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离工地大约两三公里有个电站，一道河坝将河水在此拦腰截住。
每天凌晨的时候，电站就会开闸放水。此时，上游的水势平缓，下游则河水湍急、汹涌澎湃。上游的水虽然总体平缓，但河坝附近的水因河坝拦截及开闸放水形成很多的漩涡。像被栏杆围住的拥挤的人群，本就在围成的圈子里面打转，暗流涌动，突然打开了栅门，人群都往门口拥挤，前面的在门口堵塞，后面的则拼命往前挤，形成更大更深的漩涡。
在这更大更深的漩涡里，河里的鲤鱼就会被快速旋转的涡流打晕，随着不断荡漾的波浪被推送到河岸边。河边的水很浅，鱼就浮在浅水里，用网子只轻轻一捞，那些还没有清醒的鱼就进了网子。进网的瞬间，却又突然惊醒一般，活蹦乱跳起来。
河坝的上下游都是河水，水深莫测，不能靠近；另一面被电站围了起来，是电站的生产和生活区域，是个封闭的场所，禁止游客入内。惟一能靠近河岸的地方，就在电站的西边。
就像绝美的风景都在人迹罕至的地方一样，这个能够靠近河岸捕鱼的地方就隐藏在一个三面环山的小旮旯里。那山虽非崇山峻岭，却也是悬崖陡壁，非常人能轻易到达的地方。
惟有此处的鲤鱼最为肥美，肉质鲜嫩，却比别处的鲤鱼少了泥腥味。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说的应该就是这里吧。只是这里没有鳜鱼，却多的是鲤鱼。
02
木工班组的石头就是这个小旮旯里的捕鱼人。
他是一个有信仰的捕鱼人。工地上没活干休息的时候，他就会去捞几条，偶尔打牙祭。他从不多捞，他说河里是有河神的，鱼是河流的灵魂，大自然有自己的法则，会惩罚过度捕捞的人。他怀着一种敬畏和虔诚去捕鱼。
我没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农民工也会有这样一种胸怀和境界。
天不亮，彩钢板房的楼上就响起窸窸窣窣起床的声音，接着铺着木工板的活动房地板被踩踏又弹起的声音响起，夹杂着凌乱的脚步声，仿佛远行的人起了个绝早，要奔向一个遥远的地方。石头他们要出发了，带着工地上废弃的安全网做成的渔网。
黎明即将到来，几支香烟在黑暗中明明灭灭，急促的脚步驱走了初冬的寒冷。
早晨的露水很重，打湿了膝盖以下的裤腿和鞋子。裤腿上粘上了新鲜的泥土，贴在皮肤有点冰凉。鞋子里面好像也钻进了露水，和着工地上钻到鞋子里的水泥和砂子，搅拌成一盘月形的水泥砂浆。
翻到山顶，就没有了路，需要从悬崖峭壁寻路下去。好在有胆大的人已经踩出了一条羊肠小道，弯弯曲曲的像传说中的天梯。两边有零星的不知名的小树可以作为临时的救命稻草。沿着羊肠小道，小心翼翼地往下走，每个人都屏住了呼吸，没有一个人说话，只能听见泥土偶尔滚落的声音，像有蛇在草丛中穿梭。
下到旮旯里，就是一处不大的河滩和一片宽阔的河面，眼前豁然开朗。这个地方就是本地人都很少有人知道，或者说有人知道但很少有人来。河水很干净，清澈得要忍不住掬一捧喝了。空气是尘土飞扬的工地上从来没有的清新，闭上眼睛深呼吸，尘世间的烦恼和杂念都被这河水和清新的空气涤荡的干干净净。此刻，什么都不要想，感受自己就是天地间的一粒尘埃，随风漂泊在天涯海角。
石头从河滩上捡起几块差不多相同大小的石头，底下放了三块，上面放一块。也许那是他自己的玛尼堆！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向着玛尼堆似乎在低头诉说着什么，但他什么也没说。我想，那是他独特的一种祈祷仪式吧，或许是他许了什么愿，那个愿望一定穿越千山万水回到了遥远的故乡。
这几条鱼，如果在镇上的菜市场去买，并不贵。像钓鱼的人一样，重在钓而不是鱼，也许他们享受的是这个过程，与鱼无关。不过这样捞的鱼味道应该最为鲜美，我都没有吃上，等鱼熟了我拿着碗过去，只剩下一锅鱼汤。
那鱼汤，真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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