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11月6日星期二.小雨
前世今生
1.
背后细长的山岗,岗的抬头处,架着一人字形山梁。就在这里,叶氏造葬错开穴位,掀起一石板,一对天鹅自石板下展翅南飞,因之得名:鹅凸。绝配的是,不到半里地有几十个陨石形似鹅蛋。鹅有凸有蛋,因而声名远播。
人字山梁如靠椅的扶手,扶手处苍松如伞;靠背处毛竹挤挤挨挨。挤挤的毛竹挤出一个山窝,山窝平坦处就是十几个烟囱的鹅拱凸老屋。
原先的老屋三进三出三道大门,三道大门方向各不相同,外大门面朝形似半升起的太阳万岁山。门前一高一低两个明塘,塘埂的杨树须下是青虾小鱼的乐园。
2.
鹅拱凸老屋的人口繁衍不息,到了我的曾祖父时,老屋挤不下了,曾祖父兄弟俩人,就于老屋的上首山排,选择四维的乾山巽向,共辟屋场,择日起架,盖了几间房子,人们都称为新屋。
我的老屋原貌我的祖父就出生在这座新屋里。祖父如在的话,有一百一十岁了。算来,这座房子历经风雨百年以上了。我把清末至民国三十八年即解放前的五十多年,称为这座房子的前世。
据祖父讲,这座新屋堂厅,曾有一位储先生教过六个学生。祖父又讲过,曾祖父于一九三O年当过红军,人送绰号“陈大炮”,被国民党大练打屋抄家,就差点拆除这座房子,搬走过很多家具。那时,曾祖父有家不能归,被迫远离家乡,去徽州烧碳。直到一九三六年祖父到江南找回,不想挺好身体的曾祖父,回家三年就离别人世。
接下来,日本鬼子来了。这座房子也曾空寂一段时间。
当日本军队突破横山岭在源潭铺驻扎期间,源潭铺人都“跑反”。祖父把牛牵到叶湾狼沟,把小猪藏到老虎洞,家里的玉米、山芋等五谷杂粮也搬进屋后山磡上山芋洞里,外面掩埋好。房子里空空如也,祖父领着全家人也上大吴寺沟避难。
3.
当撵走了日本人,山区小平安一段时间就进入新时代。这座房子就走进了我所说的今生吧。
“大食堂”时,各家没有小铁锅了,我家堂屋里搭起了大锅灶,共同走进大同世界。好景不长,野菜充粮。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又解救一段时间。这时我也在这座房子里出世了。我家的堂厅经常开会了,墙壁上甚至贴满了全队出工月报表。
只可惜,出勤不出力,你混我,我混你,大家都混老实人。有人摸着瘪肚子空举红宝书。田地还是那田地,房子还是那房子,人口翻了好几倍,各家孩子一大班,实在不行,开始实行计划生育。
…………
4.
幸遇改革春风,山乡也苏醒了,我高中也毕业了。捧着农业科技书籍,大力发展蚕桑、茶叶、板栗。
老屋里有了蚕儿食叶的沙沙声;窗口也溢出制做春茶清香;把板栗当做“铁秆荘稼”兴种。从老屋里挑出一担担白花花的鲜茧,茶叶、板栗也换出钱了。我家的劳力像个互助组,也正处于上升阶段,我家成为“专业户”了。这些都是祖父和父亲支持助力我发展科技兴农,那些年,我成为全村的致富带头人。
树大分桠是一方面,发展生产为全村养蚕户提供小蚕共育也是一方面,住房不够用了,我就申请另做房子,主要是养蚕。老房子父母及弟弟住。户虽分了,过年过节仍在一起。
当年的新屋真的变成老房子,沙土坯的砖,屋上木料也是很次,几年翻盖一次屋面瓦,房子愈发苍老了,墙面剥落许多了,时光钻进壁子里,把壁子修出一道道竖口子。
5.
今逢盛世,百年老屋已成危房,我们兄弟姊妹都搬迁都小镇居住。皓首白发的父母总依恋着故土,不愿下山,父母在,家就在,我的家仍在这座老新屋里。
2018.10.25改革开放结硕果,村组路面硬化了,车到老新屋门口,这给重建点燃了希望。
一砖一石一木一瓦总关情。
1.
危房的拆除不但引起老父的忧伤,我的内心深处也有抹不去留恋。
总记得还是小学阶段,原先的房子不足两丈深,屋后是麻石骨的山磡,祖父与父亲把堂屋后面的壁子打开安了简易的门,他们白天在生产队的挣工分,夜晚趁月光用镐锄一锄一锄地啃着坚硬的麻石骨。妈妈把最小的妹妹用带子背在背上,肩上还挑着一满担粪箕土。我们姊妹都很小,就用手搬着一块块麻石骨送到门口的斜坝磡下。
有许多坚硬的麻石骨,实在用镐挖不开时,我在父亲的带领下,拽着五米长的六方形钢钎,避开墙面,朝坚硬处冲击(不用锤子打),手上磨破了许多血泡,当钢钎冲出三至四米深时,抽个小炮。小炮炸了个小洞,再往小洞里填埋炸药,药装好,洞口外覆盖着一梱梱新鲜的松树枝,扺挡爆破的冲击力。
当地底下传来沉闷的“轰”的一声,我们就从桌子底下钻出来,争相去看炮炸的效果。嗅着从裂缝里散发出来的缕缕青烟,就用短钢钎撬开一块块巨石,很大的抬不动,就用轧子轧开再用手搬。
2.
那个年月,父亲在河沟边炸了许多青石头。父亲用工分与本家的长辈兑换把河沟青石抬回来,四个人“系牛”双扛能抬一千斤的大石头。门口的大坝一丈三尺高,都是本家长辈和舅父柯贤华、姑父刘胜益帮忙砌的。就这样,用屋后的麻石骨土填平了门口的斜坝墈,屋子后半截地面出来了,门前的场地也有了,经过近三年的奋斗,父亲着手于重新翻盖房子。
3.
盖房子谈何容易。
那一年,黑六间(土话:意即没天井的三列房子,堂屋也算两间,共是六间)土砖壁子砌到门搭时,房子后面的路上来了一人,红手袖上写着“民兵”二字,高声喊着停工,并通知我的父亲和二位木匠四位砖匠到公社去参加学习班。一学就是三天,最后是木匠和砖匠写下深刻的检讨才放回。我父亲托人代写检讨150份,而且是父亲带着浆糊到全区各个生产队张贴,一贴又贴三天才跑周头。
原来,这是犯了走资本主义路线的错误。此处年轻的朋友不要笑,这可是真的。
就这样,天当房顶地为床,渡过了一个多月,风声稍松,亲友们又回头帮忙,还是那几位砖木匠,值得记叙的人名有韩久鱼、郑贤青、徐强林、老李、洪贵等非常讲义气的手艺人。
停工期间,曾下过两次雨水,屋场上像塘泥样,半截的壁子头上压着稻草,也有被雨水淋化了几层砖,惨不忍睹。我们姊妹七个,大的大,小的小,又像梯子档,幼小的梯子档那时是一片糊涂汤,根本弄不清么回事。
四十多年过去了,那红袖“民兵”的烙印永烙在我心深处。
4.
在这座老新屋里,我们都长大了,同时,父母也衰老了。
日见衰老的父母,他们内心不但留恋旧情,同时,他们也希望在老屋里操持百年之后的事宜。
做为年近花甲的孩子我,经常梦回那老屋。
老屋墙壁上残存有“战无不胜的毛泽东思想万岁!”字迹;有儿时用干电池的碳芯书写的远景规划片段;用手工制作的木钻,钻出的壁孔;老屋里还有光绪十九年的木雕版家谱及雕花谱箱;还有“小苏州”双挂面镂空雕花床;还有父母每年寿筵儿孙团聚的欢乐记忆;还有整个鹅拱凸老屋几十口人,大年初一,齐集于前嘴子上迎接新年到来的鞭炮久久的回声……
2018.10.25
网友评论
前世今生,历尽沧桑,外患犹可违,自作更难活。老屋如人,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