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德｜瑞拉

作者：莫小邪

1

十年，对你来说，是一段不算长也不算太短的时间，但对于我来说，却是我的一生。

我不知道是不是每个人都有自己注定要用一辈子来守护的东西。于我而言，这个人就是瑞拉，她是我活着的全部意义所在。可，我不是一个人，我只是一条狗。
——辛德

在我眼里，辛德从来就不是一条狗。它是我们家的一员，甚至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它陪伴我渡过整个童年时代。
——瑞拉。

第一次见到辛德时，瑞拉只有五岁，而辛德也只是一只拳头大小的狗崽子，张着幼嫩的小嘴嗷嗷待哺。

它的母亲在生下它几天后，就被一辆疾驰而过的汽车轧死了，没有了母亲的呵护，辛德的几个兄弟姐妹，相继冻饿而死。

瑞拉在外婆家第一次见到奄奄一息的辛德。外婆说养不活了，要把它扔掉。瑞拉却抱着它，怎么都不肯撒手。

瑞拉把辛德抱回了家，把自己喝剩的牛奶给它喝，慢慢的养活了它。

2

虽然瑞拉只有五岁，在我最初的认知里，却是母亲一样的存在，她给了我幼年的温暖和保护。我饿了的时候会找她，渴了也找她，害怕了想依偎在她身旁。闻到她的气息，我就会觉得很安心。
——辛德

小时候辛德长得毛茸茸的，像个小雪球。无论我走到哪里，辛德都会跟在我身边。辛德是那段孤独的日子里，陪伴我最久的朋友。
——瑞拉

瑞拉六岁时，父母离婚了。父亲很快再婚，母亲独自一人把她扶养长大。

在瑞拉的记忆里，父亲和母亲经常吵架。他们对彼此吼叫，撕扯，把家具弄的横七竖八，碗碟噼噼啪啪的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事后，又重新把家具摆放好，买来新的碗碟，若无其事的继续生活。

直到有一天，母亲搬下挂在墙上的玻璃相框，砸向父亲。

相框里父亲和母亲依偎在一起，笑容满面。跌落在地面的一瞬间，一切都破碎了。

父母离婚，对瑞拉来说，最大的改变就是，她再也不必抱着辛德，惊恐的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

4

瑞拉变得不爱说话，只是会偶尔跟我说些什么。不似以前，总像一只小麻雀，在我耳边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尽管我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我总能猜到她的心事。

即使她不说话，我也能猜到。

对于我来说，气味比语言更适合表达情绪。瑞拉开心的时候是清甜的，如柑橘的味道。悲伤是椒盐味的，恐惧是木炭味的，孤独是烧焦后蛋壳的味儿。
——辛德

我觉得辛德比世界上任何一个人都更了解我，因为有很多话，我只对辛德说过。尤其是当我爸妈离婚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除了辛德之外，我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我觉得我被全世界抛弃了。

爸爸再婚，妈妈丢下我到另一座城市找工作，我跟着年迈的外公外婆一起生活，而他们常常忘记我的存在。

只有辛德一直守在我身边，我真的相信辛德能够听懂我说的每一句话，尽管它只是一只狗。
——瑞拉

瑞拉七岁时，辛德已经长成了一条成年的大狗。当它用两只后爪着地，抬起前爪站立时，差不多和瑞拉一样高了。但辛德还是喜欢一步不离的跟在瑞拉身边，像个黏人的小孩子。

有一天，瑞拉一个人在外婆家屋后的小沙堆上玩，一群高年级的男生放学回家，经过这里，看着瑞拉就围上来，对着她指指点点。瑞拉低着头不理会他们，他们更起劲的嘲笑她，骂她，甚至向她的头上撒沙粒。

辛德对着他们狂吠，几个男生吓得退后了几步，很快又涌上来，有一个男生朝辛德背上猛踢了一脚，辛德吃痛，“嗷”的叫了一声，瑞拉抬起头，扑过去抱住辛德。

男孩们哄笑着推开瑞拉，继续踢打辛德。看到瑞拉倒在地上，辛德终于被激怒了。猛地窜起，扑倒一个男生，撕咬起来。

辛德闯下了大祸。

5

我以为我永远都不会离开瑞拉，只要我活着。
——辛德

我很害怕辛德会死，就像害怕一个至亲的人离去一样。
——瑞拉

被咬伤的男孩，肢体留下了残疾——他的一条腿永远无法像正常男孩一样奔跑和跳跃了，而且精神受到严重的刺激。

男孩的家长像瑞拉家索要巨额赔偿，并声称要打死那只“野狗”。在那之前，辛德已经被瑞拉的外公栓在柱子上打得半死。

尽管瑞拉苦苦哀求，辛德还是被卖到屠宰场。

几天后，瑞拉的母亲在别的城市找到了工作，生活安定下来，便回来接走了瑞拉去上小学。

6

我真的以为我再也见不到辛德了。我像失去自己的整个童年世界一样失去了它。
——瑞拉，

我也以为，我再也见不到瑞拉了，死亡的刀刃停在距离我脖颈一厘米处，我挣脱刽子手的束缚逃出来。

我沿着黑夜一直往回跑。

我知道家在哪里，不管他们把我带到何处，我都能找到回家的路。

我以为瑞拉会等着我回去，可是没有。我找遍了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没有找到瑞拉。
——辛德。

三年后，瑞拉再次回到外婆家，看到卷缩在门口打盹的那条狗时，竟然没有认出它就是辛德。

但辛德慵懒涣散的目光在看向瑞拉的一瞬间变得明亮有神，它举着仅剩的一只前爪跳起来，欢快的摇着尾巴奔向她。

“辛德！”瑞拉跑过去，激动的抱住它，抚摸它杂乱的满是尘土的毛。

外婆告诉瑞拉，起初他们很多次驱赶辛德，但每一次辛德都固执的跑回来，趴在门口，像是等待着什么。最后，他们终于慢慢接纳了它。

辛德和瑞拉像一对久别重逢的老朋友一般。追求，打闹，还玩起他们以前最爱玩的游戏——瑞拉把一只小球扔到远处，辛德跑去捡回来。

以前他们乐此不疲的反复玩这个游戏，可以玩一整个下午。但现在瑞拉显然已经对这个游戏失去了兴趣，才玩了一会就兴趣索然，

而失去一只前爪的辛德跑起来也不像往日那般敏捷，矫健。

7

我终于再次闻到瑞拉的气息，我最喜欢的清甜的柑橘气味，瑞拉开心时的气味。瑞拉是开心的，只是瑞拉似乎已经不再需要我。
——辛德

离开时，瑞拉本来想带走辛德，但外婆说，他们年纪大了，儿女都不在身旁，辛德一直陪伴着他们，早已成为他们生活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瑞拉回去后要上学，妈妈要上班，根本没时间照顾辛德。所以，瑞拉没有坚持。

以后每年放假，瑞拉都会回去看望外公外婆和辛德。每次见到辛德，瑞拉都会发觉他们的距离又远了一些，尽管辛德每次都热情的迎接她的到来。却不再爱跟在她身边，陪她玩耍。

大部分时候，辛德喜欢趴在它的小窝里打盹，瑞拉偶尔走过去，抱抱它，抚摸它的毛，却不再像小时候一样，跟它说话。

8

十年，对你来说，只是一小段时光，不算长也不算太短；但对我而言，却是完整的一生。

我用一生的时间来陪伴和等候你，对我而言，你就是我生命全部的意义。
——辛德

在我心里，辛德从来就不仅仅是一只狗，而是我的朋友，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一部分。

可惜，当我意识到这些时，已经太晚。
——瑞拉

外公外婆相继去世以后，瑞拉终于还是把辛德带回来她和母亲在另一座城市的家。

辛德几乎总是自己独自守在瑞拉和母亲的家里，一天接一天。瑞拉每天早上给它准备好食物和水，晚上放学回家后看到辛德只吃掉很少的一部分，甚至原封不动。

辛德变得越来越虚弱无力。

瑞拉有时会带自己的朋友回家，辛德很喜欢她们，强打起精神陪她们玩，

她们用花园浇花的水管喷它，辛德跟着她们后面跑，但跑不了几步，就累的趴在地上“哼哧哼哧”的喘粗气，身上被自来水管里喷出的水浇透。

一个寒冷的冬日，瑞拉醒来时，像往常一样，跑去辛德的小窝看望它，辛德不在，瑞拉穿着睡衣跟拖鞋，跑到院子里找，辛德也不在。

瑞拉慌乱的叫醒妈妈，陪她一起找，她们找了大半天，才在后院一个僻静的角落找到辛德，辛德的身体蜷缩成一团，身上的毛杂乱蓬松。

瑞拉走上前去抱起它，发现它已经没有体温。
辛德死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