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李壮壮
我生于七月七,这是一个好时节。
从前的十几年里我生性浪荡,也无需遵守什么法纪,吟诗作对,四处厮混。父亲不曾多做管束,大概从未想过将天下托付与我,便由着我的性子去。他们都说我长于妇人之手,身边也确实从不缺莺莺燕燕。虽日日沉浸于酒肉情色之中,可总是觉得心里缺了点东西。
大概因为我是一目重瞳子,母亲曾很重视。可也正是因为如此,沉默寡言的哥哥从不想放过我。知他想称帝,我没有任何异议。也知道哥哥虽猜忌严苛,也确有治国之才。其实啊,我哪会有什么称王的心,我本就生性软弱,我所想要的东西也不在这里。
可能真的是因为什么帝王相,这天下便也只能来交给我。可我,从来没有学过什么帝王之道,制衡之术。我只是想着能保一方平安就好。他们却说我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每天沉溺于酒色之中,我没有。借酒消愁愁更愁我是懂得,美色误国我也是懂得,更何况我对这些没有一丝兴趣,更多的时候像是在完成任务而已。我始终在寻找着。
终于是,在我见到他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我在等的人是他。他才是他们眼中帝王,也是我眼中的帝王。我以为他会赐我一杯毒酒或一条白绫,再狠毒一些也可能不会给我留下全尸,可他却把我囚禁在了这一方天地。这里很好,凭栏远望,可以看见家乡。我终于觉得有些开心,从未曾有过的舒心。尽管我知道我不应该这样,可他从未把我当做是一个囚徒啊,他总是想把最好的给我,让我总是满怀希望,却也是从未给过我确定的答案。
他日日来看我,给我讲家国大事,也给我讲天下琐事,让我称他为元朗。他会与我饮酒作对,也会无缘无故乱发一通脾气。我从不怨恨他将我囚禁于此,我甚至变态的以为,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机会。我不知怎样取悦于他,我也不曾取悦于他,我只是日日盼着他来。我知这对我的妻子不公平,我也深爱着我的妻子,可我的生活我真的不想放在他人手里了。
十月十九那日,他未来,夜里狂风大作,电闪雷鸣,我冥冥之中在害怕着什么。十月二十日,晴。一昭告天下,这里的天子不再是他。明明前日还在我跟前讲着家国大事,讲着他的雄心壮志。我是真的害怕,再也看不到他,再也等不到他了。我总是觉得是赵匡义害了他,可是我不可能有证据。他们对外一致说是暴毙,这让我怎么相信呢,若是如此,他必定会昭我前去,我确定。
我曾暗中调查此事,奈何我从未培养过什么心腹,我也只能屈辱的以我的妻子为代价去从新帝王嘴里套出一些消息。我懦弱,我无能,是我对不起妻子,下辈子我再为她做牛做马。这一生皆是我不能控制的生活,我只是想,得到最确切的消息,他是不是被害的。
这是一盘大棋,容不得我有丝毫闪失,我开始吟唱家仇国恨,让赵匡义以为我有复国之心。想想也是悲凉,我再也不曾回过我的故乡,我唯一相伴的妻子也为我屈辱的活在他的身下,我也再也没有凭栏远望,家乡从一开始就看不到的,所念所想的不过就是一个明黄的身影罢了。是,我是要造成新帝王的错觉,让这歹人以为我在暗地筹谋,一开始我就说过了,我没那么大的雄心也没有那么厉害,我长于妇人之手,也只懂得些后宫的手段,还好,我现在也只需要这些手段。
每次妻子前去,总是会涂上一些蔻丹,这些蔻丹里面掺杂着的是致人迷幻的药物,量不大,作用当然更小,我不能让赵匡义发觉,我有的是时间跟他斗。只是每次妻子前去,我都窝心的疼。我未曾给她什么,她却是为了我牺牲了如此之多。她知我的心意,我也后悔的曾劝她放弃,她说这么活着总是没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做点什么。那,就让我们做点什么吧。
原来十月十九那日,元朗招他入宫不是病重,只是这个歹人说有要事相告,自然地,无人作证。一个大男人竟也效仿女人在指甲里藏着药,在最不可能的情况下实施了这个天衣无缝的计划,亏得元朗一直那么信他,歹毒心肠。我想替元朗杀了他。
可是,第二天,七月初七,这个心肠歹毒的人便带了酒来。我知道,他也知道,我无处可逃,也算苟且活了两年,足够了,我下去给元朗一个交代吧。
这人坐在我面前说,若不是元朗死之前苦苦哀求于他,他早就把我杀了。这个人知我没多少能力复国,所以也只是加强了我这里的防卫而已,却不曾想我在暗地里想着这些事。他说,若不是我,他也没必要急着夺位,他见元朗日日来我这里,便也猜到了些。他觉得最过分的是,元朗竟准备冒天下大不韪将我安排在他身边。元朗死之前,将我托付于他,只想保我一世平安。
他说,是我害了元朗。
我也害了女英。
我也害了我自己。
我死于七月七,真是一个好时节。我要去见想见的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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