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葙，青葙，夜诉衷肠

文/一浅疏影

饭后，刚归家，近九点。我照例给老婆通了话，询问关心下生活日常。不料，她和儿子居然也还在外面，即将回去。一问原因才知道，她又和几个朋友出去买花了。我发了句牢骚，说这么晚了还买花干啥，况且家里已经有那么多了。她瘪瘪嘴，反驳道，没有多少，你没看别人家里，多的是。我顿时无语，本来脱口而出的说辞，硬生生地咽了下去，差点儿让我给噎着。

说到这个花，我不得不谈一谈。最近一段时间以来，老婆特别喜欢买花。一说家里太单调，没啥生气，买点装扮下，以求赏心悦目。另一说，买花养花，当个事儿做，可以修身养性，平心静气。后面这点说完时，她又接着道：“你个坏家伙，万一哪天惹我生气了，我看看花，还能调节下心情，实在不行，继续买去。”说完还不忘用眼神狠狠地剜了我一眼，倒让我心虚得很。

老婆极是喜欢花的，这我知道。记得刚结婚那时，县城家里外面种了玫瑰，隔不了多久，她都要去照看下，顺便拍拍照，发给我。后来市里安家，我们怕玫瑰受不了奔波迁徙的苦，故仍然留它于原地。现在未隔几年，她又萌生养花的念头了。就在前几周，一有空她就出去看看，顺便买点儿花回来。上次，我闲暇之余认真地看了下，居然有很多。主卧室的飘窗阳台上，电视墙下面柜子上，厨房后窗隔板上，依次放着一些。

它们形状不一，姿态各异，种类极多。有安然静立，叶子肥大，翠绿，柔嫩，看似娇小柔弱，但据说能除甲醛的绿萝；有喜湿怕干，颜色苍翠，叶子翻转过来似鸭脚掌的鸭脚木；有酷似鹤翘首，亭亭玉立，象征清白无暇，纯洁祥和的白掌；有根部蜿蜒而上，笔直青翠，寓意花开富贵，平安吉祥的富贵竹；有绿意横生，浑身尖刺，绽放似多角星，能美容养颜的芦荟。

玉笋纤纤揭绣帘，一心偷看绿萝尖。绿从一点白，花有满堂彩。各种各样的花，安放在居室里，点缀在四周，我不经意间欣赏时，确实有一种“花开天地间，一笑尽展颜”的感觉。不过，我对这种出于室内环境下，无形中压抑生长着的观赏性花，缺乏那种极致的喜爱。每次我凝神细看时，总有一种“只可远观，不可近探焉”的感觉，仿佛少了点什么。

以后的日子里，老婆照例买花看花。不过她有时也较为粗心，某次起床后，发现窗台的两株小花，耷拉着脑袋，蔫了吧唧的样子，喊我瞅瞅，是咋回事。我端详会，说这绿萝，在这被阳光照射久了，加之缺水严重，有精神才怪呢。老婆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赶紧照着我的话，处理了下。我在一旁仔细地看着，内心不时直叹：“这花，也可够娇弱的呢，受不了一点儿委屈，没出息。”

直到后来某一次周末散步，我才邂逅了不一样的花。

时值雨后初晴未久，周五下班回家后，我们想出去溜达下，顺便就最近一段时间的生活零碎谈谈心。我们所居属于大型小区，对面是预计在建楼盘的小山。不过，由于环保严查，最近一段时间以来，挖掘机工作时的“突突突”声和漫天飞扬的尘土逐步消停了。满眼望去，整座小山被黑色的编织袋笼罩，恰似装扮了一身黑色蕾丝，只不过略显丰腴，臃肿。

我和老婆小心翼翼地踏过满是泥泞的黄土路，避过浑浊的小水坑，几次你搀我扶，彼此互助，终于达到了山顶。眺望远方，到处都是高低不一，错落有致的楼房，恰似堆叠有序的积木。回首近处，一片凌乱。碎石、杂物、垃圾、杂草等混居一处，差点儿让我失去了兴致，对这次的散步颇为失望。

“看，这里有花儿呢。”老婆突然炸呼呼地喊道，让我一阵咂舌，有这么吃惊么。不过，我还是转过身去，瞧向了某一处。深秋时节，杂草丛生，碎石横行处，竟然朝天怒放着一株株紫艳艳的花儿。花儿呈长穗状，花尖紫红，往下颜色慢慢变淡。迎风过处，那妖娆挺拔的样子，犹如一道道燃烧的火炬。

这就是青葙，学名倒是很有范儿，古韵油然而生。听着这名，我仿佛看见一位含情脉脉、温良贤淑的古装美女，步履款款而来。那轻盈柔美的姿态，让人沉醉不知迈步。青葙，青葙，欲向何人诉衷肠。不过在我们乡下，这花名字倒是俗气，是被称为狗尾苋或者鸡冠花的。

“未开花前，那毛茸茸的样子，不形似狗尾；盛开时，红红的小花不类似鸡冠么。”望着这昂扬挣扎求生于此地的花儿，我仔细一瞧后，内心想到。这花别名看似粗鄙，形态看似张扬，但气质精神颇为不凡。它能在这荒凉贫瘠，脏乱不堪的地方，肆意狂放地生长，尽情舒展着自己瘦弱的身躯，绽放出冲天之姿的花朵。这种感觉，不正是我之前想求取而不得的么。

看着这根深埋于地，傲然屹立的花，我的心狠狠地颤动了下。不同于温室里那些看似高贵实则娇弱的绿萝白掌，它生来就是寂寞的，坎坷的，无助的。在大自然中，它孤苦无依，独自面临着狂风的肆虐，暴雨的冲刷，骄阳的炙烤，养分的争夺，而后一生孑然而行。它看似纤弱躯，身负凌云志，不在萧瑟秋风中低头，不在恶劣地屈服。

花这样，人呢。反观我们自己，在安逸的环境呆久了，习惯了，形成依赖，产生倦怠，逐渐消磨斗志，丧失了冲破阻力，与困难搏斗的勇气。俗话说，温柔乡总是英雄冢，温室的花朵总是经不起风吹雨打。孩子的教育如此，我们的人生也如此。想着脑海里的那片青葙，想着家里的绿萝白掌，我或许应该做些什么。人生路漫漫，坎坷常相伴，但愿我自己今后能像青葙一样“宁在风中凌乱，不在温室绽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