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都变成了大人呐。
1
午休的时候，收到一条QQ留言提醒。
空间很久不用了，也少有人问津，不知道是谁还会突然想起。
“现在飘着鹅毛大雪，我忽然想起小升初那年暑假补习班的语文课上，我和你争论的‘白雪纷纷何所似’，我仍然觉得‘撒盐空中’，比‘柳絮因风起’更生动……”
我抬眼看了看窗外十二月的武汉，人群聚了又散，公车停停走走，阳光淋在树梢枝头，温暖又明亮。
“哇，羡慕。可我也还是觉得‘柳絮因风起’更形象啊！”
我不喜欢回忆，因为都是枉然；但每次别人回忆起我的时候，总感到一种被记挂的温暖。
2
《咏雪》这篇课文我是印象深刻的，但是具体是哪个年级，以及和谁争论过，我都不清楚。
但是Z都记得。
从我终于不再浑身是刺，变得谦恭温和的那一天起，我对于Z，总是怀着抱歉的感情。
我回复他的留言没多久，他又发来几张照片，空旷的大地上银装素裹，白雪皑皑。
他说他在新疆，照片就是他工作的地方，以后也会是经常在天南海北偏僻的位置。白天零下十几度还不太冷，到了晚上零下二十几度的时候才真的冷。他说工作以后话变得很少，好像突然成熟了很多。
他絮絮叨叨地讲着，我认认真真地听着，才恍然发觉，除了很久以前听他说过学的专业是地质方向的，我对他再无所知。
一转眼，我们都毕业半年了，四散天涯。
3
我和Z确实就是在小学升初中的时候，学校组织的暑假补习班上认识的，大概就一两个月那么久吧，我也记不清了。
总之，我那时候很讨厌他。
他总是异常积极，异常活跃，浑身散发着一种浮夸的气质。他总觉得自己是天才，喜欢抢风头。而事实上，我才是那个骄傲的不得了的第一名。
可能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尤其喜欢和我“抬杠”，大概“白雪纷纷何所似”的争论就是这么来的吧。
每次上课，他就像打了鸡血，聒聒噪噪的。我总是一脸冷漠，两眼嫌弃，心里想着，天呐，世界上怎么会有这样的男孩子。
关于这段短暂的同班时光，我能回忆起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
4
所幸的是，初一正式分班的时候，我和他隔得远远的，一个班在走廊这头，一个班在走廊那头。
我依然风风火火地学习，冷冷清清地骄傲，都快忘了Z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班里有个同学大喊了一声“班长，有你的情书”，教室里一阵哗然。我的生活从那一刻起，被Z搅和得乌烟瘴气。
那是我收到的第一封情书，彩色的信纸，折成了一个心的形状，第一经手人还不是我。
班上的男同学比我还激动，一把夺过那封信，举得高高的，嘻嘻哈哈地揶揄我，我红着脸又气又急，跳着想去抢，却又怎么都够不着。
那封信到我手上的时候，已经皱得不成样子了……
至于他写了些什么，我也不记得了。
5
“喂喂，听说叉叉班的Z同学喜欢你啊~”
这句话后来在我的初中生涯里出现了无数遍。好像突然一夜之间，整个年级的人都知道Z喜欢我了，别人一谈论Z，就必定会带上我的名字。
我那时候真是个冷酷无情又骄傲自大的家伙啊，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也不懂什么是尊重，就是一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他写过很多信，我一封也没有回过，我把他的信扔进垃圾桶的消息，估计也没少传进他的耳朵；别人一在我面前提起他的名字，我就甩脸生气，好像这样就能铿锵有力地表明我不喜欢他。
但是尽管如此，他却好像一点也不在意，每次碰到我都还是小心翼翼地打着招呼，他的头发有些自然卷，让他的笑看起来憨憨的。
6
越是怕什么，越是会发生什么。初二的时候，我和Z分到了一个班。
可能是距离近了些，就省去了很多迂回的过程，就不会折腾出什么幺蛾子，总之这一年我没有什么深刻的记忆。
Z依然还是那样，嘻嘻哈哈乐天乐地，我依然冷冷冰冰鄙视嫌弃。Z面对我的时候，总觉得他是又怕又想接近。
初三的时候又分班，Z在北边的教学楼，我在南边的教学楼，加上中考的学业，很少见到他，偶尔会收到他写来的加油打气的信，说要和我上同一所高中。
我也还是无关痛痒。
后来中考，我顺利进入了当地的一中，而他考了个擦边球的分数，父母花了些钱，还是把他也送进了一中。
有人跟我说，他是因为我才这么做的。
我笑了笑：怎么可能，爱情哪有那么伟大，可以胜过自己的人生道路。
7
我曾经也被Z感动过，只是我不愿意说罢了。
有一次我的手表丢了，也没有钱买新的，毕竟那时候热干面还只卖一块五，三四十块的手表已经是很大一笔开支了。
我生日那天，他就送了个手表给我，还有人旁敲侧击说这是Z省了好几个星期的早餐钱。我当时觉得他真是不懂女孩子啊，那个手表虽是最新潮的，可是也太丑了。于是我就把那块表搁在课桌里，从没有用过。
不到一个星期吧，那块手表被人偷走了。
我听说Z有些伤心，还听说，男生送女生手表，是非你不娶的意思。
其实我很内疚，可我依然装作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着这又不能怪我。
Z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身上带着一股子天真劲，所以很多行为让我又恼怒又心疼，比如为我和别人打过两次架。
第一次我不记得什么原因了，他和几个人在教室后排打作一团，我坐在教室前排，头都懒得回。我心里为他担心，又为他的冲动感到生气，我烦他动不动就给我找麻烦，又不忍心他为了我挨揍。
第二次的时候，是因为我被几个高年级不读书的小混混跟着，Z就也跟了我一路。他们一脚把Z踹到地上，我就慌了。那是我第一次吼他吧，我让他快点滚。
我就是不会说，我是因为担心你啊。
8
大学的时候，Z来学校看过我两次。
我终于长成了大人，不再骄傲，也不再蛮不讲理。可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自己以前是个混蛋，所以我常常还会想，我要怎么面对同样长大了的Z啊。
年少时可以义无反顾地对一个人好，长大了以后，所有的好都有了前提。
他会不会觉得自己以前多么傻，会不会幡然醒悟我原来这么可恶，会不会终于明白曾经吃了多少亏，甚至会不会找我报复啊。
真的一点也不好笑，我就是这么想的，因为我自己都对以前的自己咬牙切齿！
然而Z还是老样子，嘻嘻哈哈地和尴尬不语的一个我说着话，多了分亲近感，少了些拘谨。
“说起来，你算是我青春记忆的全部啊。”
Z在吃饭的时候看着我说道，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默默地扒了一口饭。
他送我一只很大的海螺，说是在海边实习的时候捡到的，放在耳朵边，可以听见海风的声音。
我搬了两次家，一直都把它留着，搬第三次、第四次家的时候，我也不知道把它遗忘在哪儿了。
9
我们终于都变成了大人呐。
我们终于可以不说爱，也不说恨，只像相知多年的人，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嬉皮笑脸地说起往事。
这个追名逐利的世界上，说起过去的天真和不堪，有点矫情还有点酸，可是回忆真真切切的好笑又温暖。
会真诚地祝福Z啊，在天南海北某个荒凉的角落努力着的时候，一定要好好保重。
谢谢曾经的你为我付出过，也谢谢如今的你记得我。
白衣苍狗，十年有多久呢，回忆起来，也不过是笔墨如此，三两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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