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当然有。我梦见我走着走着,来到悬崖边,轻飘飘的掉了下去,也梦见自己从树上摔下来。妈妈说,做自己跌倒或掉下去的梦是在长个子。我却想起'临崖勒马收缰晚,船到江心补漏迟',这句古诗来,觉得自己不该做这样吓醒过来的梦。应该像你的梦一样,做个美梦。”
春子说完,向雪秀伸手要过刚才还未看完的图书,他想继续看完。他被那图书里的故事吸引住了。雪秀把图书从铺上捡起,递给他。
“姐姐订亲的那一天,晚上睡觉时我做了一个梦,梦中好多蝴蝶在花丛中翩翩起舞,我也在花丛中……”
雪秀见春子对她那篇蝴蝶梦的日记并不感兴趣,就把自己那天做的蝴蝶梦高高兴兴地说出来。
其次她已经跟春子说过,也决不止一次二次,恐怕有好几次了。不光是她已经说过,姐姐雨秀也早给春子说过妹妹蝴蝶梦的事。但是现在雪秀让春子既然翻到这一篇,她又兴致勃勃地跟春子说起来。
这个梦美丽高兴,所以能够留下不只是残留片断,而是完整的记忆。它占据了雪秀整个脑海里美好的回忆和对未来美好生活的憧憬。
“你姐跟我说了,你一定是白天看到了花了。”
春子显得不以为然。
“白天看到花?”雪秀摇着头,说,“没有。我记得那一天没有。”
“屋后园子里盛开着野菊花。你莫非是站在菊花里面吧?”
“我梦中是在平地上嘛,那花也不是野菊花,比野菊花好看多了。”
“那可能是池塘边的芙蓉树旁?”
但雪秀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芙蓉树,那时候还未到开花期。
“都不是。连村里的景象都不像,也许是村外的景象。也肯定不是图书里的故事太吸引人所做的梦。总之那天姐姐订亲心里实在太高兴了呀。”
雪秀并不在意梦中所见是在屋子后面的菊花地里,还是在屋子前面池塘边上的芙蓉树旁边。
梦境中的场景不一定要与现实生活中的环境吻合。也许是在一块似是而非的地方?梦里所出现的幻觉与现实中会完全不一致,甚至会是逆反,就是不可思议的梦,也是常理之中。
她宁愿梦中朦朦胧胧浮现在脑海中的映象,不需要任何情节。但如果是那样的梦的话,那她就会干脆很快地忘掉。可是这梦很清晰,而且情节分明。
她敢肯定一定是自己去过的地方。但春子完全不理解她这份美好的心情,而且还是故意取笑她:
“那就是心情所致。要是胡老师打你一顿,说不定就发恶梦啦。”
“春子——”雪秀冲春子喊了一声,装作生气地样子,嘟起嘴,“你说这话,还象哥哥吗?不怕我告诉伯母你总吓唬我噢。”
“一句话就能吓到你吧?”性情安静温和的春子终于在雪秀跟前露出难得一见的笑容。
“可是——”雪秀说到这,打住了一下,“要是我做了恶梦的话,一个人在家就会感觉好害怕。”
说着,她把身子蜷缩起来,两只手攥着自己的衣领,长长叹一口气说:“唉,你妈要我叫你哥,可我好难开口哩。我们家净是女孩子,没有一个男孩子。要是有个哥哥弟弟的话,那多好呀!有个哥哥弟弟的话,就可以和他们打架玩,也没人敢欺负我们了。”
雪秀习惯性的用牙咬合下唇,紧绷着嘴巴,几乎看不到嘴缝。
“我妈要我把你和冬花一样当妹妹,这也没什么呀。”
春子说。他觉得把雪秀当作妹妹,是非常平淡的事情。春子喊她姐姐“雨秀姐”都喊了好多年了。既然把“嫂子”的“雨秀姐”认作“姐姐”,那么把姐姐的妹妹当成“妹妹”,这是非常自然的事情。
“爸爸告诉我们说,未来一定是美满幸福的生活!到那时我们会有好多好看的衣服穿天天有饭吃,有好几间房子住。这样想象未来美好幸福的生活才会过好现在困难的日子。我很期待这一切的实现会是在不远的将来。”
雪秀还在说,“但是这些想象只能隐藏在心里在脑海里,不能说出来。春子哥,你得替我保密啊。”
雪秀这么一叫让春子感到意外。
“你连这样的事都想到了?”春子有点好奇的问了一句。
“爸爸说,小孩子一定要有美好梦想。这样才会让自己生活快乐起来。如果没有的话,那就象我妈这么大年纪的时候。”
雪秀说到这一下敛起了笑容。
“我妈经常唉声叹气,有时候背着我们流泪。她不快乐。她说,她过去的梦想都破灭了。”
雪秀有些伤感地告诉春子道。
可是雪秀的妈妈胡老师春子见她总是乐呵呵笑着,唱起歌来神采飞扬。
这么一个看上去乐观的人,怎么会常常背着女儿悲泣?
“怎么会呢?胡老师——?”春子抬起头,把眼睛从图书本上移到雪秀脸上,看着她,心里想:难道胡老师心里藏着什么伤心的事?
“太爷爷说他和爸爸的梦就是'留取三尺卧榻,梦成万千稻香'。”
他告诉雪秀说,也想借此安慰她。
40)
春子这么一说,雪秀脸上又重现出笑容。她微低下头,看着自己张开在炉灶上烤火的手掌,象是在自言自语:
“不过现在好了。爸爸和妈妈说我们家已经度过了最艰难的时期,过上了正常人的日子。而且在乡下来说比普通老百姓的生活还好。
“爸爸让我们写日志时,一定要记住生活当中最美好的事情。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总是要没完没了伴随着我们成长的岁月。就像姐姐,现在多么幸福。她以前总是爱做梦,醒来就把梦中的美好告诉我。我知道她有时会添油加醋故意那样夸,可我还是喜欢听,现在姐姐和姐夫订了婚,真的美梦成真了。”
春子边听边看翻阅手中的图书。
“哎,你在听我说话没有?”雪秀伸出手抓住图书,问他。
“听啊。”
“你一心二用啊?”雪秀放开手。
“总有厌倦的时候吧?”春子翻起一页书扉,想起她刚才那句“对美好生活的想象,总是要没完没了”的那句话,对雪秀说。
雪秀并没有回答春子的话,而是说起她在春天的时节,在绣楼上住看到后山坡上的映山红:
“我喜欢和姐姐睡在你家的阁楼上,春天里推开窗扉,看到后山坡上满是红遍的映山红。可是姐姐和哥结婚了,我就不能再和姐姐一起了。那时候,我还可以住你家吗?”
她抬起脸庞,用期待的眼神定睛凝视着春子问。
“妈妈说只要你愿意当然可以。”春子回答。
“你妈真的太好了!”雪秀非常兴奋,“妈妈说,姐和哥结婚了,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雪秀把手搭在春子的肩膀上,撑起自己的身子站了起来,走到床边拎起包袱时,她突然转回身对春子说:
“我想去枫树林看看鸟窝。你得陪我去看看鸟窝。”
她想起与自己家相邻的枫树林里的喜鹤巢。
“下了二场大雪,鸟窝还会在吗?”
春子问。他是来帮雪秀来拎衣服的。现在雪秀又让他带她去枫树林看鸟窝。春子想这么大雪天,鸟窝恐怕不存在了。
雪秀的心情,春子无法理解。
“每年都在。今年下雪还没去看过呢。”
雪秀说。她把提起来的包袱重又放回床上,不容春子再说什么,扯着春子的胳膊拉着他打开门往外走去。
春子有点无奈,跟着雪秀去了枫树林。
正如雪秀所说,一入枫叶林里时,雪秀和春子仰头而望,鸟巢依然屹立在树茎枝杈间。
几只常年栖息在枫树林里的喜鹳,把窝筑这么高,而且筑得这么牢固。几乎是条条结实的小钢筯似的枝条,在簇簇光枝秃干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春天树叶再次葱绿的时候,鸟儿们会重归入巢,还在这片枫树林里安家。
“现在它们去了哪儿了呢?”
雪秀仰头而望着问。似乎她是在问头顶上的树林,而不是旁边的春子。
“它们一定是搬到山上山洞里去了。”
春子说。这些精灵的小生命,在冰天雪地的季节,它们会掠过这片枫树叶,迁徙在崇山峻岭一个舒适的栖息之地,以避开朔风冷冽的寒冬。
相较而言,总是伏在祖父身边大板凳上,生活优越的胖猫是难以理解的。它只会一味享受祖父和春子家人对它的抚养和宠爱。
“你是说它们也会搬家吗?”雪秀还是仰着头望着鸟巢问春子。
“当然会。”春子把仰望的头朝着其他高高的树梢中寻找,看还有其他的鸟巢。但他什么也没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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