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生我谁是我?生我之时我是谁?长大成人方是我,合眼朦胧又是谁?来时糊涂去时迷,空在人间走一回。不如不来亦不去,亦无欢喜亦无悲。
“你到底是谁!”尹月一把推开应裘,眼中充满慌乱。
“你倒是仔细看看,我究竟是谁?”应裘把脸凑近,“对,看仔细了!我才是……真正的尹月!”
“为什么……为什么是你?”
尹月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可笑,她就像故事的作者能主宰一切,而他就是个卑微丑角任由她摆布。他在台上拼命的演出,而在她眼底,不过是上演了一场啼笑皆非的哑剧罢了。
“怎么就不能是我?就凭我这张脸,你早该认出我了!你以为‘赵氏孤儿’是演给谁看的?”
一年前,在那场空前盛况的话剧之夜,血流成河的舞台,呐喊、逃窜、哭啼、惶恐……这些都不是幻觉。
尹月的心脏传来撕碎般的疼痛,痛得无法呼吸,那是他永远不愿回忆梦,一个残忍无情的恶梦!
“怎么?这样就受不了了!我都还没告诉你呢!”应裘抽出腰间的铁扇,缓缓的铺展而开。
“你不记得它么?它可还惦记着你的命呢!”
心中燃起的烈火被覆盖在千年寒冰之下。火种在冰层里不断灼烧,冰面上却是一片如此安逸,似乎静得可以听见十一年前将军府里传出的哀嚎。
“准备好了吗?”
“嗯。”
女人牵起男孩的手走向一场风月盛宴。男孩是晚宴的主角,在这场家族盛宴中他将正式公之于众。
此时,牵着关月的人并不是他的生母,而是一个比生母更像生母的女人。府里的四太太洛应雪,他叫她四娘。
在将军府的半年里,关月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也习惯了这里所谓的家人。他的父亲娶了四房妻子,皆未育有子嗣,这也是他会回到这里原因,只因为他是唯一的血脉。
府里上下都对他很好,照顾得无微不至,关月很是受宠若惊。即便是才十岁的孩子,他也明白所有人对他的好并不那么纯粹,除了一个人,他相信只有她是真的对自己好。
初入王府,关月见到的第一个人是洛应雪,她牵过他冰凉的小手传递掌心的温暖。此时牵着他的人依然是她,关月又握紧了一点,心里安稳了许多。
四娘低头对他笑了笑,“别紧张。”
“嗯。”关月感觉到她也握紧了他的手,隐约的传来不安。
一轮满月随着开启的房门洒在脸上,在喧嚣中静观这场人间喜剧。
眼前这个高大的男人便是关月的生父,传说中的旧贵族,瓜尔佳·荣禄的私生子,如今的大军阀。父亲和四娘平日里也不常接触,四娘从不会像其她太太一样讨好他,倒是父亲总是主动找她说话。
关月和父亲的接触也不多,至今也不曾了解。只是从父亲看四娘的眼神中便懂得,他爱的人是她。而不是那个在青楼里为他荒废一生的女人。
“来了。”
“嗯。”四娘把关月交到男人手中,看着他把孩子带到众人面前。
在晚宴的最后,一道道黑影划破圆月染红盛宴的结局。
关月只感觉眼前出现了一片鲜红的场景,惊慌、恐惧、痛苦、哀叫、厮杀……混乱中他和四娘被父亲拉入房间,回过神时才发现父亲身上已沾满鲜血。
“你们从这里出去,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回头!记住!逃得越远越好!”父亲打开秘道把关月推了进去,回头把匕首交到四娘手中对她说道:“好好活着。”
父亲正要拉她进入秘道,她却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他迟疑的看了她一会,竟是苦涩的笑了。
“你到底……还是爱他。”
“嗯。”
他的眼里含着满满的无奈,最后看了一眼呆坐在秘道口的孩子。
“放过他。”
她没有回答,他叹了声气:“你跟了我五年,却从没主动抱我一次。”
四娘缓缓的伸出双手,他靠着她轻轻搂住,这是他们第一次靠得这么近。
手中的匕首高举空中,一下从后背穿入心脏。他趴在她肩上,鲜红的血液染在她身上。
“你……别哭呀!我不疼。应雪,我真的……不、后、悔。”
躲在秘道里的孩子愣愣的看着眼前一切,声音卡在喉咙里,身子不停的颤抖。看着眼前的父亲口中溢出鲜血笑着合上了眼,关月眼里也没有一滴眼泪。
她把他的尸体放倒在地,默默走向目光呆泄的孩子,直到她的脸印在他面前,关月也看不清她此时的容貌。她伸出血淋淋的双手,用力一推。
关月踉跄的趴在秘道里,秘道口被关上,瞬间陷入一片黑暗。黑暗中,脑子里不断涌入鲜红的画面,仿佛身后有无数张血口铺面而来。关月疯狂的爬着前行,在无尽的黑暗中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他只想快点逃离身后那片鬼地方,就当自己从来都没来过。
眼前闪过一道微弱的烛光,关月拼命的往前爬,就在快爬到秘道口的时候。
“啪嗒!”一颗人头滚到他面前,两颗眼珠子死死的盯着他。
关月踉跄的往后一跌,双手紧紧捂住嘴巴,浑身剧烈的颤抖着。一把带血的铁扇突然垂在洞口,关月紧闭着双眼,直到一片轻声的步伐离开洞口。他微微睁开眼睛,洞口的铁扇已经不在,他深吸一口气一脚踢开人头冲了出去。
一场大火温暖了冰冷的雪夜,来自地狱的烈火为这场风月盛宴落下帷幕。一轮血色残月高挂夜空,为迷失的孩子寻找方向。
那一夜,将军府无人生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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