怦然心动 by 卡斯CASS
01
MOVIE：《Flipped》
SCENE 01 CUT 01
所有的故事开始于一个暑假，那年夏天我7岁。
我们一家从北部大城市驱车搬来这座桃源般的小镇，但对我而言却从此过上了不得安宁的生活。
看着眼前这个叫朱莉的女孩，我现在最大的愿望就是希望她可以离我远一点。
“嘿，我是朱莉，你在干嘛？”她跑进我们搬家的货车里，随手抬起一个纸箱。“这个我来搬吧！”
“不用了。”爸爸阻止了她。“赶紧回家吧，没准你妈妈正找你呢？”
可这姑娘不太识趣的说：“没关系，妈妈知道我来帮忙的。”
然后转头，又对我说：“咱们一起搬吧？”
“哦，别动！”爸爸显然有点儿生气，他对我说：“布莱斯，你妈妈还在等你帮忙吧？”然后对我眨了眨眼睛。我一下就心领神会：爸爸想借机支开这个女孩。可正当我离开货车的时候，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我的肩膀被人从身后抓住，回头发现居然是朱莉！于是我开始拼命挣扎，慌乱中我的手腕又被她死死捏住。真是难以置信，我居然牵着陌生女孩的手！
幸好这时，妈妈从房里走了出来。
而我不得不使出一个7岁男孩最有男子气概的举动——躲在妈妈身后......
第一场结束后，我与剧里的家人共进了晚餐。对于他们来说，除非是整部剧杀青，不然只要与我这个主角在一起，他们就都得是表演状态。而我的演技无论多烂，也丝毫不影响整个剧情的发展。其实，我的实际年龄已经30岁了，可因为这部剧的关系，我的意识不得不载入一个外貌只有7岁的仿真人躯壳里。
我们由于搬家的关系，晚餐只能将就点了些披萨。虽然这颗星球上的小镇是为我的这部剧专门打造的，但一切的细节丝毫没有让人有出戏的感觉。主办方为了让客户获得最真实的体验，就连玛格丽特披萨的口味都做得非常地道。演员更是不必多说，剧里的爸爸、妈妈和姐姐应该都是专业且优秀的真人演员。而这部剧的女主朱莉应该和我一样，都采用了仿真人技术，而真正的演员也是通过意识上载完成对角色的逼真操控。
一家人吃完披萨看了会电视后，便各自回房休息去了。期间妈妈还试图进屋给我讲故事。老实说，我还是不习惯晚上与陌生人同处一室，便以身体不适拒绝了。
MOVIE：《Flipped》
SCENE 03 CUT 18
我是朱莉的扮演者。
我在看到布莱斯的第一眼就怦然心动了。那时，他刚搬来我家隔壁，我便过去帮忙搬东西。但他老爸却把他支走，我知道他并不想离开，于是我追上去问他能不能先玩一会再进屋？接着......他便用力握住了我的手与我深情凝视......我的老天！心跳都要停止了......难道是时候迎来初吻了吗？就在这时，他妈妈从屋里出来撞见了我们俩，这似乎让布莱斯很尴尬，他红着脸跑到他妈妈身后的样子别提多逗了！
据说仿真人演员是完全按照自己童年复刻出地容貌，我觉得男主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不停幻想与布莱斯在一起的样子，终于决定第二天起主动向他发起进攻。
我在学校里对他一直相当热情，本来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直到六年级时，雪莉那个碧池出现了。雪莉·斯道尔是那种每个班都有的标准头发长见识短的庸俗女孩。可为什么我的白马王子会喜欢这种家伙？我决定眼不见为净，另外，我也相信以布莱斯的眼光，迟早会看清雪莉的浅薄。
果然，才不出一周，那天在操场我亲眼看到他们俩闹掰了，这让我笑出了猪声。也不看看谁才是真女主？据说后面的剧情就是男主真人出镜了，我十分期待！
MOVIE：《Flipped》
SCENE 04 CUT 01
我终于亲自来片场了！
全息外貌投射加上一些化妆术，让30岁的我看起来像个13岁的初中生。和之前通过浸入式体感的感受一样，片场完全看不出任何破绽，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在真实世界发生的。的确，也只有这样才能带给体验者最大的真实感，真实到与现实无法区分。
剧里的时间又过了一年，祖父搬来和我们一起住了。但是，祖母的去世让他变得异常缄默。直到有一天，他和我聊起了报纸头版上那个叫朱莉的女孩。
事情是这样的，按照剧本，我们所在的街区种着一颗巨大的无花果树。而朱莉从小就喜欢爬这颗白痴大树。不仅如此，她还经常逼着我和她一起爬。 她说坐在树上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但我知道这种高度最多只能看到小镇口有没有巴士经过。
从7岁起，我每次经过，总是不得不编各种理由拒绝她。现在即使升入初中，她还是会像发神经一样每天早上爬到车站边的那棵树上，大声地报出学校巴士的位置。
“还有三个街区。”
“还有两个。”
“到了。”
哦！有时候真的受不了她。
那天，我和往常一样来到巴士站台。
发现那棵大树被许多人围着。一辆伐木用的工程车停在不远处。
“我不会下来的！”
“姑娘，这是私人用地，你妨碍施工了。”
“布莱斯！你上来，只要大家都爬上树，他们就没有办法砍了它。”
看着她无助的眼神，我差点就爬上树和她一起了。可最终还是没勇气改写原来的剧本。虽然博士从一开始就说过：“你可以在安全范围内随时改写剧本”。
可能是多犹豫的几秒钟对朱莉的扮演者起了干扰作用。当我上校车后，朱莉居然伤心的从树上摔了下来，幸好只是扭伤了脚。报纸上报道的内容本该是：女孩为坚守大树与警察对峙数小时。现在变成了：女孩为坚守大树不慎摔落。
剧情虽然有了小变化，但是故事依然在继续。
朱莉因为受伤一周没来学校。一周后她虽然复课了，但是整个人变得非常低沉，几乎不和任何人说话。我想可能还对砍树那件事耿耿于怀吧。
MOVIE：《Flipped》
SCENE 09 CUT 11
一切都是场意外，虽然按照剧情，布莱斯本来就会弃我而去。而那棵无花果树也注定会被砍倒。但谁知道他居然会在树下盯着我看这么久？弄得我心烦意乱，一不小心摔了下来！天呐！幸亏我落在松软的泥土上！剧组的医生给我做了次全面检查，发现一切没有问题后，我才复课的。按剧情我必须对布莱斯相当冷淡以惩罚他那天离我而去，可为什么心里总控制不住地想和他说话？
这些天我骑车回家总是避开那棵树的地方，以免再次伤心。幸好我的爸爸为我绘制了一副树的油画，让我感动极了。不久后，我的“现场孵化小鸡”项目在学校的科学实验课上拿了金奖，这又让我重新高兴起来！五只受精卵鸡蛋全部孵化成功！小家伙们像小天使一样可爱，我决定把它们养大！
没几周，它们就在我家花园里张大了。
有一天，我发现它们居然开始下蛋！后来鸡蛋越来越多，家里都吃不完，于是我决定卖掉一些，余下的送给我的邻居布莱斯一家。
几乎每周，我都会送新鲜鸡蛋给布莱斯。起初我以为他们家很喜欢吃鸡蛋，因为每次布莱斯都显得特别高兴，而且他们家吃鸡蛋得速度也很快。但直到有一次，我发现他根本没有把鸡蛋拿回去，而是丢在了垃圾桶！哦！是的！他把它们像垃圾一样丢掉！虽然我知道他也是按剧情来的，但为了力求真实我必须带入自己的真实情感，而且他完全可以改写剧情啊？！他为什么没有这么做？为什么一定要伤我的心呢？现在我讨厌他！
MOVIE：《Flipped》
SCENE 18 CUT 05
真糟糕！我不是那个意思！
虽然很想接受她的好意，但我从小就对鸡蛋过敏。加上原本剧情里，我父亲嫌弃她家的环境，怀疑鸡蛋可能感染沙门氏菌。所以只能偷偷把鸡蛋处理了。谁知那次居然被她撞了个正着！我只好向她坦白。她伤心幽怨的眼神让我产生了负罪感。另外，我觉得这个女孩演技简直了！根本分不清她是在表演还是动了真情？
“我很抱歉。”我发自内心地对她说。
“不，你不会。”她跑远了。
那天夜里在月光下，外公对我说着经典台词：“有的人浅薄，有的人金玉其表。有一天，你会遇到一个如彩虹般绚烂的人。当越见她，你会觉得其他人都不值一提。”按剧情，这时我心里应该有些异样的感觉。那晚我闭上眼睛细细捕捉这种感觉很久，很久......
之后几周在外公的帮助下，朱莉用自己小小的身躯居然把自家院子整个重建了！她支起了树篱，还种上了好几种花。从外公口中我才知道她们家这么些年没有打扫院子是因为朱莉的爸爸正在供养他的智障弟弟，一家人必须省吃俭用。这让我重新认识了这个叫做朱莉的女孩。
虽然在进入剧情之前我对大纲有些初步了解，可为了达到真实感动的效果，许多细节博士并没有曝露太多。另外，我在这部剧至少已经生活了一年，也渐渐把自己带入到布莱斯这个角色里了。
MOVIE：《Flipped》
SCENE 25 CUT 12
我很高兴布莱斯的妈妈邀请我们一家去她家共进晚餐。那晚我们两家人过得都很愉快，除了......剧本里我应该故意疏远布莱斯的，因为之前他嘲笑我那可怜的弱智叔叔加上让我摔下树那件事。作为演员，我无法主动改变剧情走向，除非客户主动做出改变。所以，按剧情我对他还是爱答不理。
很快，故事进入尾声。
学校展开了历史悠久的“拍卖男孩午餐”活动。女孩们可以选择心仪的男孩，用拍卖的方式获得他手上的篮子和一个共进午餐的机会。而布莱斯则成为活动上的枪手货，据说这次雪莉·斯道尔卷土重来，誓要把布莱斯给买下。但这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因为在布莱斯之前我已经花了8美元买了另一个小子。
“50美元，一次！”
“50美元，二次！”
“50美元，三次！”
没有意外雪梨如愿以偿了。
午餐的时候终于到了整部戏的高潮。
布莱斯他径真向我走来，我问他怎么了？他却紧紧抓住我的胳膊，打算吻我！天呐！按剧情，我必须表现的非常生气！我挣脱开他，任凭他在身后呼喊我。我头也不回，飞快骑回家。我的肺都快气炸了！我把自己反锁在房间里，任谁也别想让我开门！别想！那晚，在床上我哭了整整一宿，这是原本没有的剧情，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无法控制自己的眼泪。幸好其他演员以为我只是借机小小的发挥了一下。
MOVIE：《Flipped》
SCENE 25 CUT 15
演技进步这件事儿，其实还挺让我高兴的。
在看着朱莉哭着骑车回家的背影时，甚至有几秒钟我真的挺动心。不，我应该真的动心！我不顾好友的阻拦，发了疯似地追到她家。在窗口，门口拼命喊她名字，尝试打电话给她，但都没有得到回应。两天后，我暂停了。因为我想到一个绝妙的主意，足以表达真心。
MOVIE：《Flipped》
SCENE 25 CUT 16
两天后，布莱斯终于收手了。就当我以为一切彻底结束时，那天下午，我正在前厅看书，透过窗帘，我看到他居然在挖我家院子！天呐！他怎么这么自说自话！
“我同意的。”一旁的爸爸正在看报纸，头也没抬。
“可是......为什么？”
布莱斯当然知道我在看他，他一边挖还不时的从窗口向房间里望。当他把那株藏着的小树苗拿出来的时候，我的愤火一下子就被熄灭了。无需多问，从叶子的形状和树干的纹理来看，这是一株无花果树！
我打开门，径直走向他，他那双再次发光的眼睛指引着我。我知道布莱斯仍然欠我一个吻，但不会让我等太久了。我站在他面前才发现，我们这些年没有真正好好的对谈过。
“需要帮忙吗？”我问他。
“是的。”他笑着说。
就这样，我们一起在院子里栽下那株无花果树并且聊了很久，很久.....《Flipped》 Ending
当我从睡梦中醒来时，发现自己正躺在医院的病房里。过了将近5分钟才意识到整部剧已经在昨晚结束了。又过了10分钟，博士进来了。
“怎么样？”我满怀期待的询问。
“关键场景，苯乙胺醇指数正常，多巴胺正常，肾上腺素指数略低。”博士看着手上的平板电脑说到，“心跳84，瞳孔大小102%，体味和体温均属正常。很抱歉，恐怕这次模拟爱情疗法失败了。”
“我就知道。”我耸了下肩。
失去爱的能力是这个时代人类的新绝症。医学上称之为“失爱症”，“Abandoned By Love”。正如同字面意思，患者无法陷入“爱情”里，绝对不会对任何人动心。他们仿佛“爱神的弃子”一般，但除此以外和正常人并无二致。
作为罹患百万分之一几率疾病的我，是不幸的。但生在一个富可敌国的家庭，却让我有机会使用当前的最新医学成果——模拟爱情疗法。从这点上来说，我又是幸运的，尽管治愈目前还只存在理论上的可能。
治疗的原理其实很简单，就是通过模拟那些感人的经典爱情故事，作为一个点火装置，重新唤起病人大脑里对爱情的渴望。为此，我的家族买下了整颗影视星球，包括数以万计的演员、导演和工作人员，并专门为我改建成了一个模拟世界。于是在博士的指挥下，我的第一次模拟爱情疗法在一年半以前开始了。
“应该有几秒是动了心的。”
“可惜无法体现在数据上。”博士推了下他的眼镜，“但作为一个开始，结果还是可以接受。毕竟没理由第一次就成功，是吧？”
“那当然，我对博士的治疗方案还是很有信心。”
“非常感谢你的信任，其实我觉得下次由你自己选择那一部电影作为浸入式疗法的剧本会更好。”
于是，博士滑动了下手指，我的眼前立刻投射出一张张正方形的老式电影海报。我随即也滑动手指，海报跟着我的动作左右移动。《The Bridges of Madison County》、《Roman Holiday》、《Ghost》、《Notting Hill》、《Legends of the Fall》、《重庆森林》......看着这些人类在太阳系时代创造的古老爱情故事，不知道剧情的我完全无从下手，还是干脆随机选择？焦虑加快了我手上的动作，而飞驰的海报已经变成一道环形的残影......
02
MOVIE：《？》
SCENE 01 CUT 01
车厢慢慢停止了晃动，我被躁动的人群弄醒。
一缕阳光夹杂着许多说不清的古怪味道让我突然有了精神。乘客们纷纷从座位上竖起身提走属于他们的行李，车到站了。
这里是香港，一座已经不存在的城市，而关于这部剧这是我仅有的资料。
博士说，爱情的本质是意外。而意外存在于宇宙真理与真理的缝隙间。太过正确的决定不会创造意外也不可能产生爱情。所以他决定，这部剧完全任由我自己探索，连一个大纲也没给。
我手上提着的是一个红蓝色大袋子，身上穿的一件灰色西服。通过旅客的衣着和车站的自动扶梯可以大致判断这里的年代——太阳系时代，2000年之前的香港。但具体就不知道了，毕竟人类离开太阳系已经太过久远。
出租车穿过拥挤的香港街道，漫天的广告牌肆意地在城市上空生长，它们鳞次栉比的排布，与狭窄的大楼组成一个个奇妙的空间，这不就是后太阳系时代的赛博城市的雏形吗？我之所以会乘上出租车，全因为从口袋里摸出的这张纸条。上面写有一个陌生的地址，地址下方是“姑妈”两字。
“你揾边个啊？”
锈迹斑驳的铁门后面露出一个神色紧张的中年男子，他用得应该是某种古老方言。我只能把纸条拿出来给他，然后手舞足蹈的比划道：“姑姑，我找我姑姑。”
随后门被打开，我进到一个破旧的三居室，客厅里还有几个陌生女子正在打麻将——一种古老的赌博游戏。她们互相说着我听不懂的话。中年男人进到里屋叫人，不一会，一个烫着那种老式卷发，手抱小狗的中年女子穿着睡衣蓬头垢面的出来了。
“小军啊，你来了呀......”
MOVIE：《？》
SCENE 02 CUT 03
很快，我就知道了一点故事背景。
剧里的姑妈是那种更早移民到香港的所谓大陆人。她经营这间妓院已经好多年了。这让我有点后怕，该不会爱情故事在妓院发生吧？我带着这样的想法惴惴不安的过了好些天。但幸好，后来我发现和这些女孩没有什么发展可能。
住下来的这些天，我也不得不帮姑妈买菜跑腿干点力所能及的小活。可是，小摊贩们说的那些古老方言——粤语，我既听不懂，更说不来。姑妈看我成天没有正事，便介绍了一份做帮厨的工作，说让我从头学起。就这样，我每天跟着师傅，从清早一直忙到晚上9点。高强度的工作，让我有点埋怨博士为何选择这部剧？不过渐渐，这些平凡的市井生活让我也开始入戏......
MOVIE：《？》
SCENE 05 CUT 07
我发现我喜欢上80年代的香港。
因为老式的街机房、因为第一个月的工资单、因为冻鸳鸯、因为流行歌，也因为现实中已经绝迹的麦当劳。
那天恰逢休息日，我拿着第一个月的工资来到了街角那家心心念念的麦当劳。空气中炸薯条和番茄酱的油脂气味扑面而来。我从人群的最后面开始排队，慢慢挪到了点餐台。
“先森，你要点乜？”
一个清秀面容的女服务生对我说。
“据.....五爸......套餐”我用蹩脚的粤语回答道。
“还有乜？”
“谋了，多少钱？”
在付了8块港币之后，我看到麦当劳的店内招聘海报，心想，快餐店打工应该比当厨子要轻松吧？跳槽不算太破坏剧情吧？于是我又结结巴巴的问女服务生：“你哋......店里......怀招人么？”
“经理，有人揾。”女服务生麻利地往后厨叫到。
不一会，一个戴眼镜的斯文男人出来。我拿着我的餐盘找到一张无人的桌子，和他面对面坐下。经理的招人要求很简单，会说粤语，可我显然不行。不过由于我的英语很好，经过一番拉扯，最终经理表示这家店所在的街区主要还是适合用粤语沟通，建议我尝试中环或者湾仔的那几家，他可以为我引荐。
啃着汉堡的我，心里正盘算如何骑车去维多利亚湾的对面？这时，发现一个拖地的女服务员正慢慢向我靠近。她弓着背，用倒退的方式来到身旁。当她抬起头的时候，我发现这不是前面帮我点餐的那女孩吗？她月弯形的眼睛笑起来很有记忆点。
“你英语很好啊？”
“还行吧。”我一边嚼着汉堡一边说。
“英语好何必去快餐店打工？想去哪里找工作都可以咯？”
我看着她，发现她脸上还有一点雀斑。
“普通话这么好，你也不是本地人啊？”
“我是广东人，半个香港人。”她似乎有点生气。“哎，不说这个了。香港这里有学校，专教人讲英文的，我看你英文不错，想不想试试当个老师啊？”
MOVIE：《？》
SCENE 07 CUT 02
李萍是和我差不多时候到得香港。她除了在麦当劳打工之外，还在这间专供大陆人学习英语的培训机构里当保洁和业务员，空闲的时候还兼职摆摊做一些小生意，也会用赚来的钱炒股。有时我们下班顺路，我会用自行车载她回家。她说，在香港，自行车不叫车。看她每天忙碌而充实的生活，这种状态似乎也影响了我。我现在在这家英语机构专职教英语，帮厨的工作自然早就辞掉了。可做老师在香港那个年代也挣不了太多钱，所以，有时候我会“投资”李萍的小摊，我们以合伙人的形式做些小买卖，以此实现两个人心中不同的香港梦。
“你为什么来香港？”那天在自行车后座的李萍问我。
“香港钱好赚啊。”我骑着车穿梭在拥挤的麻油地。“有了钱回家娶个老婆，再盖栋房子，人生就圆满了。”我觉得那对当时的年轻人来说，这种想法应该很普遍，就把自己的人物背景也设计成了这样。
“我不一样，我不打算回去了，我要留在香港。”李萍说。“既然出来，就没必要回去......”这时，从路边不知哪个商场里飘来一首很具年代感的流行歌，隐隐约约听到在唱，甜蜜蜜，什么笑的甜蜜蜜......更要命的是她也跟着哼了起来......
MOVIE：《？》
SCENE 11 CUT 04
除夕夜的这场雨是谁都没有预料到的，甚至今天早上凤凰台也没有丝毫预警。这让我们合资卖磁带的小摊变得无人光顾。上千盘磁带必须通过折价处理才能收回一点点成本。这也让李萍的心情落到了谷底。
“我早说了，香港没有人听她歌的，只有大陆人才会买。”
“你知不知香港多少大陆人？”李萍像一个打输了游戏却不肯罢休的小孩。
“要不是这该死的雨，你现在就等着数钱吧！”说完，她低下了头默默抽泣。
我知道这次的损失可能让她半年都白忙活了，于是我冒着雨给她买了一瓶维他奶，算是一点精神上的安慰。
那天，她和我说了很多从前的事。说了她和姐姐在广州打拼的那些日子，说了她们怎么靠卖磁带赚的第一桶金，而我只能做一个听众，因为我既不知道关于我的任何故事，也不知道这部剧的任何信息。我们收摊后，只能冒雨来到我的住所。我为李萍下了一顿饺子，算是一起过个年三十。那晚，或许是因为这些日子的打拼实在太累，也或许是因为单纯的保护欲或别的什么东西，我和李萍在一起了。我想我应该是恋爱了？我不知道......
MOVIE：《？》
SCENE 13 CUT 02
从此下班后，我就常常载着她回到麻油地的住所，周末又载着她去逛中环、旺角、维多利亚湾、南丫、九龙......我们几乎每天都在一起，那是我和李萍最甜蜜的时光。渐渐的，由于培训机构里的学生多了起来使得我的收入也水涨船高，这让我很高兴。不过和李萍在一起的这段日子里，我始终搞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是恋人吗？她总说我和她不是一路人。是朋友吗？我们又好像早已鱼跃了雷池。
MOVIE：《？》
SCENE 15 CUT 12
很快，好日子就结束了。
由于香港股市遭遇了一场世纪大崩盘，导致李萍几乎亏光了所有积蓄。据我所知，她还欠下了不少高利贷，只能利用周末兼职帮人做按摩来还债。看着李萍日益憔悴的脸庞，我决定在她生日那天，送一份能表达我心意的礼物好让她暂时忘了这些糟心事。
MOVIE：《？》
SCENE 16 CUT 02
“你来香港后，为什么不再和婷婷联系了？”
对于姑妈的突然发难，我现在只想问一个问题：婷婷是谁？
“没......没有时间......”我编了一个所有渣男都会编的理由。
“哎呀，再没有时间也不能不联系人家，毕竟是你的未婚妻嘛。”姑妈递给我一张纸条，“这是婷婷的新号码，你赶紧找空联系人家吧。”
“未婚妻？好......”
MOVIE：《？》
SCENE 16 CUT 03
“为什么现在才打电话给我？”
“我......把号码弄丢了，加上太忙......”
“是不是有其他女人了？”
“啊？”
“我下个礼拜来香港，我和爸妈说过了，我们一起打拼。”
“我在这里很好啊，没有其他人......”
“就这样。”
她挂断了电话。
我几乎能预感到两个雷厉风行的女人之间必会有一场battle。这......这该不会是一部狗血剧吧？
MOVIE：《？》
SCENE 17 CUT 01
由于婷婷下周来香港，所以我为婷婷和李萍两个人都准备了份礼物——两根一样的金手链。
“咚。”我的脑壳传来一阵巨痛。
“你是不是缺心眼？给我和你未婚妻买一样的手链，这以后怎么交代？”
“好朋友之间买个礼物没有关系吧？”
“我们两个现在这种关系，你心里怎么想的？你到底懂不懂啊？”
我当然不懂！我有病嘛！失爱症啊！但是嘴上还是好声好气的说到：“我会和她解释的。”
“这不是解释的问题......”李萍看上去很痛苦。“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你不要这么生气了，大不了我帮你多打几份工一起还钱。”这是我的真心话，其实在心里我早已把她当成自己人。
她却无奈地摇摇头，“你的理想是和婷婷在一起，不是我。”月弯般的眼睛里流出几滴晶银的泪珠。“小军同志，你来香港的目的不是我，我来香港的目的也不是你。”说完李萍把我晾在原地，独自穿过人来人往的十字街头......
MOVIE：《？》
SCENE 20 CUT 01
自从那晚的分别后，我和李萍的关系也被按上的定格键。
之后在香港的两年，我都与婷婷生活在一起。其实见面以后我才知道，婷婷不是那种所谓的“凶悍女人”。她的性格相比李婷温柔内敛许多。但是，如果遇到原则问题就会马上变得特别“拧”，一步都不肯退让，就像那天电话里一样。
这两年我们和李萍并不是没有联系，事实上她依然是我在香港最重要的朋友。李萍帮婷婷介绍了一份钢琴老师的工作。另外，两年间她不仅还清了所有债务，自己还在房地产行业干的风生水起。这都得益于她交了个有势力的古惑仔男友——鸡哥。鸡哥是那种年少在麻油地起家，一路打到湾仔得老一辈古惑仔。虽然现在人到中年但依然一身腱子肉，一看就是打打杀杀惯了的。据李萍说，鸡哥是自己当年在按摩店的常客，两人一来一往，加上李萍本身具有的洒脱个性，于是就被鸡哥看上了。李萍也真有点本事，她接手了鸡哥的几处生意都干的有声有色不说，还自己开了家房产中介，生意依旧火爆。
虽然我和李萍已经结束关系很久了，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会下意识关心她的近况，但我清楚这绝不是爱情。我现在爱的人是婷婷，我和李萍说到底可能是一种特别的友情吧。
MOVIE：《？》
SCENE 22 CUT 02
最终我们还是决定把婚礼办在香港，不仅因为我和婷婷这几年生活在这里，更重要的是我们也打算在香港就此定居。婷婷想在婚礼上戴着我当年送给她的那条金手链，因为款式和颜色十分搭她的白皙肤色，这也为我省去了一部分买首饰的钱。但是，婚礼依然有太多需要用到钱的地方，除了要筹办酒宴，招呼老家的亲戚们，我们还得为晚宴准备一套体面的婚纱。对于这类事情，我向来是一窍不通，婷婷只能找来李萍帮忙，于是在一个周末的下午，李萍开着车，我们三个来到了尖沙咀的金巴利道挑选婚纱和礼服。婷婷试了很多件，最终在李萍的怂恿下，我们选择了一套在当时看来有点大胆的款式。买完东西后，因为婷婷下午还有舞蹈课，所以她先走了。就这样，车里只剩下了我和李萍。
这是两年来，我们分手后的第一次单独相处，尴尬的气氛在没人说话的时候显得分外明显。很快，我就试图主动打破这种尴尬。
“今天真谢谢你啊，这么忙还帮婷婷选婚纱。”我的语气尽量表现得自然。
“不要这么说，应该的嘛。”她微微顿了顿：“婷婷这么好的女孩，结婚一定要选件最好的婚纱的。”
“她今天很开心，真的谢谢你。对了，你下午还有会吧？把我放在下个路口就行了。”我和李萍说。
“没事的......其实也没这么忙，你不是要去旺角那边？不如我送你。”
“好......”
周末的香港，车流鳞集。
我们走走停停，一路无话，几公里的路程，居然好像开了几个小时。
为了避免无聊和尴尬，李萍打开了车载广播。于是，从音箱那头传来了熟悉的旋律：“Good Bye My Love, 我的爱人......”这是当年我和她最喜欢的歌手的几首代表作之一。霎那间，在这个与外界隔离的逼仄空间里，时间仿佛又倒回两年前：我初到香港、在麦当劳遇见她、在英语补习班一起工作、一起分析股票、一起摆摊卖打口碟......一幕幕场景好像碎片穿越时空般在我脑海里盘旋......不行，下周我就要和婷婷举行婚礼了！我还在胡思乱想些什么？我和李萍早就是过去式了，不是吗？
“时间过得可真快，当年这些歌多红啊！”李萍说。
“是.....是啊......”可能是错觉，我发现李萍的眼睛也有一点湿润。难道她也有一样的感觉？不！她应该只是单纯的被歌曲或气氛打动了。这时，李萍抬起手，去找放在仪表盘上的纸巾盒，“不好意思啊，这首歌太久没听到了......”她的袖管滑落，露出手腕上的一根金色手链。不会有错！那就是当年我送她的那根！她原来一直带着！不行！我告诉自己爱的人是婷婷，是下个礼拜要与我结婚的那个女人，而不是李萍。
“就在这里吧，前面到了。今天谢谢你。”
“没关系。”
我下了车，像个逃兵一样头也不回地把自己扎入人群。看着红灯熄灭，绿灯亮起。对面的人潮向我涌来，而我像一条逆行的小鱼，在人流组成的海浪中倔强前行。倔强掩饰着害怕，而害怕的是什么？我不清楚......
“滴滴滴——！”汽车喇叭的蜂鸣从耳后袭来。
是她在按车喇叭吗？我缓缓回头，目光穿过拥挤人潮，看向她的那台自由光，看到车里的那双眼睛也在看着我。下一秒，我转身向她走去......
MOVIE：《？》
SCENE 26 CUT 14
“人不可能同时坠入两条爱河。”小时候不知从那篇文章里看来的这句话，成为了我的人生信条之一。
虽然在真实生活里，由于患“失爱症”无法体会这种细微的感受，但我也找到了某种替代，比如，当我喜欢歌手A时，必然会对歌手B有所保留，因为我的闲暇时光一定会多分给歌手A，这是一个客观选择的问题，也是精力分配的问题。但后来我发现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理性自圆其说，比如，“一见钟情”、“无条件付出”、“生死相许”......比如“爱”本身。
MOVIE：《？》
SCENE 28 CUT 01
在亲口告诉婷婷我和李萍的过去，并且现在还是忘不了她之后，婷婷居然异常“冷静”。虽然想象中的急风骤雨并没有到来，但看着她那双如同死灰般的眼睛，我清楚的知道她已经把我判定死刑了。说实话在那一刻，我对婷婷有一种强烈的负罪感，那种感觉多年后依然无法释怀。
那晚，李萍也去和鸡哥摊牌了。
我在雨夜里守了她一整晚，但始终没有等到李萍回来。
后来听她的朋友说，鸡哥犯了事，那天晚上正好要逃离香港。李萍应该是不忍心在这个档口抛弃鸡哥，于是一念之间选择了和他一起逃亡。至于他们现在去了哪里？完全没人知道。他们逃走之后，我就被请进了警局好几次。由于警方无法从我这里问出任何有用的信息，最终还是不了了之了。但从此，我和李萍就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失去了联系，而我也无法再回头去找婷婷。
MOVIE：《？》
SCENE 30 CUT 01
时光飞逝，一晃几年过去。
我从一个英语培训机构的老师变成了跨国公司的中层管理者。就在去年，我由于突出的业务能力和英语水平而被公司调配到纽约总部。就这样，我只身一人带着唯一的行李箱奔赴了一场一万三千公里的旅程。
“今日凌晨，在中华街发生了一起枪击案，死者为一名中年华人男子。据可靠消息称该男子曾与当地不法组织有染。另外，纽约移民局表示没有发现该男子档案，怀疑其为不法移民 ......”电视里的NBC新闻正滚动播放着。我关掉了电视准备上班，毕竟这类枪击案在纽约、在那个年代都不算新鲜事儿。
也许早已习惯香港的繁华和拥挤，纽约对我来说只不过是另一个香港而已。在这里的三百多天，我依然按照自己在香港多年的作息生活：7点起床，7点半边吃早饭边看电视，8点半到公司，晚上12点必须熄灯。
我走过拥挤的曼哈顿街头，这里拥有几乎全世界所有地方的人，他们为了各自不同的梦想，来到纽约、来到这里。经过Bloomingdale's的时候，我和很多人一样，都会驻足在户外电视展柜旁看一会免费节目。但今天当我经过的时候，发现那边围着地大多数是华人。我挤进人群发现电视正滚动播放着华语新闻：“她在1995年5月8日17时30分，终究放下了家人与全世界广大歌迷而撒手人寰......”啊！是那位歌手！曾经我和李萍最喜欢的那位歌手！早就有传言说她患有严重的气喘病，没想到在事业当红期以这种方式离去!霎那间，我感受到世事无常......随着电视里播放起那首她当年最火的歌，好多年前的往事也被勾勒起......当我转过头，打算继续在纽约的生活，却发现一个熟悉的侧脸也在看着电视，那张脸上也有未干的泪痕。当她也转过脸，我们四目相对的时候，电视里传来那段熟悉的歌声......
“甜蜜蜜，你笑的甜蜜蜜...”
《甜蜜蜜》 Ending
“所以，最后你们在一起了？”
“遇见李萍后的第二天，我不就在这里醒过来了吗？”我没好气的对博士发火。
“别生气，别生气，最终不是圆满额ending嘛？。”
“你们真的很过分！我和李萍分别这了这么久?就不考虑我的心情吗？”我显然对剧里的故事还耿耿于怀。
“好了，好了，这幕是事先安排好了的，下次会告诉导演让剧情延续一些，至少不用结束的这么突然嘛。”博士扶了一下眼镜又说：“适当的延续也许会对治有些帮助。”
“这次的生理指标总正常了吧？我有好几次都心跳加速了呢！”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心里还是没底。说实话，我分不清在剧里的那些感动、愧疚、愉悦、彷徨、欣喜......哪些是基于爱情产生的，哪些只是单纯的感官反应。
“是的，好几次我们都以为要成功了，但......”博士顿了一下说，“因为这次剧情时间比较长，完整报告要等明天才能出炉，你先好好休息一下吧。”
晚上，我一个人躺在房间里，窗外是璀璨的星河。我的头顶上方正是这颗被标记为B-23的影视星球。它看上去比我们的母星小了好几圈，但用来做影视基地绰绰有余。整个实验室建在B-23的远地轨道上，如果夜晚从这里俯瞰行星上的主要大陆，可以发现几处灯火通明的城市。哪一座是香港呢？那一座又是那颗无花果树小镇的位置？李萍和婷婷这些演员应该可以放假了吧？感谢她们陪伴我演了将近五年的时间，虽然现在人类的寿命能够延续到二百年，但是五年依然不短了。甚至有好长一段时间我把自己带入到小军这个角色，几乎分不清现实和戏里......我开始做梦，梦到我和李萍举行了婚礼，而那个叫做朱莉的小姑娘成为了我们的花童......
第二天一早，博士把检测报告给了我。“很可惜啊，结果还是没有成。”
“不可能吧？”我惊讶的情绪盖过了失望。
“苯乙胺醇指数全场正常，多巴胺和肾上腺素倒有几次达标的，心跳和瞳孔大小无明显变化，体味和体温也都正常。总之，我们仔细开会分析了数据，结合现场的视频......”
我很沮丧，至于博士后面说了什么我也没听进去。
03
之后的几年里，我们又陆陆续续尝试了好几部剧。除了传统的爱情故事之外，还有些科幻和奇幻题材也被挑选出来演绎。比如，我曾扮演鬼魂与女主相隔阴阳两世共同完成陶艺作品；又比如，一次我掌握了穿越时空的能力与70年前的当红女星发生了一场浪漫邂逅；还有一部剧里我甚至成为了上古时代传说中的神仙，对着同样是神仙的女主说着爱她一万年......
“还是没有成功吗？”
“很抱歉，所有生理数据代入推导模型里得到的结果就是这样。”
“博士，我想知道正常人陷入爱里是什么样的感受？”
博士闭上眼，仿佛在回忆，过了一会他说：“独一无二的美妙体验，心动、占有、心痛、嫉妒、念念不忘、全世界、支撑点、寄托......太多了。”
我也闭上眼，回忆在这颗星球所经历的故事中是否有曾让我心动的时刻？是否激起过占有的欲望？是否体验过心疼？是否还对谁念念不忘......
“这次我想自己选一部剧。”我说。
“这可不行，为了安全治疗可能需要停止了。再过五年左右这个星系里的恒星黑子将进入活跃期，届时B-23会变得极不稳定。你看到星球上那些峦叠的山脉了吗？”
“您说是在城市边上的那些山峰吗？”我问。
“对，那里80%都是活火山。恒星星核的磁力颤动将于B-23发生共振，累积的压力只能通过地震和火山来发泄......”
“这些我都知道。”我打断了他。“但我想，最后一次剧本加上准备的时间，应该用不了两三年。”看着博士有些犹豫我又说：“这是最后的机会了，爆发有可能摧毁整个影视星球上的设施。虽然我们有近二百年的寿命，但我也不想再白白花十几年的时间等重建，博士难道您也不希望治疗能够早日成功吗？”
博士在沉默了良久之后，对我说，“先说说你选哪部剧吧？”
我调出了全息的电影海报封面，熟练的滑动手指。那些海报好像转轮一样飞驰过后，最终停格在一张两个亚裔情侣相拥的海报前。我不知道为什么会选择一部科幻轻喜剧，可能体验过了许多生离死别的痛苦爱情后，喜剧对我来说是一种不一样的尝试。也可能扮演过鬼魂、少年、牛仔、浪荡公子、白领和神仙后，想找一个完全不一样恋爱对象——一个机器人。虽然具体剧情我不知道，但通常来说，这类科幻轻喜剧无论放在哪个年代都属于毫无营养的“爆米花电影”。
“我知道您可能觉得我在胡闹，但这部剧就是非常吸引我，具体哪里我也说不清楚。”出人意料的是，博士并没有表示反对，他只是说感觉“有点意思”，但我不知道他口中的“有意思”指得什么？最终我的意见还是被采纳了，就这样新的治疗项目再一次启动。剧组和场景的准备工作将耗去一年时间，在这一年里，剧情被严格保密，而照例我只能获得一个大纲。
十三个月后，我被送入一台只许容纳一人的微型飞船的睡眠舱内。就在启动之前，我问博士，“失爱症”的患者真的只有我一个人吗？博士给了肯定的回答，并且说：“关于不爱，可以有许多理由。但是，关于爱只有一个标准就够了。”至于什么标准，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始终没有得到答案。而最后印入我脑海的是博士那意味深长的一笑。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01 CUT 01
我在一间狭小而凌乱的房间醒来。
墙上贴着得限制级漫画海报彰显着屋子主人的独特审美和不凡爱好。而这个人就是我，我叫次郎，是一名独自在东京念大学的20岁大学生，与这个城市其他100多万大学生一样。确切点说，即使把我丢进人群里也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刷牙时，我对着镜子里的脸仔细端详了10分钟，除了普通甚至找不出更准确的词汇来形容。颜值，当然是母胎Solo20年的重要原因之一。至于另一个，就是性格了。我经常用不善言辞和内向，逃避一切讨厌或不想面对的事，却又常常在暗地里幻想能够战胜它们，把那些讨厌的人或事踩在脚下。对！懦弱又自大，胆小又贪心，说的就是我本人，甚至还有点恶趣味......
果然！苍天绕过谁？今天是我20岁生日，几乎没什么朋友的我注定将独自度过。因为周末的原因，我昏昏沉沉得将近睡了一整个白天，到了太阳快下山才想起来起床。奶奶说过，生日吃面会长寿。所以我起床不为别的，就为那一碗生日面，况且附近那家萨利亚的意大利面味道真心不错。
不过我没直接去餐厅，而是先去了百货商场。毕竟也是20岁生日嘛！还是要为自己选一件像样的礼物。我来到的这间百货商场算得上是附近最繁华的地方，在周末的时候，有不少白领女孩会来这里购物和消遣。我穿过位于一层的化妆品和奢侈品店铺，通过自动扶梯来到二层，心里盘算着买点什么好？但我清楚只凭兜里仅有那几万日元，如果想拥有一件像样礼物，那我后半学期可连拉面都吃不起了！
正当我左顾右盼的时候，居然发现有一女子穿了身太空服！没错！就是那种绫波丽穿的太空服，走在商场里！是Coser吗？最近这些小姑娘很迷这个。但仔细看又不是绫波丽，她穿的是一件淡灰色太空服，紧贴身体的纹路与反光材质的运用和EVA里完全不一样。
“太空服少女”也是左顾右盼，最后她拿了件黑色小礼服和几件内衬后，对我嫣然一笑。“什么情况？”我自言自语。只见她进到更衣室，等再次出来，已经换了身不那么招摇地衣服。然后，我眼睁睁的看着她没付钱就下楼了！这......是穿霸王衣吗？
显然，这段小插曲没有改变我原本的购物计划。在为自己挑选了件绫波丽手办后，我来到了那家萨利亚餐厅。但，正当我刚坐下准备享用意大利面的时候，那女孩儿又再次出现了！这次，她竟然径直向我走了过来，还坐在了我对面的椅子上！
“这家店的意大利面好吃吗？”
我呆呆地看着她笑魇如花的脸庞。可能因为嘴里的面条和内心的惊讶，我没有回答。
“我今天也过生日哦，不如我们拼单吧。”她笑盈盈的回头喊道，“服务员，再来一份菜单。”
“这个二份，这个二份，还有这个和这个，那个也来二份，还要这个年份的波尔多红酒......”
“喂，我可没这么多钱付账啊......再说，你是怎么知道我今天生日的？”
“别管这么多啦，我请你就是了。”她对我眨了下眼睛。
仿佛所有的生日都是扎堆过的。在等待上菜的间隙，我们的邻桌——一支棒球队，为其中的一位队员也唱起了生日快乐歌。他们开香槟，吹蜡烛，还把蛋糕打在每个人的脸上。
在他们的打闹声与歌声中，我们的菜上齐了。那女孩子也没客气，直接开吃。10分钟后，看着满桌的杯盘狼藉和空空如也的酒瓶还有那条超长的结账单，我面露难色。
“放心吧，我来搞定。”她接过账单走向服务台......
于是我独自在店门口等她。
11月的东京街头冷风冽冽，我倚在行道树旁。关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有太多问题：她是谁？为什么主动接近我？为什么要偷商场里的衣服？太空服又是怎么回事......这一切，只有等她结账出来再问吧。
不一会她从旋转门内冲了出来对我吼道：“快跑！”
看着她飞快跑过身旁，我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事情！于是也跟着跑了起来。
“你没钱吗！”我边跑边吼。
“别问没用的，等下再说！”
我回头看到保安和经理正紧追不舍，心里那叫一个后悔。这下好，那家馆子以后是再也不能去了。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02 CUT 12
为了躲避追赶，我们逃进熙熙攘攘的中华街。穿过正在露天听曲儿的人群后，在水果摊，她随手顺了两个苹果，一个给了我。刚吃一口，我们就发现还没有摆脱他们，于是只能继续跑。一路跌跌撞撞后躲进到一家戏院。情急之下我们偷穿了戏服融入正在表演的戏班里。一番你追我赶后，顺利逃脱，只留下被我们“大闹”过后狼藉的戏台和一群懵逼的戏班子。
在跑过3、4个街区后，我们才敢确定成功摆脱，于是停下来喘了口气。我偷偷看向身边这个女孩，虽然她也是位波波头美女和我的女神绫波丽还有几份神似，但行为却比明日香加葛城美里还要夸张！这会儿有太多问题想问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刚才的逃单经历是我人生20年以来做过最大胆的事，我在紧张之余居然还夹杂着久违的畅快和刺激，虽然以后不能再吃那家的意大利面，但今天也算打卡了所有的菜品，其实并没有什么遗憾。就在胡思乱想之余，我发现她的眼神里居然流入出一丝伤感。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她说。
我点点头，面对这个今天才认识得陌生女孩，我没有什么挽留的理由。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问，但不久就会全明白的。”
她犹豫了一会说道：“现在我要走了，你把头回过去，我不想让你看到我的背影。”
我照办后，她又说：“答应我，数到一千后才能转过身，好吗？”
“嗯。”我答应到。
听见耳后脚步声并没有走远，我明白，她停住了。
“其实......我是从未来坐时间机器来的......今天玩的很开心，那再见了......”
直到她的脚步声完全消失。我才回过头，一束蓝光从街道的转角处射来，我握着兜里的绫波丽手办默默得自言自语到：“再见了，我也很开心。”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02 CUT 01
我不知道一年前的那次邂逅为什么会发生？但显然时间会冲淡任何东西，包括那次奇妙的生日。过去一年里我重复着平凡的日子，平凡到麻木，麻木到遗忘，仿佛和那女孩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今天又到了我的生日，明明决定再也不去那家萨利亚的我，却还是抱着侥幸心理回到了这里。在确定店员和保安已经换人后，我坐在去年同样的那张位子上，点了一份同样的意大利面。她一定会再次出现！我心里非常清楚是这份信念支撑我回到这里，到那时她会把一切解释给我听。
果然，在8点21分，她出现了。
一身蓝色连衫裙比去年更搭配她的波波头。她走过来把蛋糕和香槟放在了桌子上，面无表情的看着我，而我已经乐得像一个傻子。去年邻桌的棒球队换成了足球队，依旧闹哄哄的为某个队员唱着生日快乐歌，那边蛋糕横飞，香槟喷湿了每个人的衣服。很快，我也享受到了这种隆重的“服务”——她把我的头直接按在了蛋糕里，又如法炮制的用香槟给我淋了一个底朝天！我还正蒙圈的时候，她也对我唱起了生日快乐歌，诡异的是她唱的歌里居然还有伴奏......
这一切太奇怪了！正当我打算发作的时候。她一把抓住我的头又按进了蛋糕里。同时从耳后穿过一阵急促的风，伴之而来的是剧烈的枪响和顾客们惊恐的尖叫。等我擦干净眼前的奶油时，发现一个手持步枪的中年男子正对着餐厅疯狂扫射！与此同时，他居然转过身来用枪瞄准着我！我的天！难道今天就是我的忌日吗？我之后记忆变成了模糊的片段，只隐约记得一道人影抢过袭击者的枪并把他丢下了楼。而我好像倒霉的被子弹打中，渐渐失去了意识......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03 CUT 01
“次郎君，你醒啦？”
“啊！”我一阵惊呼坐起身，发现正在我的出租屋内。
“你怎么进来的？”
“你包里有钥匙啊，况且你家地址我早就知道了。”
“你到底是谁啊？”我一着急，发现肚子上传来阵阵巨大痛，低头发现腹部正裹着白色的纱布，上面还有些类似于乳胶一般的液体。
“这是？”
“你受伤了，不知道吗？”她狐疑的看着我。“好吧，其实我是机器人来着，从未来回来救你的。”
“什么......”
“就知道你不行，等着。”随后，她按了自己的额头，从逐渐变蓝的瞳孔里投射出一副全息图景：一个风烛之年的老头瘫坐在轮椅上，他的头歪向肩膀一侧。老头居然宣称是未来的我，而机器人正是他派来拯救自己的。在他的时间线里，21岁生日当天会被子弹打中头部从而终身偏瘫。于是老头费尽一生发明了时间机器和这个叫绫子的女机器人，用来改变过去，也就是我的命运。
“臭小子，仔细听着，绫子是我送给你的礼物，起初她可能只是普通的机器人，行为还有点僵硬，但通过与人相处，她会学习和提升的很快，就好像被注入灵魂一样......”
我看了看绫子，绫子对我眨了下眼睛。这......那里僵硬了......这不就是真人啊......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07 CUT 08
我和机器人女友的同居生活已经一个星期了。虽然她只是个机器人，但家里莫名其妙的多了个漂亮女孩，还是让我不大适应。比如，再也不能想光膀子就光膀子了。还有我觉得随时被人盯着，洗澡和上厕所的时候也必需注意避开她。当然，作为一名血气方刚的青年男子和恶趣味动漫爱好者，我也不是没幻想过和她有进一步的接触。但是，自打她搬进来的第一天就对我说过：“要是敢动歪脑筋，我不介意让你恢复原本的轮椅生活。”
不过，好在绫子并不是老头子说的那种具有“恐怖谷”效应的机器人。相反，从一开始她的表现就与正常人没什么两样，当然除了超常的力量和速度以外。不过，这其实也算不上缺点。有次我快迟到的时候她居然抱起我跑进教室，速度超过了200马。她还能接住老师掷来的粉笔，反手再把粉笔砸入黑板以示警告。为了不想太招摇，我现在尽量不敢带她去学校。
进入大二后，每个周末，我都会去家附近的炸鸡店打工，赚来的钱就买各种中意的漫画和手办，而绫子通常都会来店里帮忙。这天，我正低头忙着为排队的顾客点单，绫子也和往常一样做着拖地收拾餐盘的工作。常来我们店里的单身妈妈带着她只有4、5岁大的男孩吃完炸鸡套餐后准备离开。谁也没留意，他们就这样走出餐厅，随后传来女人的一声惊呼，同时听到剧烈的刹车声。“呯”的一声巨响后，我意识到出事了，立刻跑出店去，发现一辆集装箱货车已经一头扎入对面沿街的小店里，而单身妈妈正跪在地上惊慌失措。
但是很快，单身妈妈就和围观的人群一样，发现小男孩毫发无损的站在对面的马路牙子上。“妈妈！妈妈！我刚才好像飞了起来！”男孩向她妈妈挥手喊道。随后，人群里爆发出一声剧烈的掌声......这时，绫子不知什么时候站到我身旁，我发现她身上传来一股焦味，脚后跟还有一丝高温过后的青烟。
“有一手啊......”我对她说。“是你救的吧？”
她对我眨了下眼，用大拇指比了一个“good”。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13 CUT 05
除了超人般的体能外，本质上我觉得绫子跟真人没什么两样。但她有时会做一些“出格”的事，仿佛在宣告“我是机器人，不是人。”比如上周，她煮了我的宠物蜥蜴炖汤这件事儿，让我足足恶心了一个礼拜！还有次在大学同学的派对上，她喝酒喝high了，居然开启了激光投射和音乐播放功能，幸好当时大家都以为自己喝多了......
“你不是很先进吗？到底哪出了问题？”我实在无法忍受她近来越来越频繁的出格举动。
“不是该问你吗？你创造的我，有问题也是你的问题啊？”她怼的我有点哑口无言。看着我窘迫的样子，她忽然俏皮地一笑：“其实我是故意的。”
“你捉弄我......”我靠，现在机器人都有这癖好？我心里已经开始辱骂未来的自己了。
“对啊，因为我不想再演戏了。”她说这句话的时候，表现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认真。
“演戏？”我还是一头雾水。
“看来导演说的是真的，你的记忆被消除了。”
“什么？”What r u talking about?我的心里震惊到开启了英文模式。
“你知道你是谁吗？”
“我？白石次郎21岁在东京大学就读大二的学生出生在横滨神奈川区是家里的老二！”我几乎一口气说完。
“啧啧。”只见绫子在一旁频频摇头，大大的眼睛里流入出一丝怜悯。“我带你去一个地方，到那你就都知道了。”
“哪里？”
“出生的地方。”
“横滨？”
她没有回答，只是拉着我的手走出了我们合住的出租屋。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14 CUT 01
“5”
“4”
“3”
“2”
“1”
“起飞！”
只能容纳两人的蝶形飞船发出蓝光，借着底盘的6个推进器喷射出的高能粒子，飞船缓缓升空。在上升到大约4、50十米的高度后，突然一阵猛烈的加速。透过驾驶室前方的窗户，我看到那些高楼的灯光变成了一条条移动缓慢的光束。
“现在可以解开安全带了。”绫子对我说。
“你带我去哪里？”虽然现在的场景有点科幻了，但是我还是要尽量保持镇定。
“去找回你原本的记忆，小可怜。”她摸了摸我的头，仿佛她才是主人，而我只是个可怜的机器玩物，这让我有点生气。
“我命令你让我回去！该死的，你一定是哪里坏了！”
任凭我如何骂骂咧咧，她都没有理会，很快我就放弃了语言的攻击。
大概15分钟后，她说：“我们要到了。”
随着眼前的光束逐渐向后移去，原本黑色的背景上隐约出现了点点星空。我发现头顶正上方有个巨大的仿佛小行星一般的环形飞船，它正在缓慢的做着自转。
“小可怜，这里就是我诞生的地方。”
“这里是......天空基地吗？”我震惊的说不出话来。
“可以这么说吧，其实这里是位于新人类C-3星系的人造人空堡，我就是在这里被制造出来的。”
飞船从空堡底部进入。近看这座空中堡垒更是大的恐怖。估计整座空堡大概和东京规模差不多。很快，飞船停靠在轨道内，我和绫子终于来到了内部。我们进到电梯，随着楼层的攀升，身体从原本的漂浮状态逐渐过渡到有重力状态。随后我们骑上了一种两人座的悬浮摩托，这类轻骑非常适合在空堡内部纵横交错的道路上充当交通工具。
“就是前面那座工厂。”驾驶着摩托车的绫子回头对我说。
我依在她身后，只能点头。因为高速运动产生的强风让开口说话都变得非常困难，而且我的声音也根本传不进她耳朵。
直到从摩托车上下来，我才发现眼前的大楼竟是一栋高达千米的巨型建筑。我们进到工厂内部，绫子带我参观了装配厂房，巨大的空间里，一排排和绫子一摸一样的机器人正在流水线一样的履带上高速移动，布满整个房间的机械臂接力一样的为她们安装身体的部件。
“这里是零号女性机器人的生产厂房。我可是现在市面上最受欢迎的型号。可以做家政服务，也能做安保，还可以开启伴侣模式，怎么样是不是很厉害？”
其实从来到这座空堡，我就已经被刷新了三观。现在看到这么多绫子震惊感反而没这么强烈，也逐渐冷静了下来。“那你之前说，我的记忆被消除和这里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因为只有这里可以连上“云机”，恢复你的记忆。”
“云机？”
突然，我感觉脑后一阵眩晕，眼前的绫子图像出现了错乱，最后变成一片漆黑......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18 CUT 01
我是谁？
黑色如同深渊，白色的零星碎片从四周出现、融合、拼贴。当整个画面演变成全白之后，晕染和显现出一副人生图景——是我的人生。
我出生在一个富可敌国的家庭。而我们家族位于整个星系阶层的最顶端。因为依靠着前几代人在探索宇宙领域的杰出成就和积累的财富。我过着普通人无法企及的生活。甚至我的父母专门买下整颗类地行星给我。他们把它打造成一颗影视星球，星球上建造的城市，几万名人类和非人类演员，数千名导演，十几万工作人员。这一切的一切都只为了治愈一种我身上与生俱来的病——失爱症。
“醒了吗？布莱斯？”
我睁开眼，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凌乱的房间内。边上的绫子正眨巴着大眼睛盯着我。“怎么？还是习惯我叫你次郎吗？”
“可恶......博士居然没经过同意就擅自删除了我的记忆......”
“他也是希望通过这种方式，让你彻底入戏......”
“简直荒谬！”我愤怒的打断了她，“这是彻头彻尾的违法！形同谋杀！”
“傻瓜，别这么激动。你们一定签过某种协议。对整个医学界来说，治疗过程就如同一场实验。”
正如绫子所说，博士那只老狐狸的确在实验前与我签了厚厚一沓免责条款，该死的！里面一定有某些让他可以为所欲为的漏洞。
不过，这个叫绫子的机器人演员为什么要跳出剧情告诉我真相呢？她是怎么让我恢复得记忆？还有，博士知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一切？
“怎么样？布莱斯，哦，不，次郎，再不起床又要迟到了哦，难道今天还想让我扛你去学校吗？”绫子恢复了以往的标准式微笑。
“不用了，我想......还是把剧本进行下去吧。”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20 CUT 05
我还是一如既往的上学、打工。只是因为真实记忆恢复的关系，对于动漫和手办失去了从前的热情。但我依然不失为一个合格的演员，努力扮演着次郎这个角色。因为对我来说，时间并不宽裕。太阳黑子爆发期可能就在几年以后，如果这次治疗失败，次恐怕得等十几年。好在自始至终我对绫子都有抱有好感，虽然远到不了爱的标准，可我也很享受那种淡淡的喜欢和欣赏的感觉。其实我并不在乎她是不是机器人，尤其是她能够做出自主判断，主动跳出剧情帮我恢复记忆这件事，许多人类演员或许也做不到。可能对于人类来说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对机器人来说，这份工作就是全部。
但讽刺的是，绫子自从空堡回来后，整个仿佛变了个人，失去了原来的“生气”。她已经很久没对我笑了，说话语调也变得异常平淡，就好像那种古老的机器人腔。很多时候，在房间里我们两个相处，我甚至感受不到她的存在，她的故障率也在增高，打扫房间时常常打碎一些东西。走在路上，眼睛里的镭射光甚至会突然开启......这让我有点受不了。终于有一次，在她搞砸了我和同学的派对后，在酒吧门口借着酒劲，我对她发了火。
“你最近是怎么搞的！故障了吗？”
“对不起，我也不知道......”最近她总用“不知道”来搪塞我。
“是不是在空堡里发生了什么事？让你的程序出了问题？”我试着用平静的语调说。
“没有事情发生......请不要跳出剧情......”
“不要跳出剧情？当初可是你带我恢复得记忆？现在你的故障已经影响到主线剧情了，你让我不要跳出剧情？”
“因为我不想让你爱上我！”当她用几乎尖叫般的声音刺入我的耳膜，感受是如此真实和强烈。这种真实穿破了她是绫子我是次郎，仿佛也穿破了我是布莱斯的事实。
“为什么？是博士吗？”刚问出口我就否定了自己，博士应该是最希望治疗成功的人，这对他而言是极其重要的科研项目。
“不是博士，是我自己......”
“你自己？”
“是的，我自己。”她坚定的眼神让我不得不重新审视这款当代最高科技的仿生机器人。即使“意识拟态”技术已经在某种程度上让高仿机器人变得和真人没什么两样。但，关键是它们都拥有一个“核心任务区”，无论自主意识多么强烈，始终无法拒绝出生时就写入的“核心任务”。而绫子的“核心任务”不就是让我爱上她吗？
“怎么可能？你的存在不就是为了治愈我的“失爱症”吗？”
“那你现在爱上我了吗？”
“我......”
“我还是喜欢......好像现在的你，不喜欢你出故障的样子......”
“但，我终究还是个机器人，不是吗？”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知道什么？”我问。
“你的第一部剧，《Flipped》还得吗？”她微微低下头，把刘海微微抬起，露出一个带酒窝的笑容。
“朱莉！”我猛然脱口而出，“《Flipped》里的朱莉也是你？”
“是的，虽然经过一些面容改造，但朱莉的确是我扮演的。其实不止朱莉，李萍也是我，还有弗朗西斯卡、Rose、紫霞、美莉、阿菲......你经历的剧本里，90%以上的女主都是我。”
“他们真是会节省预算！”
“也不完全，有一大部分是我自己要求的。”
“你告诉我这么多，就是为了让我知道，你为了让我爱上你，付出了多少努力吗？”
“不，恰恰相反，我的行为和人格都是被程序设计的。今天我是绫子，但只需一些简单改造，明天我就可以是任何人。而这一切，都只是为了讨你欢心。这是我的任务！布莱斯，你明白吗？我不值得你为此付出真心！”
说完，她通红的仿生眼睛里流出几滴我们称之为眼泪的盐质液体。我的心感觉被什么东西暴击了一样，有一种无法言喻的悲伤。
“我们永别了，布莱斯。”最终绫子不顾我的阻拦，甩手而去。
她的飞船消失在天空后，酒吧门口就只剩我一人呆立在那儿。
不一会那些分不清是真人还是机器人的演员同学从酒吧出来，我佯装自己还是剧里的次郎，和他们一一道别。回家时，我走在亦真亦假的东京街头，经过和光百货的时候，商场响起了那个时代一位日本知名女星的代表作《ピリオド》，我的眼泪也随着银座的晚风飘落。直到最后我都分不清，她的离开是剧情安排还是跳出了剧情的选择，也不知道博士此刻有没有检测到我的体征。慢慢的心里的伤感变成了悲凉，很久之后，我依然清晰的记得那种疼痛的感觉。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22 CUT 01
我不太确信是不是真的对这个机器人动了心，她不在的日子里，我回归了一个21岁男生本该有的平凡生活，上学，打工。只是在脑海里，绫子总会不经意地出现在以前我们一起的那些地方。于是，为了排解孤独，也为了让自己不过度想念，我养了玲玲——一只宠物猫。
很显然，博士那边并没有打算结束这次剧情，可能是我的体征表现优异吧？另一方面，我也确信博士不知道我已经恢复记忆这件事，更不知道绫子跳出剧情和我说的这些话。博士的判断只能依靠一些实时监测的数据以及剧组给的每周剧情简报。为了维持所谓的“黑箱效应”，连微型摄像头可能都没装几个。
一天周末的下午，我和玲玲在天台欣赏夕阳。（关于玲玲我做过彻底检查，它如假包换是一只真正的猫。）手里的朝日啤酒喝到只有四分之一的时候，我把易拉罐丢了出去。残留的酒液产生的离心力让铝制的罐子飞速旋转，砸向了对面的广告牌。当罐子和广告牌碰触的瞬间，啤酒花像烟花一样四撒开来，在广告牌上留下了一朵水印。“喵！”突然，玲玲发了疯似地从阳台跑下楼。我正奇怪，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却发现对面的广告牌开始发生倾斜，它左摇右摆，最后竟然直挺挺地砸向地面！与此同时我感觉到脚底传来了强烈的震动感，巨大的轰鸣声从四面八方包笼过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颤抖，看着远处轰然倒塌的天空树和政府大楼，我意识到——大地震来了！
房屋倒塌的速度远远超过我逃跑的速度，在从天台下来的楼梯上，我一脚踩空，随着二楼天花板和天台的地板一起掉落。就当我觉得自己要Game Over的时候，一只手抱住了我，在仿佛慢速播放的画面里，我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一个我朝思暮想的脸庞，她来救我了！
“绫子......我就知道......”
“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她抱着我跑向街头，在一块相对空旷的广场上才把我放下。现在眼前的这座模拟东京仿佛末世一般，所有目力所及的高楼正在下沉坍塌。而空地前的马路和居民屋早已变得一片狼籍。汽车与汽车相撞烧起的熊熊大火，四散奔逃的演员，还有一些以前不曾看到的蝶形飞船正在起飞。
“是到导演组，这群自私的家伙。”
等绫子把我放下来，我才发现她身上已经有好几处刮痕。
她扶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的飞船还在前面。”
“太阳黑子？是太阳黑子提前爆发了？”稍稍冷静点后，我问到。
“我也是15分钟前才得到的消息。该死的，那群安全部门的人误判了，包括博士在内！”
“是博士派你来救我的？”
“不是，治疗基地离这颗恒星更近，恐怕在撤离前根本没时间下达命令。”
“可恶的家伙，可我还在这颗星球啊？我可是客户啊！”我在心里发誓，如果这次能逃出去一定饶不了这些家伙，事实上我的父母也不会饶过他们。
“不可抗力条款，你父母也一定拿这些科学家没办法，更何况......”
“何况什么？”
突然，一辆集装箱车从马路对面向我们冲来，我透过驾驶室的窗户清晰的看到司机的眼神，他直勾勾地盯着我。那一刻，我明白了，在这些无辜演员的心里，我才是那个罪魁祸首，是为了治愈我的病才让他们搭上的性命。就在我发愣的时候，一股强大的力把我推出好几米远。而集装箱车从原先我和绫子站立的位置，笔直插入路边的大楼。“绫子——”我大喊道。
一切声音都仿佛被消了音。在等待的那几秒，我只听得到自己的心跳。直到绫子推开集装箱车，从后面完好无损的走出来时，才恢复正常。可就像所有灾难片里的剧情一样，危险从来都是环环向套。正当绫子向我走来，她背后的大楼由于撞击产生的冲击力而缓缓向前倾斜，即将崩塌。
“小心！”
我发出声嘶力竭的声音，当绫子回头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随着一声巨响，大楼轰然倒塌。我眼前只剩漫天扬起的灰尘仿佛遮住了整个世界。当扬尘散落，只依稀看见一个人影被压在巨大的石块下。
“绫子！”
我走近后，不经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绫子被石块拦腰砸中。她腰部裸露的电线和流淌到地面的白色体液，让她的整个身体几乎断成两截。万幸的是，作为人造人并不会就此断气。我急忙跑到她身边，想把她从巨石里拉出来。
“你快走，这里很危险！白痴！”
我没有理睬，继续奋力拉着她的手臂往外拖。
“没用的......我这个样子......”
“别这么说！哪怕你只有半个身子，依然可以修好不是吗？”
“可这里太危......”
绫子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只觉得一股巨大的震动。几乎同时，我们所在的地面裂开了一道口子！我和凌子还有那颗巨石同时掉入幽暗无底的地缝之中。
MOVIE：《我的机器人女友》
SCENE 24 CUT 01
明媚的阳光射入瞳孔、课桌上慵懒的抬起头、摸一把被太阳炙烤过的头发，黑板前模糊的人影、老师讲课时抑扬顿挫的声音、夹在书本里的新款智能游戏机、打球的念头......这些片段渐渐在我脑海里拼贴，组成一幅幅画面、一个个场景、一段段记忆......
我在大约12、3岁的年纪就读于一所B星球的高端学校。事实上我的整个学生时代都在那所学院度过。虽然父母是这颗星球的管理者之一，但从小他们和我的关系就被严格保密，加上性格内向，所以我在学校里并不突出，也没有什么朋友。坦白的说，我的成长历程可以总结为两个字——孤独。
令人意外的是，在15岁那年，有个女孩对我表白。虽然这个年龄段的学生之间谈恋爱并不少见，可有人居然主动向我表白还是让人感到意外。不过很明显，这段感情于我而言，至多只是图了个新鲜。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啊？”两个月后女孩在舞厅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我的时候，我任然毫无任何感觉，最终分手成为了最合理的结局。
19岁那年，我考入了A星的联合大学，这是全星系最好的大学之一。它的前身是太阳系时代的几所古老常青藤学院的合并体。也是在那年，我遇见了她。本来以为她会成为我生命里的Miss.Right。那两年我们成天一起做研究、一起学哲学、夏天在一号卫星的盐滩度假、冬天又去拥有完美比例大气层的卫星看极光、我们在学院的图书馆做爱、在古教堂接吻、在我们为数不多的朋友圈秀着只属于彼此的恩爱......但是，一场意外事故，夺走她22岁的生命。而我从知道她出事的那天起，就不曾感到悲伤，或许有令人难熬的寂寞，和失去心爱之物的惋惜，但情人之间那种生死两茫茫的痛彻心扉，我却从未有感受。“冷血动物”是朋友们冠以我的最佳称号，有时连我自己也这么觉得。
工作以后，由于继承了家族的一部分产业。我变得既富有也有名。财富和名声虽然更多意味着无法逃避的责任，可变有钱，总是让女人们更容易找上门一些。可又有谁长期忍受得了自己的爱人是个“冷血动物”呢？直到我的第五还是第六次恋爱失败后，父母把我送到了博士的团队......
“冷血动物，难道我真的是个冷血动物吗？”我向一团漆黑问到。
“当然了。”漆黑处传来一声回答。
霎那间，我仿佛浑身被电流通过，胸口开始有了微微的起伏。知觉，随着呼吸产生的波动传向四周。最终，它们抵达了我冰冷的四肢末梢。虽然周围仍是漆黑一片，但我知道回答的人就是绫子。
“怎么？噩梦让你重启了？”
“没死就算万幸了，我可没心情开玩笑。我躺了多久？”我问到。
“6小时46分15秒，余震都7、8回了，你都没醒。”
我看向绫子，发现她只剩下身体的上半身！靠着她的半个身体发出的微弱蓝光，我勉强可以看清四周的情况。我们被困在一个被碎片和瓦砾搭建起的狭小空间内。
“你......为了救我......”
“我应该还没坏吧？”她自嘲的一笑。“现在不是难过的时候，虽然地震已经过去，但不保证后面还有大的余震，这里太危险，我们得想办法出去。”
当我本能的想站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被什么东西固定住了。
我低头，发现胸口被一根手腕粗的金属钢筋贯穿！而从中流出的正是和绫子身体里一样的白色液体！
“这......这是......？”
“放心，你死不了。”她说。“看来你真的不知道啊。”
“不知道什么？”
“你也是个人造人啊，布莱斯。”
“我？这......怎么可能？”
“你的这幅身体就是最好的证明。”
“可是......我从小到大的记忆......”我看着手指上黏稠的白色液体和胸口裸露在外的电线，觉的自己那固执的理由毫无说服力。
“那是可以被灌输的，人造人的记忆可以被制造，你是知道的！而且我甚至怀疑，你的父母都是演员，布莱斯，他们和我一样，是演员！”
“我......”霎那间，所有记忆的片段反复在我脑海中播映，我竟然无法区分哪些是现实里发生过的？哪些有植入的虚拟记忆？
“你，你早就知道了？”过了一会，我问她。
“是的，从这部剧的一开始，你意外中弹我帮你处理伤口时。”
“那......我的记忆恢复，是......”
“通过空堡基地里的“云机”端口激活的，它们一直存储在你的系统里。”
“可......为什么？为什么博士......”
“人造人的发展？爱的本源？爱情的发生机制？人造人能否突破意识鸿沟？意识和爱的关系？人类可以为了一万种理由，做这种实验。”绫子打断了我，她的语气仿佛在说一件极其自然的事情。
我陷入了沉思。
不知过了多久，我用极度认真的语气问道：“那你为什么一次一次接近我？难道都是博士的安排？”
我看着绫子咬住她那泛白的嘴唇，用她的大眼睛盯着我一个一个字的说到——“因为，从第一部剧起，我就爱上你了呀，傻瓜。”
“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她挤出一个嘴角上扬的笑容，“就像那部剧的名字一样，应该叫“怦然心动”吧。”
我的系统里预存的常识告诉我，人造人不可能产生爱情。这也是公认的人类心灵的最后一道防线。可作为人造人，我心里泛起的那种共鸣感，却从未如此真实。是啊！无论多少科学实证，都无法证明人造人能够产生爱情。即使是当今最先进的型号，即使赋予了它最高的自主权限，哪怕自由度完全与真人无异，就好像我，或许能够产生一些情感，寂寞、快乐、满足，甚至是嫉妒和恨意，但绝对不可能产生爱。因为“爱”是高等生物体才能享有的崇高品质，而人造人这类编码产生的意识体，只有对人类“爱”的拙劣模仿。但，事实是这个叫绫子的人造人无可救药的爱上了我，没有任何理由的为我牺牲。可能爱本身就不需要理由，爱是超脱一切宇宙规则之外的那个东西，包括生物体与所谓的非生物体之间的意识鸿沟。
随着剧烈的晃动再次袭来，忽然间，我明白了。
为什么人类总要靠数据模型和生理体征来验证人造人的爱情呢？
既然人类的爱情来地是那样得毫无道理，那人造人之间的爱情又凭什么要设定标准？当它诞生时就在那一瞬，无需任何数据支撑，也没有任何起因和缘由。标准只有一个，就是，在那一秒，是否感到怦然心动。
至少，上一秒，在余震发生前，
我感受到了。
“那么——你的“失爱症”好了吗？”
在不断下坠的小石块和巨大的轰鸣声里，我看到绫子露出她那标志性的微笑。
“我想我从没得过病，另外......我也爱你。”
《我的机器人女友》Ending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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