贝儿子赶来了，可是你的手术不是好好的嘛，为什么要让你儿子这样折腾呀。现在正在期末，学校肯定要期末考试了。

我父亲仍然对癌症有一种说不清楚的担心，他给我的第一句话便是：以后都要靠你们自己了。话中话是在说，我可能不行了。我姑姑又说，一周后就能下地走路，好好的为什么要给你儿子说道这些呢。

我姑姑对我说，只许在上海三天，然后回武汉学校。能上大学的没多少人，能上军校的人更少，你要珍惜不易的机会。一位老革命说话总是站得高看得远有格局。

从此，我父亲的病，就成了上海仁济医院泌尿科的科研对象，全程所有费用全费，持续了六年后才结束。这是一次非常成功的治疗，也是让我父亲对癌症这种病有了一个全新的认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