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七、白姐白话

周建军的屁股还没在这个一摇晃就吱吱叫的破皮椅子上坐热，白姐就已经迫不及待地和他攀谈起来。

在随便地问了几句后，白姐突然非常关切地问道：“你一个人来的？”

“嗯。”周建军点点头。

“你怎么一个人来报到？”白姐有些惊讶。

周建军听得有些诧异，头脑里划了个魂儿，说道：“是一个人来的啊，那还需要谁……”

白姐笑而不答，周建军已经底气不足了，嚅嚅地说道：“田处长安排的啊，他说局里工作特别忙，让我直接过来报到的。”

白姐听完，看着周建军傻傻的样子，满怀深意地笑起来，然后一脸的不屑，啐了一口，说：“他们忙个屁！一群势利眼，看人下菜碟。”

周建军小声地问：“怎么了？”

“一个大学生被分配到这儿，局里没人送来。你啊，估计也没有什么根，没有什么蔓的。”白姐边分析，边说着。

“这有什么关系呢？”周建军不解地问。

白姐笑道：“在机关啊，这里面的学问可大着呢！”

看着周建军脸色有些凝重，一双渴求的眼睛望着她，白姐也就不再卖关子了，继续说道：“原来的张副所长，当时是由田处长亲自送下来的，没多久就提了副所长。隔壁屋的小牛，你别看平时吊儿郎当的，也没什么文凭，可是李副局长亲自给送下来的，凭什么？人家老爹是市里的领导啊，派来没几天就直接当了市场巡查员，牛得很呢。”

“我的个天啊。”周建军心里一惊。

“你父母是做什么的？”白姐问道。

周建军一五一十地道出父母的工作单位及自己家庭的实际情况，白姐听完，不免有些得意起来，说道：“你看看，我猜的没错吧。”

人都说，一入机关深似海，他原来不以为然，结果没想到初入职场第一天就被上了一课，刚刚热乎了一点的心又被弄得拔凉拔凉的，情绪又一次跌入了低谷，不禁对自己的未来担心起来。

他环视了一下办公室，两对面面相对的黄色老式的办公桌，上面放着一个外表有些摔瘪了的暖水瓶，一部黑色电话，桌子上玻璃板底下压着些还没有拿走的照片和单位的通讯录，天棚上吊着白色的灯管，上面也积了不少尘埃，一切似乎都是那么老旧灰暗，没有一点生气，不禁仰天长叹一声，心想：新的人生阶段就要从这里开始了，未来会如何呢。

办公室里整个是灰蒙蒙的，前途也是灰蒙蒙吧，唉......

惆怅归惆怅，不满归不满，日子还是要天天过的，生活的路也还需要继续走下去。如今离开了大学真正走上了社会，周建军才知道有很多东西需要学习，眼高手低是大学生的通病，好在遇到了一个热心肠的白姐。

白姐姓白，人长得也是白净白净的，中等个头，脸圆鼻尖，唇簿而牙碎，有些近视，但为了美观却不喜欢戴眼镜，因此细长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总是习惯性地眯眯着，再加上时常堆在脸上的笑容，显得十分和蔼可亲。

白姐名玲，父母当年是期望她能像一只百灵鸟一样，成为一名歌唱家，而白玲也果然不负众望，上学的时候就是学校著名的小“百灵”，但没想到赶上了“上山下乡”运动，一切就都耽误了，后来好不容易随着知青返城，就直接接了妈妈的班而上班了。

人生苦短，岁月不饶人，“百灵”早已老去，白玲也变成了白姐。

其实，别看白姐的年龄不算太大，却是单位的“几朝老人”，后来时间长了，“白姐”变成了个尊称，全单位上下无论年龄大小，地位高低，都一律叫她一声“白姐”，一来二去的，单位里的许多人都搞不清楚白姐的真实名字是什么了。

搞不搞得清楚白姐具体叫什么名字，其实并不是太重要，重要的是白姐有一手“绝活”，在单位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这“绝活”说是绝活，其实也简单，就是有事没事和你唠嗑。

话，人人会说；嗑，人人会唠，但白姐可不是简单的说话，简单的聊天。

只要白姐想知道的事，甭管你嘴多严，绕着圈子也能把你祖宗十八代的那些事儿都给了解个底儿掉，而且一个问题变着角度，换着花样地问，如果你随便敷衍或者一不留神说了句不老实的话，总是在不知不觉中会被白姐发现，从而你会很不好意地向白姐道欠。

等到这个时候，你必须把真实情况向白姐和盘托出，并求得白姐的谅解，否则，你不诚实，不老实，不实在，不够意思的事就会在不知不觉中尽人皆知，声誉如果扫地，想要再挽回那可是挺难的。

有此绝活，白姐自然是无人能敌了。如此，再加上几十年如一日锲而不舍刨根问底的精神，一来二去，全单位上上下下，无论公私，所有人、所有事的“机密档案”尽在白姐掌握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