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教仪剧

引言

在《唱片中的西方古典音乐史——古代音乐卷》中，我们曾介绍过古希腊和古罗马的一些戏剧形式，以及音乐在其中的作用。随着西罗马帝国被蛮族灭亡，到了公元六世纪，罗马剧场基本被毁坏殆尽。文献资料的缺失，也造成了在十世纪之前的中世纪早期没有任何完整的欧洲戏剧保留下来。二十世纪中期之前的学术观点认为罗马戏剧消亡之后是西方戏剧史上的空白期，在许多世纪之后，弥撒的模仿方面，特别是圣餐礼仪式为重新发明戏剧播下了种子——教仪剧（liturgical drama）。随着这些教仪剧变得越来越长大，它们超出了弥撒的限制而成为独立的实体，并在礼仪环境之外进行表演。城镇与商业行会的财力和游方艺人的专业性开始超过教会的权威，戏剧的世俗化导致圣经和礼仪主题移向更世俗的主题。

然而，这种线性的和进化的方式并不是欧洲中世纪戏剧的真实面貌，随着越来越多的资料发现和越来越深入的研究进展，当今的学术界已经没人抱有以上这些观点。即使是保存下来的残篇，也能够证明中世纪早期仍有多种多样的戏剧活动，并且许多涉及到音乐。尽管中世纪戏剧确实存在一个发展过程，但也绝不是线性的和进化的，对这种事实的认可对理解音乐在戏剧中的作用也是至关重要的。罗马剧场一直存在，尽管有所争议，但在中世纪早期存在得也比过去认为的更长久。会翻滚、杂耍和舞蹈的专业的娱乐人员经常出没于中世纪的城镇和乡村，其表演对戏剧发展有着深远的影响，体现在对话、田园剧和舞蹈歌曲等方面。

尽管经常将弥撒描述为一种悲剧性的戏剧，但学者们现在已不再支持中世纪戏剧整体上起源于礼仪的观点。甚至礼仪中的戏剧也不是进化式发展的，许多最早的教仪剧也是最复杂的，而许多十四、十五世纪的晚期实例却非常简单和短小。教仪剧也没有从教堂建筑中被驱逐出去，在许多地方以礼仪方式一直表演到十六世纪及以后。十四世纪晚期发展于市镇环境的圣经戏剧也不是从教仪剧或半教仪剧中发展出来的，而是代表了一种平行过程。这些戏剧也并未展示一种日益增长的戏剧世俗化过程，这种过程在礼仪之外表演的许多教会戏剧中已露端倪。十五世纪晚期和十六世纪的世俗戏剧是和已经繁荣的宗教剧与圣经剧传统同时发展的，而不是脱胎于后者。

戏剧中的音乐也需要仔细考察。以语言为主的戏剧中的音乐从来不是简单的装饰性的，而一直是功能性和戏剧性的。与之相反，整体上演唱的戏剧中的音乐通常是装饰性的，而不是戏剧性的。这两种规则中也存在偶尔的例外，但过去那种中世纪戏剧中音乐的作用完全是装饰性的观点应当摒弃。                           

和附加段与继叙咏等圣咏扩展体裁类似，戏剧在中世纪文献中的术语使用也十分繁杂。在中世纪，描述模仿性表演的词汇多种多样，大多数彼此重叠，常见的有拉丁文festum、ludus、miraculum（较少见）、misterium、officium、ordo和 representatio（最常用）；各种本地语也有不同的形式：英语为play，法语为jeu，葡萄牙和西班牙一些方言为auto，意大利语为rappresentatione。officium、ordo和 representatio这三种用来指拉丁语教仪剧，前两者也用来指仪式和礼仪，但具体用法要参考文本本身才能确定。英语中通常用“mystery”指神秘剧，一种基于圣经或伪经历史的戏剧（基督教会将《圣经》内容视为真实的历史）；用“miracle”指奇迹剧，一种基于圣徒生平的戏剧；用“morality”指道德剧，一种描述人类角色堕落和救赎的戏剧。值得一提的是，英语中representation及其形容词representational也有“戏剧”、“戏剧的”之意，词源来自拉丁语“representatio”，但经常在中译本音乐书籍和文章中被译为“表现”、“体现”等，因此在和戏剧有关的上下文中要注意分辨。同理，也不要想当然地将拉丁语officium、ordo和representatio译为“日课”、“秩序”、“行列”和“表现”，将法语“jeu”译为“游戏”，将意大利语“rappresentatione”译为“体现”。

数量十分庞大的拉丁语和欧洲主要本地语的中世纪戏剧，主要由两种类型的宗教戏剧构成。第一种就是本章重点讨论的在礼仪中表演的教仪剧。教仪剧是在整体上演唱的，其中的音乐本身是礼仪性的，源自长期存在的礼仪圣咏类型。像圣咏一样，教仪剧音乐不是象征的或戏剧的，而是对宗教文本的词语的一种装饰或修饰。教仪剧全部歌词用单声部音乐演唱，文本语言使用的是拉丁语。在使用的礼仪和教会历节期上，最重要的两类教仪剧是用于复活节期和圣诞节期的剧目，将在前两节重点讨论。第三节将介绍其它比较著名的教仪剧，特别是《弗勒里戏剧集》和《博伊伦抄本》中的那些丰富多彩的佳作。第二种是本地语宗教戏剧，主要情节由本地语话剧的形式来引导，中间穿插单声部和多声部的歌曲和器乐曲。主要的本地语包括英语、法语、德语、意大利语和西班牙语，在低地国家和东欧也存在这类本地语宗教戏剧。这些将单独放在本章最后一节中，但由于很多已属于文艺复兴时期以及缺乏完整的录音资料，故不做详细讨论。此外，从十三世纪起，还有一些各种类型的孤立的世俗戏剧，其中的音乐属于戏剧配乐，这些已经超出本章范围，将放在后面其它章节中介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