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家暴|突围

小雯刚走到家门口，就闻到了浓浓的鱼香味。她有点奇怪，明浩今天怎么了？

打开门，明浩正在厨房忙碌，见她进门，连忙把湿漉漉的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接过她手里的包，笑眯眯地说：“累了吧！先洗把脸，饭一会儿就得。”

小雯茫然地看着，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些情景好像有些遥远。她默默地看着他忙碌，看着他把做好的菜，一盘一盘摆满一桌。饭菜的香味在整个房间氤氲，上升的热气渐渐迷蒙她的双眼，她有些眩晕，幸福来得太过突然。

明浩坐下来，夹起一块鱼肉，仔细挑出鱼刺，送到小雯嘴边，小雯正想张口咬住，突然发现，明浩眼里的笑意，慢慢散开，逐渐变得狰狞，然后咬牙切齿地说：“你倒是吃呀！”

小雯吓得站起来，“想跑？”明浩一步从桌子对面跳过来，身体那样轻，像飞一样飘过来，抓起她的头发，狞笑着，“亲爱的，我喂你，快吃。”

“不！不！”她想挣脱他的束缚，但是手脚无力。在喊，却发不出声音，她竭尽全力地挣扎。

“不！”她喊出来的同时，醒了过来。

她打开床头的台灯，擦去额头上的冷汗，最近，类似的梦经常出现，搅得她心力交瘁，失眠变成了常态。

时钟已经指向了午夜一点，她蜷缩成一团坐在床上，幽暗的灯光映得大床更加空荡，明浩还没回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习惯了他的夜不归宿。

小雯下床倒了一杯水，倒出一粒安眠药，就水喝下。复又回到床上，抬头看到床头的结婚照，照片里的明浩那样阳光，一脸笑意，唇轻轻吻着她的额头，她眼眸低垂，嘴角弯弯，陶醉在甜蜜里。

“砰”！是东西砸在地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声音显得格外大。

是明浩回来了，听脚步声他走进了卫生间，水声响了好大一会儿，他肯定是顶着湿漉漉的头发走出来，接着，吹风机又拼命叫了一阵。

终于平静了，小雯长出了一口气。他走进卧室，把灯关掉，背对小雯躺下，不一会儿，呼吸变得轻而规律，他睡着了。

安眠药也没起作用，小雯的睡意已经跑得无影无踪，明浩轻微均匀的呼吸声，让她记起了曾经。

新婚伊始，除了上班，他俩几乎整天腻在一起，每次缠绵过后，明浩抱着她，把头埋在她的黑发里，对她说：“你真好，我要永远呵护你，一生不会损伤你一丝一毫。”

一丝暖从小雯心底升起，她从背后抱住了明浩，均匀的呼吸停止了。然而，明浩推开了小雯。

“累。”他把身体往床边靠了靠。再次睡去。

明浩的漠然浇灭了她心中的火苗，泪水无声地流了下来。不亲身经历，无论如何不会相信，外表阳光开朗的明浩，会如此另类。

明浩的表现，让她相信了基因和环境，足以控制和改变一个人的行为。

记得曾听他说过，他的父亲脾气暴躁，一言不合对他母亲拳打脚踢。有一次夜里被打骂声惊醒，酒后的父亲一边打一边骂：“你这个不要脸的脏女人。”他们谩骂和撕打在一起的声音，不断传过来，他只能烦躁地蒙住头。父亲的暴躁，让他产生了最看不起家暴的男人的想法，同时也越来越看不起他的父亲。

因为他不止一次目睹父亲对母亲大打出手，对父亲的行为他无能为力，尤其是喝酒以后的父亲，一家人能做的，只有躲。可是，与父亲朝夕相处的母亲在家里却无法回避，稍有不慎就会遭遇一顿暴打。因此，他从小就暗暗发誓，一生不打女人。

但是，脑子里一直有一个疑问，挥之不去，父亲为什么骂母亲是脏女人。

一次偶遇验证了父亲的话。记得已经读初中，那天，是周日，他说去同学家，要一天才回来。

不巧的是，同学没在家，他只好回来。没想到，他看到了肮脏的一幕，母亲竟然和一个陌生男人缠绕在一起。

他的头要炸裂了，转身跑出去，当家里人找到他，他完全变成了小乞丐的样子。

然而，他的性格逐渐显露出他的与众不同。众人公认的优点，在他身上无限扩大。让人难以忍受的强迫症，无法接受的洁癖，这些局外人无法看到的行为，使小雯每天都活在这些煎熬里。

对于他的与众不同，小雯无处可诉，只能承受。

她想起新婚还不满一个月，因为太累，忘了例假的日期，把床污了一点，明浩早上整理被子，刚好看到，他把被子扔掉，远远跳到一边：“你怎么搞的，弄床上这么脏。快，把床单扔掉。”惊鄂、厌恶的样子，仿佛在床上看到一只死老鼠。

“干嘛这么大惊小怪，我忘了日期了。”小雯小声嘟囔着。

“这么多废话，让你扔就赶快扔掉。”他一改往日的温柔，两眼冒着凶光，他强烈的反应吓到了小雯，连忙卷起床单扔到了垃圾桶。

本以为床单扔了，事情就过去了，没想到下一个月又发生了同样的事，这一次他没跳开，只是说“没想到你这么脏”。小雯看着他眼睛里的光，恍如看到一个陌生人，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明浩则拿着枕头，自己睡了沙发，好长时间没回大床，即使搬回大床，也只是同睡一张床而已。

她醒来的时候，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透进屋里，在墙上形成一条明亮的光带。起晚了，要迟到了，她连忙跳起来，要准备早餐。

“周末。”明浩简单吐出来两个字，继续大睡。

忘了，真是周末，最近记忆力在下降，老是丢三落四。她又躺回床上。对明浩说：“我们同事今天聚餐，一起去吧！”

“你们聚餐，我不去。”

“说好的，都要去两个人，你没重要的事就去吧！”

“好吧。”

见明浩答应，小雯的心反而提了起来，万一他在同事面前让自己下不来台，以后还怎么面对同事。

到了地点，小雯心里的一块石头落了地，明浩仿佛依然是他认识的明浩，阳光、开朗、心细如丝，举止大方得体，谈吐温文尔雅，风趣幽默。不仅如此，席间，把小雯的筷子、杯子用纸巾仔细擦试一遍，还不停给她布菜。

多吃这个菜，补充维生素，这个补铁，那个补锌。一旁的同事羡慕得不得了。“小雯，你这老公明目张胆地洒狗粮秀恩爱，这是要虐死单身狗的节奏呀！”

小雯也不解释，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她真希望这份温暖保持下去。

快乐的时光总是稍纵即逝，走出饭店，小雯感觉他的热情在明显减弱。等走到家门口，他已恢复了常态。

回到家，她瘫坐在沙发上，揉着脸上因为笑，变得有些僵硬的肌肉，太累了，无法形容的累。

“怎么回事，你又动我毛巾了，这已经是第三次了，记住，有句话叫事不过三。”小雯一个激灵，明浩的咆哮声让闭目养神的小雯挣开了眼睛。“还有，以后记住，我的椅子，不许给我换位置，否则，我搬出去，永远不回来。”说完摔门而出。

小雯愣愣地坐着，她不明白，自己陷入了怎样的生活，明浩究竟怎么了？

小雯在忙忙碌碌没有生气的生活里挣扎着，她幻想，有一天他回心转意，再回到原来的生活。

可是，明浩让她的希望一次次破灭，心灵的折磨使她心力交瘁，失眠、多梦、脱发，记忆力减退。她甚至乞求明浩说：“你打我一次吧！”这是她的真心话，哪怕吵得天翻地覆，打得人仰马翻，也比被人无视好过一些。

“我说过，此生不会打女人。”明浩冷冷地说。小雯彻底失望了，自己活成了什么，可怜到被打都变成了奢望。

小雯要崩溃了，她吸烟酗酒麻醉自己，逐渐陷入抑郁的边缘，她慢慢把自己的精神世界封闭了。

或许命中注定，明浩是她的劫，必须另一个人帮她度过这个劫。

在没有通知小雯的情况下，远在另一个城市的母亲来看她。看到小雯的那一刻，母亲落泪了，送出去像花一样的女儿，变得她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头发干枯，面容憔悴，比实际年龄要老好几岁。

“雯啊！究竟出现什么状况啦！你电话里不是一直说很好吗？是生病还是怎么啦！”

小雯咬着嘴唇，用力扭着衣服上的一颗纽扣，竭力忍住哭声，任眼泪无声地流淌。原来，她为了不让父母担心，一直隐瞒自己的婚姻状况。

“这就是命吧！”当她原原本本都说出来这几年发生的一切，长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压得石头瞬间变轻。

“你傻呀！这不是委屈自己吗？这样的人品你不离开他，留着过年吗？听妈的，马上跟我回家。”

“给我点时间，我再想想。”

五年的婚姻，虽然有名无实，想到要了断，小雯的心里在隐隐作痛，毕竟曾经有过美好。

妈妈走后，她坐到梳妆台前，看着镜子中的那个人，突然发现，已经好久没认真看过自己，镜子里的人好陌生。

脸上丰富的胶原蛋白不知去了哪里，只有干瘪暗淡的一张脸，眼神里没有一点光泽，隐隐显出了眼袋，眼角出现两条轻微的细纹。自己才多大年龄，这些不是应该出现在一个中年人脸上吗？

两滴热泪从她的眼睑中慢慢溢出，无声地滑下来，继而变成一条流淌的小河。

明浩，我已经给你留了足够的时间，让你转变。你呢，一次次让我失望，哀，莫大于心死，对你，我曾苦口婆心，委曲求全，就是为了挽救我们的婚姻，你既然不思悔改，任意挥霍我们的感情，别怪我，我已仁至义尽。

小雯走到客厅，写了一张纸条，“我走了，这个家太冷了，我要出去晒晒太阳。”

她收拾好行李，最后看了所有的房间，关上门。

马路上人来人往，都是脚步匆匆，朝着自己心里的方向在走，没有谁会注意谁。

今天天气真好，风不知去了哪个角落偷懒，阳光温柔地抚摸在脸上、身上，轻轻柔柔，好暖。她在一个僻静的地方坐下，闭上眼睛，尽情享受久违的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