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教导团进驻广州
(1)
一九二七年十月十日清晨,天气格外阴暗,连绵的小雨把整个广州西郊笼罩在一片大雾茫茫之中。在西关火车站附近的铁路两旁,已经聚集了很多部队,他们的灰布军装在大雾缭绕中并不显眼,只有当大批人流在涌动时才能感觉到这里有很多人。
最近几天,这里陆续从韶关拉来很多当兵的,他们大都是张发奎第二方面军第四军的人。张发奎大军进广州的消息不胫而走,给许多散兵游勇、溃兵逃兵在精神上打了一针。他们都怀着到广州去享清福的心理,从粤北山区陆陆续续聚集韶关,然后乘火车直达广州。
今天是“双十”节,为了纪念这个辛亥革命首义的日子,张发奎授意黄琪翔在西郊进行一次庄严的入城式,以打着“北伐凯旋”归来还得继承先总理的遗志为由,实则是向李济深示威。就这样,许智锐的第二十六师靠前,李汉魂的第二十五师第二,先后进了城。
第四军教导团也被列入进城的行列,他们扛着枪,整齐地走在队列里。这些枪有的是汉阳造,有的是从奉军那儿缴获的日本造三八大盖。为了树立军威,他们把刺刀也上在了枪管上。
自从叶剑英随黄琪翔先到广州后,教导团团长由杨澍松担任。杨澍松曾是武汉中央军事政治学校的教育长,他所带的这个教导团,其实都是他曾经在武汉中央政治军事学校的学生。
教导团奉命开进广州,战士们兴致勃勃地走着。一路上,有的连队还自发地唱起了歌:
走!曙光在前,同志们奋斗!
用我们的刺刀和枪炮开自己的路。
勇敢上前,稳着脚步,
要高举少年旗帜。
我们是工人和农民的少年先锋队!
小伙子们个个精神抖擞,他们身穿褪得发白的灰军装,脚穿黑布袜和麻线草鞋,在清晨的雾霭中显得格外精神。但是,当他们刚进城时,意外的事情发生了。
(2)
教导团刚走到城门前,马上就接到停止前进的命令。他们只好站着不动。这时,他们发现城墙上已经架起了很多机枪。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他们。有的人神经马上绷紧了,他们下意识地拉起了枪栓。这时,城门里跑出一队人马来,为首的是一个军官,他头戴大沿帽,身穿灰布军装,脚蹬黑色长筒皮靴,骑着一头红棕色大马。其余的人有的骑马,有的步行,但都端着枪做出随时可以扫射的姿势。
军官跑到教导团面前马上喊道:“教导团的全体官兵听着,就在原地待命,都不要动!”
原来他是第四军的军法处长,领着一队人马来缴教导团的枪。
军法处长打开一张纸条,大声念道:“有人密告你们教导团要在今天举行暴动,以配合贺、叶叛军夺取广州。为了维护后方安全,以防万一,我奉张总指挥命令,特意来收教导团的枪支。”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一片哗然。
“谁说的,这简直就是污蔑!”
“我们教导团已经在九江被缴过一次枪了,不能再受这种气!”
“弟兄们,跟我来,占领有利地形,准备战斗!”
不满的声音此起彼伏,而且有一批人已经往左边去占领高地。可是左边有二十五师的七十四团,这些人下意识地把枪对准了他们。有的人不甘心,又往右跑,可是右边依然是密密麻麻的枪口正对着他们。
正在这时,突然“啪”的一声,军法处长朝天开了一枪,然后大喊:“教导团所有人员必须自动交出武器。不然,就地正法!”
“交出武器,能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有人大声问道。
“只要交出武器,就保障你们每一个人的安全。这是张总指挥的命令!”军法处长表态说。
这时,一营营长叶镛看见中共地下党团党委书记唐维在向他示意,意思是只得交枪,不能硬来。他马上会意,第一个把自己手里的枪交了出去。看见营长交了枪,那些当兵的也陆陆续续把枪交了。
团长杨澍松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呆了,等他明白过来,也主动把枪交了出来。但军法处长却对他说:“杨团长,你就不交枪了,张总指挥命令你离开教导团到黄埔军校任职,这里交由副团长负责。”原来张发奎为了控制黄埔军校,调杨澍松到黄埔军校去兼任教育长。
教导团交完了枪,被重新列队。这时,军法处长叫道:“立正,稍息,教导团听着,由团长带队,齐步走!目标,花县新街。”原来他们把缴了械的教导团安排在距广州市区较远的花县新街镇。
“枪都没有了,我们还驻什么防?”一个声音冒了出来。
“张总指挥怎么这么不信任我们,又把枪给我们下了!”又一个不满的声音。
“我们哪儿都不去了,还是回家去吧!”许多人都发起了牢骚。
“立正,向右转!”团长杨澍松大声叫着口令,然后开始训话,“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张总指挥要我们交枪,自有他的道理。只要大家守规矩,不要参与暴动之事,枪是会还给你们的。现在齐步走,目标,花县新街!”
呜——呜——,火车站的兵运火车发出了长长的鸣叫。又有一列兵车开进站来。火车刚一停下,整个车站又开始沸腾起来。
(3)
在广东境内有一条河,长长的,属于中国七大河流之一,它发源于云南省东北部的马雄山,然后流经贵州、广西,最后进入广东。这条河有许多名字,在发源地叫南盘江,顺流而下分别叫红水河、黔江、浔江,进入广东后称西江,在广州附近与北江、东江汇合,然后流入大海,称珠江。
珠江旧时称粤江,广州人干脆就叫它“河”。珠江流经广州时穿城而过,把广州分成了南北两半,因此广州人习惯上把珠江以北叫“河北”,以南叫“河南”。
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广州,人口大多居住在“河北”,而河南却没有多少人。从“河北”到“河南”是没有桥梁的,如果一定要过“河”,只有通过来往的船只。所以在珠江上,除了官家的大船,还有无数大大小小的乌篷船。
这些乌篷船的主人已经靠撑船来维生,他们世世代代生活在珠江上,或打渔,或摆渡,于是当地人就给他们起了个名字,叫“疍家”。
一九二七年十月中旬的一个下午,太阳正在下沉,把整个西天映成了血红的颜色。在广州西郊的珠江上,有一只乌篷船正在慢慢地游动,船头上站着一个老汉,他拿着渔网不时地向江面上眺望,好像在决定手里这张网究竟在什么地方撒,心里一直犹豫不决。船尾也有一个人戴着斗笠披着蓑衣,从那眉清目秀和两鬓黑发可以看出,这是个女人。她拿着长长的竹竿,一边撑船一边在左顾右盼,像是在确定什么地方可以顺水,什么地方可以躲过漩涡。
其实这不是一条打鱼的船,因为船舱里没有一尾鱼,只有四个人,他们都是工人模样的打扮,好像正在讨论什么问题。哦,这艘船原来是摆渡客人的?好像也不像,摆渡客人,船头上那个老汉拿着渔网干什么呢?原来这是一艘不寻常的船,船舱里坐着的四个人也不是什么乘客,他们是中共广东省广州市委的领导们,为了保守秘密,才选择这种方式来这里开碰头会。
自李济深发动“四•一五”大屠杀以后,中共在广州市内的活动马上就陷入了低潮,许多党组织陷入瘫痪状态,但更多的是在逃亡中以求“自保”。先活下来才是大前提,然后才能有机会去和敌人斗,这是明摆着的事情。
中共广东省委,以前叫中共广东区委,一直是总书记陈独秀的儿子陈延年在负责。但是蒋介石在上海开始屠杀共产党人时,陈延年已经离开了广东,却在上海被蒋介石杀害了。
在中共“一大”上,陈公博代表广东共产主义小组参加了会议,但是此人后来意志不坚定,脱离了共产党。“一大”后,在谭平山等人的努力下,把原来的广东共产主义小组,发展成了中共广东支部。在中共“二大”后,又根据中央局的指示,把这个支部扩大成了中共广东区执行委员会,由谭平山任书记。这就是“广东区委”的由来。
以前,广东区委的活动范围主要在广州,后来又改称“中共广州地方执行委员会”,其范围扩大到了香港。那时,冯菊坡、谭平山先后任这个“地委”的负责人。后来,又先后派周恩来、陈延年等到广东工作,地委也改组扩大为“中共广东区执行委员会”,它的管辖范围扩大到整个广东,还包括广西、云南、闽南等地。那时又被称为“中共两广区委”了。
国共合作时期,“中共两广区委”的办事机构设在广州的文明路。周恩来担任了委员长,之后陈延年接任,改称书记。这个时候,是广州大革命运动正处于如火如荼的时候,也是中共在广州的组织力量最旺盛的时期。
这个时候,穆青一直是组织部长,张太雷、任卓宣先后担任过宣传部长。冯菊坡、刘尔崧、黄平先后出任过工人运动委员会书记。阮啸仙、彭湃、罗绮园先后就任过农民运动委员会书记。周恩来、张伯简、熊雄先后赴任过军事运动委员会书记。
在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前夕,中共广东区已经有党员八千零七人。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身为国民革命军参谋长的李济深,已经与桂系李宗仁连在了一起,被蒋介石作为最可靠的同盟者通知到上海去开会。其实是一次与共产党“决裂”的密谋,随李济深一同去的还有右派分子古应芬。
四月十二日,蒋介石在上海宝山路缴工人纠察队的枪,继而又大开杀戒,使宝山路血流成河。两天后,李济深在广州也开始了“效仿”。他和古应芬、钱大钧等组成五人委员会,在四月十五日凌晨,宣布广州城“戒严”,以钱大钧为司令,派出军队包围了中华全国总工会驻广东办事处以及省港罢工委员会,还有苏联顾问的住宅,并强行解除黄埔军校和罢工委员会纠察队的武装,同时还查封地方工会、农会、学生会、妇女会等革命团体两百多个,逮捕共产党员和工人积极分子五千多人,其中被杀害的不下于两千人,许多著名的共产党人如邓培、肖楚女、熊雄、李启汉等,都被残酷杀害。
当时,现代著名的文学家周树人,也就是鲁迅先生,在中山大学任教并兼教务主任。面对国民党的大屠杀,只有他一个人站出来为共产党人说公道话,但是没人听他的,还威胁他。周树人不是共产党员,但他对广州的国民党嫉恶如仇,在众目睽睽之下,毅然辞职,离开了中山大学,离开了广州。
“四•一五”大屠杀后,广州的工人运动马上陷入低潮。此时中共“五大”在武昌召开,接着。为了把遭受摧残的“中共广东区委”重新建立起来,中央决定更名为“中共广东省委”。
(4)
在这艘疍家小船上的那四个人,并不是乘客,他们是中共广州市委的领导。为恢复各级党组织,继续蓬勃地开展工人运动,他们正在开会。
这四个人分别是中共广东省委常委、职工运动委员会书记陈郁,中共广州市委书记吴毅,广州市工人运动委员会书记、市工人纠察队总队长周文雍,广州市委委员、手枪队队长沈青。船尾那个拿着竹竿的女人也不是撑船的船妹子,她是与周文雍一起工作的共产党员陈铁军。
今年八月以来,陈铁军就奉命与周文雍假扮夫妻,在广州西关一带从事党的秘密活动,现在她拿着竹篙撑船,是为了给领导们放哨。一旦遇到有危险迹象,他就会马上发出早已约定好的暗语。
针对目前的形势,中共广州市委正在确定斗争的方向。陈郁刚从香港到来,他带来了中共广东省委给广州市委的指示信。信中说,南昌暴动的革命军在潮汕已经失利,但并不能说明对敌人的斗争就可以放弃了,或者说并不能说明我们就完全失败了,而是要继续战斗才有出路。所以,省委要求市委一定要抓住张发奎南下广东的机会,利用敌人内部的矛盾,瓦解他们,使他们失去战斗力,然后瞅准时机组织暴动。
自李济深在广州发动“四•一五”大屠杀后,周文雍就一直在广州从事秘密活动,现在他把半年中在广州秘密建立的工会和工人纠察队的事,向市委做了汇报,同时还写了一份汇报材料,要陈郁转交给在香港的中共广东省委。目前,中共广东省委的书记是由南方局书记张太雷兼任,他还在香港,为南昌暴动南下失利做一些善后工作。
周文雍说:“我们现在已经恢复了许多工会,并组织了秘密工人纠察队,沈青同志是这个队的队长。可惜,就是枪太少了!”
陈郁马上问:“你们有多少枪?”
沈青回答:“一百多人只有十几支!”
“的确是少了些,看来要举行武装暴动,非有军队参加不可!”吴毅说,“可是我们的军队却在海陆丰,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陈郁说:“这个问题是个问题,上级会考虑的。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是,先要把工人发动起来,如果条件允许,可以重新挂出省港罢工委员会的牌子,这样就可以吸引那些流落在广州的香港工人也来参加,我们就可以把他们组织起来,发动武装暴动!”
“我看行!”吴毅说,“张发奎回广州后,马上贴出了《凯旋宣言》,虽免不了有‘反共’言辞,但里面却有‘扶助农工’四个字。我们就借助他这四个字,先把省港罢工委员会的牌子挂起来再说!”
这时,远处有一艘巡逻艇慢慢地开了过来,船尾的陈铁军开始唱起了歌。顿时里面四位领导马上会意,周文雍把小方桌上早已摆好的骨牌推了推,说道:“洗牌!”于是大家都伸出双手,“噼里啪啦”洗起牌来。
巡逻艇越来越近了,陈铁军终于看见了上面有荷枪实弹的士兵,好像还有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他们在指指点点,仿佛是在估测这片水域有多宽。其实,并不是这样。这是黄琪翔军部的一个参谋,他奉了张发奎的命令,坐上巡逻艇专门来巡视,看看第四军的防区该在什么地方才算尽头。
(5)
自从与李济深在韶关第一次“交手”后,张发奎和黄琪翔就积极地运兵。他们准备把所辖的军队全部从粤北山区运进广州,然后占领广州的各个要冲。
霎时间,一座兵力空虚的广州城马上就成了张发奎控制的天下。张发奎、黄琪翔把第四军军部设在长堤的肇庆会馆。
广州的“长堤”是位于珠江北岸的一道堤坝,呈东西走向,长约两公里左右,也就是四里路光景。它西起沙面,东至大沙头,可分为“西堤”、“南堤”与“东堤”三段。
清朝末年以来,这里的河道就开始有泥沙大量淤积,最终形成了一个顺河而下的长条形河滩,于是就有人在这里开发,修建了一条长长的堤坝,把河滩围起来,然后在上面进行商业经营。逐渐的,这里的名气就越来越大,后来发展成了全国闻名的广州“长堤”,与上海的“外滩”齐名。
肇庆会馆,就处在“长堤”最繁华的西堤。
在肇庆会馆里,第四军军部作战科长正忙着。张发奎要通过他,向各师下达驻防的指定地点。在一幅广州市市区地图上,珠江以北的地区,也就是“河北”,几乎所有要害地方都贴上了红色小旗,这是第四军的驻防态势图。那上面也有蓝色的小旗,这是李济深的部队,但数量相当少。
张发奎和谢婴白站在地图前。张发奎心花怒放,谢婴白为他点上了一支烟,然后说:“教导团被调到花县新街驻防。”
“你给我建议缴他们的械,没因此发生后果吧?”张发奎问。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以前闹事的那几个这次显得规矩多了。”谢婴白马上说。
“我们是不是多虑了?”张发奎看着谢婴白问。
“应该不是,教导团是我亲自带过的。你不给他们点下马威,那里面的共产党就会跳出来作乱呢。”谢婴白说。
“共产党?共产党可是个好东西呢!”张发奎说。
“莫非总指挥同情共产党?”谢婴白疑惑地问。
“什么同情?我只是想利用他们赶走李济深罢了。”张发奎向谢婴白透露了他的秘密,“卧子兄,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呢?”
“应该是工人出场的时候了,不制造点事端,省政府就不会听我们的。”谢婴白阴冷地说。
“对对,扶助农工,剪除共党!”说完,张发奎哈哈大笑。
(6)
张发奎进入广州后,第一步就是向李济深“试探”。他把第十一军的许志锐二十六师并入第四军后,看见军长朱晖日成了光杆司令,就在想办法给他补缺。怎么办呢?他找来黄琪翔,要他以加强广州地方的“治安”为名,强行撤换原来的公安局长邓彦华,把朱晖日推了上去。
接着,张发奎又“重拳出击”。占领广州后,他首先感觉到东边最薄弱,因为李济深的部队全在东边,一旦缓过劲来,进攻广州可怎么办?所以他觉得,必须先去占领惠州这个要冲。
他必须派一支奇军飞速赶到惠州,把这个军事重镇先抓在手里。这样,广州才算无后顾之忧。但是这个地方一直被蒋介石的势力所掌控,也就是说,镇守惠州的警备司令是程潜第六军第十八师师长胡谦。
张发奎把占领惠州近郊的任务交给了李汉魂。这位第二十五师师长,被周士第带走了二千五百人后,一直萎靡不振。他和张发奎一样,在精神上受到了重大打击,如今只能把一些零散的部队凑起来撑住七十三团这个空架子,但所需兵员却还要很多,所以一直在等机会补充,现在接到命令要他到惠州去“驻防”,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当张发奎下发命令后,李汉魂带着第二十五师星夜就出发了,在参谋长张云逸的精心筹划下,两天内就到达惠州。他们谎称是李主席派他们来“驻防”,让守备司令胡谦行个方便,给他们腾出一个地方来驻兵。
接着,黄琪翔又遵照张发奎的意图,将其他各师团分别调往广州附近的肇庆、都城、江门一带去驻防。
一切办理妥当之后,张发奎要黄琪翔去向李济深伸手,要李济深解决第四军的军费问题。
军费问题是政府来筹措,但是广东省政府只能给原来的第四军提供,现在又出现了一个第四军,这就搞混了,所以需要取消一个另命“番号”。事情报到李济深那里,马上就引来了争议。
李济深想,你们擅自做主撤掉公安局长邓彦华都不让我知道,现在要钱了来找我了,凭什么?你们还配是第四军吗?干脆把它撤销算了,所以迟迟不给办理。
在李济深的第八路军中,已经有了一个第四军,他们由陈济棠第十一师、徐景唐第十三师和薛岳新编第二师组成,而张发奎的第四军现在也是三个师,它们是缪培南的第十二师,李汉魂的第二十五师和许志锐的第二十六师。如果都并入广东省政府提供军费保障就出现了两个“第四军”,这的确是个问题。怎么办呢?只有取消一个,或者让其中一个变更番号。但大家都不愿意放弃“第四军”这个牌子。特别是张发奎方面,他们认为,第四军这个“铁军”称号,是他们在北伐的疆场上用鲜血换来的,该取消的应该是他们那个处于后方过太平日子的第四军。所以,就是“死”也要争!
最后怎么办呢?李济深以改编番号须报请南京特别委员会审批,所以事情只好不了了之。张发奎第四军的军费问题,依然得不到解决。
(7)
却说叶剑英把教导团交给杨澍松后,就同黄琪翔的军部一起来到了广州。在广州,他通过秘密渠道见到了中共南方局军事委员会委员、中共广东省委委员黄锦辉。
这是一个操一口广西口音的人,原来他出生于广西桂林。他是黄埔军校的一期生,参加过中国青年军人联合会,担任过中央执行委员会委员和《中国军人》杂志的编辑。在两次东征陈炯明的战场上,他曾协助政治部主任周恩来工作,担任中共广东区委军事部秘书和宣传队总队长。
广州“四•一五”大屠杀后,黄锦辉秘密转移到了香港,在那里从事了好几个月的地下工作。现在他刚从香港回到广州,主要负责中共广东省委的军事工作,任中共广州市委军委书记。
叶剑英秘密加入共产党只有少数几个人知道。这少数的几个人中,就包括有黄锦辉。叶剑英此次到广州来找党组织,主要就是和黄锦辉取得联系。
在西关一家并不起眼的粥铺里,一身西装革履的叶剑英终于和戴着礼帽与眼镜、穿着灰布长衫的黄锦辉接上了头。为了麻痹有人盯梢,黄锦辉粘上了假胡子,这与他二十四岁的年龄极不相称。
黄锦辉用暗语对叶剑英说:“最近你家里出了点事儿,你母亲害了一场大病,要我专程来通知你,让你凑点儿钱。”
叶剑英会意,马上问道:“得的什么病,要多少钱?”
“病倒是老病根儿了,但这回病得可不轻,能凑多少钱就凑多少吧,反正越多越好!”黄锦辉从容地说。
叶剑英从包里掏出一叠钞票来,递给了黄锦辉。这钞票里面夹着他已经写好的教导团随军南下和张发奎军中的情况,并谈了自己对广州举行“暴动”的设想。
黄锦辉也把一封“家信”交与了叶剑英。叶剑英马上把信揣进怀里,然后端起老板刚出锅的粥,就喝起来。黄锦辉却没喝粥,而是把眼睛向四周看了看,说道:“老板,多少钱一碗?”然后,也喝起来。
喝了一会儿粥,黄锦辉看看左右没人,于是悄悄说道:“信中详情一览尽知,对你们大当家的不要抱什么幻想,他可能会翻脸不认人。小心,不能露出一丝破绽!”
“好的,知道了!”叶剑英谨慎地说。
看看差不多了,黄锦辉就把下次联络的时间与地点说了出来,然后扬长而去。
晚上,叶剑英在一个隐蔽的地方把信拆开,才看见中央目前的部署。信中说:
自“八•七”紧急会议后,中央领导机构进行了改组,目前的任务就是举行武装暴动。中央已于九月明确指示要在广州举行暴动,但由于潮汕兵败只有推迟;广东党组织的任务是利用李济深和张发奎的矛盾,积极做暴动准备;要纠正消极等待叶、贺军配合暴动的思想;省委正在着手组织总同盟罢工,扩大工人赤卫队,发动市郊农民暴动;分化敌军使之一部分能站到工农方面来。
所以,黄锦辉交给叶剑英的任务是:
一、要在张发奎的第四军中站住脚跟,掌握敌军动态;
二、加强对教导团的控制,掌握好这支暴动的基本武装;
三、利用敌人的矛盾,分化削弱敌人力量,壮大革命力量……
(8)
在肇庆会馆门前,荷枪实弹的卫兵密密麻麻地站着,不远处还有几个用沙袋垒起来的机枪阵地,路口还拉起了临时用的那种滚筒式铁丝网。门前两根柱子上分别挂着两个牌子,右边是“国民革命军第二方面军总指挥部”,左边是“国民革命军第四军军部”。
其实,这里只是个门面,真正的中枢决策地点不在这里,而在东山黄琪翔别墅,那里经常是张发奎、谢婴白和黄琪翔商议大事的地方。这里只有第四军参谋长叶剑英坐镇,一旦张发奎有什么命令需要下达,都要经过这里,然后再传送到各师。
自从共产党在南昌发动“兵变”后,张发奎的第二方面军已走了一半多的人,三个军在短期内是很难补充的。即使现在回到广州,可能还是一样,所以他要借助“北伐归来”的这个名气,在广州招兵买马。
几次“重拳”出击后,张发奎已经把广州城牢牢地抓在了手中。这时他想,该缓口气了,于是就用一个“以退为进”的办法,声言他要离开军队,不带兵了。同时还呼吁,要改组政府。他认为,现在他得给李济深一个这样的感觉,他要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让李济深感觉他真要离开军队似的,然后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再突然给他一击。
打定主意后,张发奎把黄琪翔找来,对他说,以后许多具体问题,由黄琪翔去找李济深解决,他就不出面了。为了不让李济深察觉到他的真实用意,在公众场合下,他也很少出面了,好像已经没有了他这么个人似的。
张发奎撤换公安局长邓彦华,这件事情根本就没有和李济深商议,等李济深知道,他们已经做成了事实,这让李济深很恼火。但是,他还得装着不知道,像没事人一样,在大庭广众之下不动声色。他知道,小不忍则乱大谋。
在广东,李济深所倚重的,文有古应芬、戴季陶之流,武有钱大钧、胡谦及他手下的陈济棠、徐景唐之辈。可如今钱大钧在外带兵,正在清剿驻守三河坝的那股朱德的“叛军”,而陈济棠却陷在了普宁县境内,把叶挺残部追到了海陆丰。至于那个薛岳,原来也是在粤军的,后来投靠了蒋介石,再后来又从蒋介石那边“叛逃”过来,目前也在东江平叛。所以他只得把昔日的同僚、副手陈可钰请来出谋划策。
陈可钰是在武汉离开张发奎第四军的,开始是旧伤复发住院治疗,但却在疗伤过程中发现患有肠结核症,这才从武汉转到上海医治,后又从上海转到日本,通过剖腹手术才将病患切除。等他回国后南中国的形势已发生了魔术般的变化,使他简直跟不上了,而且还得继续疗养,于是就住进了广州二沙岛的颐养院。如今病体还没彻底康复,李济深就把他请来,对付曾经是他们手下的十二师师长张发奎。
陈可钰也表示愿意帮他,自从去了韶关一趟后,他就随叫随到,表现出十二万分的热情。这也许是由于身体不行失去了权势后每个人的共同心理,或者此人本来就人品不错,全靠信誉过日子,所以目前李济深把苦衷告诉他,使他觉得应该尽一份力。
此时李济深陷入困境,身边的陈可钰还是能体会的,但他也相当为难。从他的角度来看,他是多么希望张发奎的军队能在老军长李济深的麾下重振声威,但张发奎是在武汉政府的马槽上吃草的烈马,只对他的汪主席言听计从,其他人一概不听不服,又怎么能说服他呢?
陈可钰比李济深大三岁,以一个长兄的身份自居。出于一片赤诚,他曾打算亲自去会一会张发奎,想通过大家曾在第四军这个谁也拿不走的事实做感情勾兑,去说服张发奎统一在李济深麾下。他想,即使不成,也可缓解一下他们的矛盾,这样就可推迟广州陷入内乱的日程。
于是,他对李济深说:“任潮兄不必忧虑,张发奎这人的性格你是知道的,他吃软不吃硬。既然他没有给你打招呼就把公安局长给换了,换就换了吧。我想,为了我们曾都在第四军共过事,千万不能同室操戈。至于他撤换邓彦华,那就不要去追究了。为了避免此类事情再发生,我亲自去说服张发奎,向他进言,粤军要精诚团结,不能为一些小事伤了和气。然后再探听一下他下一步的打算,你看行吗?”
李济深眼睛一亮,但很快就黯淡下来。他轻轻地摆了摆头说:“化干戈为玉帛,这是天大的好事。但是景瑗兄啊,张发奎已经不是以前的张发奎了,他是汪精卫的红人呀,可能不会听我们的!”
“我的老军长呀,事在人为嘛!张发奎的根还是在我们粤军里吧,作为我俩曾经是他的上司,我还是愿意去会一下这个十二师师长。”陈可钰诚恳地说。
“那就再劳你费心一下!”李济深不抱希望地说。他已经“劳驾”陈可钰到韶关右一次了,可收效甚微,所以现在他准备加一个“再”,希望侥幸能有一点效果。
(10)
东山的别墅很多,都是在八国联军侵略中国时强迫清政府搞所谓的“门户开放”后才有的,主要是美国的传教士修的。三十多年前,这里还是荒无人烟的不毛之地,自美国传教士在这里修起了第一座教堂第一栋别墅后,这里开始有了人气,并渐渐繁华起来。从此,“西关小姐东山少爷”的说法就逐渐在广州流传。
西关在广州城的西门以外,东山则在东门以东,两者与城内都不搭界,而且遥遥相对,这反而成了广州的一大特色,有喧宾夺主的意味。“西关”是小商业小作坊的繁荣区,出生富商之家的小姐,“东山”则是权贵显宦的聚居地,出入的多为官家子弟。
在东山黄琪翔的别墅里,陈可钰终于见到了张发奎。俩人见面时甚是亲热,互相慨叹北伐往事。张发奎对陈可钰在刚攻下武汉时就得病离队多少有些遗憾,而陈可钰对张发奎后来所立的战功却大加褒奖,嘴里不停地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
张发奎却谦恭地笑着说:“哪里哪里,还是仰仗黄琪翔、朱晖日他们的帮衬,才有了今天。毕竟,大家都是曾经的袍泽,广东的哥佬嘛!”
张发奎之所以这样说,是在告诉陈可钰,广东人得帮广东人,你陈可钰也是广东人,可李济深却是广西人呢,他与南京的李宗仁、广西的黄绍竑可是穿一条裤子呢。但陈可钰却没这么想,而是笑了笑说:“是的,是的,黄琪翔、朱晖日我是了解的,都是我们老四军的人,可那个叶剑英是怎么回事呢?想当初蒋总司令对他那么好,他却在关键时候首先反蒋,这种人可得注意哟,别关键时候撤你的台!”
陈可钰说的事,是指蒋介石发动“四•一二”反革命政变后,叶剑英首先“反蒋”。
叶剑英曾经在蒋介石当校长的黄埔军校里做教授部副主任,那时教授部主任是王伯龄。但在会攻南昌的战役中,作为新编第二师师长的王伯龄居然临阵脱逃,关键时刻,叶剑英临危受命,被蒋介石任命为代理师长。但蒋介石发动政变后,叶剑英不因私情而失大义,居然辞职出走,并领衔签发了反蒋通电。张发奎知道这段历史,而且很佩服叶剑英的泾渭分明,所以此时他要为叶剑英说句公道:“说到反蒋?不光叶剑英,我也反过。那时的蒋介石,大家都在反。我看,有时候该反还得反!”
话说到这种地步,好像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因为这个话还有一层意思,而今眼目下,反李济深也是应该的,该反就得反嘛!他张发奎为了自己站稳脚跟,什么先生啦,袍泽啦,他都不要了。弱肉强食,择优弃劣,这是生存的法则!
陈可钰见张发奎今天是这么个态度,知道为李济深作说客还不成熟,所以就只字不提李济深与他的不愉快事,而是采取旁敲侧击的方式,探听他下一步会做什么。他笑了笑说:“向华把第二方面军带回来后,有什么打算呢?”
“什么第二方面军哟?叫共产党一闹,早就是个空壳子了。只有黄琪翔的第四军还算完整,这可是我们北伐后留下的老本钱哟!至于我个人嘛,已经心灰意懒了,回来就衣锦还乡吧,不想再干啦!”张发奎半真半假地说。
“怎么?你要退出军界?”陈可钰故作惊讶地说,但他心里却不信,“开什么玩笑,年纪轻轻的,正芝麻开花节节高呢!”
“我开什么玩笑咯!共产党把我害苦了,一个叶挺,一个贺龙,就把我搞成光杆司令了!”张发奎愤愤地说。
“你目下不是还有个第四军吗?只要跟老军长李任潮好好干,凑足原来的编额应该是不愁的!”陈可钰说。
“跟老军长干?这可能吗?”张发奎怅然说,“如今广州是政府腐败,兵无斗志。我们为了去要点军费,人家都不给,这怎么能活呢?”
“是吗?这怎么得了!”陈可钰顾做惊讶地说,然后又悄悄把声音放低了许多,“你名正言顺地表个态,我想老军长是不会亏待你的!”
张发奎突然来了精神:“怎么个不亏待?”
陈可钰悄悄说:“老军长已经在广州成立了一个与武汉、南京有区别的临时军事委员会,他要吸收你为委员。”
“哦,原来如此!”张发奎感叹道,继而又敏感地问,“可有条件?”
“条件嘛,肯定是有的,就是你们必须服从委员会的调遣。然后,部队的番号也要改一改,在广州不能出现两个第四军,至少有一个要在前面加上“新编”二字。”陈可钰终于把要说的话全说了。
“没门儿!”张发奎气愤地说,“我们在前方打仗,他们却在后方享清福,要改也得他们改,凭什么要我们改?请你转达我的意思,要服从委员会领导我没意见,但必须与南京特别委员会断绝一切来往,然后改组省政府,否则……”后面的话他没说出来,但那气势汹汹的样子,对阅历丰富的陈可钰来说,应该知道是什么意思。
(11)
果然第二天,张发奎就拟定了一个名单派人送给了李济深。这些名单是改组省政府后的人事安排。他要黄琪翔做军事厅长,汪精卫的骨干分子陈公博做民政厅长。至于已成事实的朱晖日当公安局长,他也写了上去,不过已经把生米都煮成熟饭了。
李济深看见这份名单,心里是又气又恼,于是也把一份广州临时军事委员会的名单要陈可钰转交给张发奎,那份名单里只有黄琪翔的名字,至于张发奎却只字未提。他心说,你不是声言要退出军界吗?我就给你一个顺水人情,让你真正退出,看你还继续装得下去不?
张发奎看了这个名单后,的确“装”不下去了。名单上写着:临时军事委员会主席李济深、参谋长陈可钰,委员有第八路军副总指挥黄绍竑、讨逆前敌总指挥钱大钧、第五军军长李福林、第四军军长黄琪翔、第十一师师长陈济棠、第十三师师长徐景唐、暂编第二师师长薛岳、暂编第三师师长黄镇球,此外就是黄绍竑手下的师长如黄旭初、吕焕炎等,就是没有他“张发奎”这三个字。
张发奎看了这个名单后,心里很恼火,他召来谢婴白、黄琪翔商议,准备给李济深一个“下马威”。
他看了看摆在桌上的广州市城防图,觉得不对劲,于是站起来走到贴墙的地图旁。这是一张二十万分之一的广东省军事态势图,在有军队的地方都标有各自的番号。在广州城的东边,他看见了惠州,这里是第十八师师长兼惠州警备司令胡谦的营盘。
他轻轻地笑了,把铅笔在“惠州”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说:“命令二十五师师长李汉魂,就说李主席要他到惠州城中去接防,同时逮捕贪污不法分子胡谦!”
“是,我马上去办!”黄琪翔答应着站了起来。
张发奎又冲着黄琪翔说:“目前城内兵力不足,该把叶剑英训练的那个教导团调进城里来了。”
谢婴白忙说:“里面的共党分子太多,怕对我们不利吧?!”
“教导团是个炸弹,这确实不假,但卧子兄想过没有,目前对付李济深,我们需要这样的炸弹,只是要严加防范,不要把自己炸着了!”张发奎意味深长地说。
“是!我马上去办,让杨澍松把教导团从花县带进广州,就住在距省政府不远的四标营。”黄琪翔回答说。
“要想防备教导团不炸着自己,还需动点脑筋,我看先这样吧……”谢婴白话没有说完,就把嘴凑到张发奎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张发奎马上笑了,然后说:“这样很好,很好,就请婴白兄辛苦一下咯!”
(12)
胡谦被抓的消息传到李济深耳中,使他感觉就像挨了一闷棒,简直分不清了东南西北。胡谦的死,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张发奎什么人都不会认。他连胡谦都敢杀,还有什么不敢做的呢?更其重要的,是惠州一旦掌握在张发奎的手中,他李济深在东边的军队可就麻烦了。这个打击,对李济深来说,简直是太大了!
关于胡谦,他和陈可钰同年,比李济深还大三岁。这个人,严格意义上讲,还不是李济深的部下。他早年毕业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是孙中山帐下早期少有的军事人才。
以前的经历不说,在大革命时期,他就担任过孙中山大元帅府的高级参谋,后来又随军政部长程潜出师西江,兼任第六军军部参谋,在最先讨伐陈炯明的叛乱中,他在增城打败了叛军,被升任为大元帅府命令所所长兼增城防守司令。在黄埔军校刚建立时,被蒋介石聘为第一任教育长。
胡谦参加了第二次东征陈炯明,时任蒋介石总指挥部的参谋长。经他出谋划策,东征军在惠州捣毁了陈炯明的老巢,使蒋介石对他另眼相看,之后任命他为国民革命军第六军第十八师师长兼惠州警备司令。
蒋介石北上后,把钱大钧、胡谦等嫡系将领留在了广东,作为李济深镇守大后方的监军使用,而且胡谦还一直负责北伐军各军的军需,成了前期各军的军需处长。现在,又是由他为李济深的第八路军筹措所需。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居然被张发奎命令李汉魂给枪杀了。
在维新路省政府办公大楼里,李济深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自他在车站迎接黄琪翔、叶剑英之后,心里就一直不舒服。凭他多年来的政治嗅觉,他统辖的广州从此就再无宁日。有什么办法呢?广州城内不是兵力空虚吗?如果黄绍竑、陈济棠、薛岳他们不是到潮汕去抄共产党的老窝,他张发奎的军队也别想进广州!
如今是谁有枪谁说了算,谁枪多谁说了更算的年月。他李济深虽然有几个师,但不在城内,而张发奎在城中就有三万之众呢,城里的那些警察,怎么能抵挡得了?所以当张发奎撤掉邓彦华换上朱晖日时,他只好装着不知道。可是,当李汉魂把胡谦杀掉后,他就已经沉不住气了,真想打张发奎一记耳光。可是,一想到张发奎也可能对他下毒手时,他就不寒而栗,心里老发怵。他在想,潮汕那边的战事还没有结束,他的军队就回不来,这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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