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城和楚月蜷缩在窝棚里紧紧地拥抱着,用体温温暖着彼此,咬牙撑下去,也顾不了无人机在不在拍了。而且以他们现在的状况,也没人会怀疑什么。结城望着终于从云层里冒出头的月亮,默默地算着时间:离结束大概还有七个小时吧……六个小时……
他突然感到楚月在颤抖。她的全身好像都很热……一丝不祥的预感掠过他的心头。他费力地抬起手摸摸她的额头,不禁一惊:“楚月,你发烧了?”
楚月把脸埋在他的怀里,无力地摇摇头:“没……没关系……大概还有多久?”
“还有多久也不能不处理啊!等下,我给你拿药……”结城的头也一阵阵发晕,他强撑着自己,从身后翻出了小药箱,找出退烧药,和接好的雨水一起送到她嘴里。她无力地吞咽下去,闭上了眼睛。结城抱着她焦急地等待着,两个小时过去了,她额头的温度非但没有降低,反而越来越烫。结城着急地在她耳边呼唤:“楚月,你感觉怎么样?”
“……没什么……我好冷……”
眼看着冷风无情地从窝棚两边吹进来,结城完全没有办法,只能尽量紧紧地抱住她,用身体为她挡风,可这点热量完全是杯水车薪。他生怕她睡过去失温,不停地跟她说话:“现在好点了吗?”
“嗯……没有……没事……”她的意识似乎已经开始模糊了。
结城心急如焚。再撑几个小时就天亮了,可她现在这个情况,不知还能不能撑到天明……这里只有他们两人,没有任何人会伸出援手,除非……除非他对无人机喊放弃,那样紧急救援三十分钟内就会来……可是他们已经咬牙撑了这么久,不仅是这些天,还包括之前……真的,要在眼看见到曙光的时候放弃吗?
这样的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低头看到怀里发着高烧不停颤抖的她,结城立马下了决心。他拼尽全力举起手,朝着窝棚外头喊:“报——”
“告”字还没出口,他的胳膊猛然被一只瘦削的手抓住了。那是楚月的手,她好像瞬间清醒了,咬着牙伸出手死死抓着他:“你……干什么……”
“我喊放弃,你这情况撑到天亮不知怎么样了。我叫紧急救援来帮你!”
“不要,不……你千万别……”楚月用尽全力抓着他的手,“我们都撑到现在了……就差一点点了。你放心,我能坚持……就几个小时了,我不想……不想回学校重修……”
“可是你现在这状况——”
“我没事……退烧药一会儿就起效了。我还要保护地球呢,我不想回去……不回去……”
“乖,你别任性了,重修半年而已,又不是直接回家……你忘了吗?用生命危险来换通过,不值得!你别硬撑了。”结城再次举起手。
他的手又被抓住了。楚月流着眼泪,拼命摇头:“结城,我不回去……我想和你在一起……”
突然从她嘴里冒出这样的话,结城一震。“你……你原来在担心这个……?”
楚月无力地点点头。
“你个傻瓜……”一股暖流袭上结城的心头,他的鼻子酸酸的。望着她的眼睛,他只犹豫了两秒,就拿定了主意。“那我也说坚持不下去了,陪你回去一块重修。这样总可以了吧?”
“不行,你别这样……”楚月好像拼尽最后一点力气才张开了口,“到学校重修完……又要重新分配……结城,你很好,不要放弃……我不会,拖累你的……”
结城的眼眶湿润了:“我哪是怕你拖累我……”
“那就别放弃啊……你放心,我能坚持……我好冷,抱紧我……”
结城只好默默地放下手,用尽全身力气,抱紧了她。无人机已经被他刚才的手势招过来了,此刻就在窝棚外盘旋着,红光一闪一闪,似乎是在询问他们的决定。结城其实也快虚脱了,他只能靠意志强撑着,不停地和她说话,不让她睡着,也不让自己睡着:“楚月,我总疑心这片林子是人造的,现在怎么还可能有纯天然的深山老林呢……我听说这里是自然保护区,没有人工景观,可爬山的时候,石头上明明有水泥的痕迹……你说是不是本来的森林几百年前就被毁了,他们照原样又造了一片新的?一定造了很久了,能长成这样也不容易吧……你说呢?”
楚月无力地笑了一下,气若游丝地说:“结城……你可真有……想象力啊……”
“也不是我想象的,事实如此啊。你说如果那样的话,这片森林里是不是根本没有大的野生动物?所以咱们才一直抓不到……比如野猪什么的,咱们如果能抓到一头,这几天也不用这么艰难了……你说是吧?”
“……”
“楚月?”
结城摇了两下她的肩。她没有一点反应。
“楚月!”
没有反应。她好像已经完全昏迷了。
结城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摸摸她的额头,似乎比之前更烫了。此刻天色已经变白,应该马上就要天亮了。可她不能再拖下去了,再多一分钟也不能……不行,必须叫救援了,没什么比生命更重要!望望她通红的脸,又望望窝棚外的无人机,他终于下了最后的决心,艰难地举起手。
“报……”
就在“告”字出口的那一刹那,无人机的警铃突然尖锐地响了起来。仿佛希望之光一样,第一片桔红的霞光在山后亮起,那艘送他们来的飞艇出现在霞光中。结城呆呆地望着那片霞光,他这才想起来这里四面都是山,太阳应该已经升起来了,只是他没看见而已。望着飞艇越来越近,他真的要流泪了。很快,飞艇到了他们的上空,落下来两个人向这边跑来。结城赶紧支起身喊:“快点,她在发烧……”
他的胳膊突然一软,险些栽倒在地上。他这才发现自己几乎坐不起来了。那两个人似乎并没在意他的呼唤,他们跑过来,一个喊了声他的名字,看有回应,点点头,架起他就往飞艇上运,另一个开始给她检查。结城被架他走的那个人拖开了,他正跌跌撞撞地试图站直身体,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发烧,40度,没外伤。没大事!”
结城的心放下了一点,同时又有点气愤。这都叫“没大事”,那什么才算大事?不过眼前情况也不由他多想,那人把他生拉硬拽到飞艇下方,绑上绳子,扭头就走了。结城费劲地抓住绳子,脚马上被拽离了地面,一阵腾云驾雾的感觉传来,他被快速拉上了飞艇。陶教官迎上来把他扶到角落,紧接着她也被拉了上来,是被刚才那个人背着上来的。她袖口卷着,似乎已经打过了退烧针,陶教官把她背过来,放在结城旁边,示意他照顾一下,便又忙别的去了。旁边另一个教官过来,塞给他们两瓶葡萄糖水和两条能量棒,结城赶快拆了一条能量棒嚼起来,那东西平时没人爱吃,但此刻他觉得它简直是无上美味。他看楚月好像恢复了一点意识,连忙把葡萄糖水插上吸管,将吸管头塞进她嘴里,她迷迷糊糊地吸了几口葡萄糖水,好像稍微清醒了一点。再摸摸她的头,烧也开始退了,结城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此时才留意到一个问题,他们两人的状况应该已经挺严重了,但一直到刚才为止,好像并没什么人给他们特殊待遇,大家都是一副视若无睹的样子。这是怎么回事?
他环顾四周,瞬间明白了原因。飞艇的座位已经拆掉,地上躺满了人,大部分人身上都有伤,作训服上浸着一块块血迹,没伤的也是一身污泥,衣服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扎绷带的,上夹板的都有,最严重的一个人好像断了腿,躺在地上哀嚎。血腥味和汗臭味混在一起,钻进他的鼻孔里,整架飞艇一点不像宇航基地的航天器,倒像个巨大的空中难民营。相比起来,他和楚月浑身都还干净,没有受什么伤,已经算是状况很好的了。教官们都在来来回回地忙着,看护重病号和重伤员,没空给他们太多的关心。看样子还得自己照顾自己……结城又喝了几口葡萄糖水,倚在艇壁上缓了一会儿。他摸了摸楚月的额头,感觉温度低了一些,于是把她扶起来倚在自己腿上,把葡萄糖水一口一口喂给她。看她喝了差不多半瓶,他又把第二条能量棒拆开,掰碎了塞进她嘴里。她终于睁开了眼睛,他赶忙问:“好点了吗?”
楚月无力地点点头:“好多了……结城,你……怎么样?”
“我没事,已经缓过来了……你睡会儿吧,乖,枕我腿上睡就行。”
楚月“嗯”了一声,把头趴到他腿上,没一会儿就睡熟了。结城脱了外套盖到她身上,这时旁边有人轻声嘟囔:“教官,能不能把这俩人单独关起来啊。饭还没吃上呢,单身狗粮倒快塞恶心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