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鹿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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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我，生于上个世纪，死于自不量力。
出事儿那天是个黄道吉日，我给哥们做伴郎。
除了新郎，我是当天最激动的人，因为伴娘。
这是我和她第三回合作了，可她说这是最后一次。
我一激动就把她拉到了没人的湖边。
远处婚礼循环放着情歌，眼前恰好一池秋波，我望着波光对身边的她开了口。
“郝——小姐，能加个微微……信么？”
她噗嗤一笑，手腕带起一阵清新的花香。
没等她回应，我先窜起身，一个饿虎扑食扎进了湖里。
然后，就淹死了。
我真想知道她加不加我微信，可惜，是上辈子的事儿了。
讽刺的是还上了新闻：
“X湖一儿童落水，男子不通水性救人丧命，管理员提醒大家，不具施救能力切勿冲动，以免增加营救难度造成不必要损失。”
这是很久以后冥界工作人员念给我听的。
之所以说“很久以后”，因为我在湖底呆了好些年。
也没什么，就是做点儿生前没做到的事儿。
都说，人有未了的心愿灵魂才会逗留，可心愿要怎么了呢？
我留下来救了很多人。
却不知道如何救自己。
每年那一天，我都会闻到一阵花香，清新的味道竟然穿透了湖水。
因为它，我无法离开。
2
直到有一天，我救了位大爷。
刚要把他推上去，大爷反手一掌把我推出了水。
我像条搁浅的咸鱼，扑腾了两下，昏了过去。
醒来时大爷西装革履朝我笑：“小子，可逮着你了。”
要不是他出示了工作证，我以为遇上跨界碰瓷儿的了。
我寻思做了那么多好事儿，怎么也得投个富二代的胎。
大爷呵呵一乐翻资料，说看来我是真傻，瞅瞅能不能给量刑别下地狱了。
我引以为傲的救人行为，据说乱了命数，害苦了不少人。
上路前大爷就给我念了那条儿新闻。
我明白，他是想说救人不光要有“施救能力”，还得有常识。
无论如何，至少可以投胎了。
新的一辈子，睁开眼是没边儿的黑和熟悉的凉。
又是那个湖，我成了湖底的一堆草。
这辈子唯一的正事儿就是等落水的人，缠住他们。
量刑的原因除了我傻，照大爷的话说“自己的烂摊子得自己收”。
落水的人里大部分是我救过的。
我下不去手，草就越长越多。最后我妥协了，因为只有紧紧勒过人，叶子才会断，我才能熬出头儿。
岁月长得没有边儿，我不知道哪天是哪天，怎么是一年。
再没有一个日子，透过湖水会有花香。
3
地狱的苦不清楚，这一辈子我只懂了，让一个热忱的人心冷是对他最狠的惩罚。
再见面时，大爷还是衣冠楚楚，第一句话依然没头没脑。
“叫人家一通好等。”
他揪起我到了“转世门”，二话没说踹了下去。
第三辈子稀里糊涂就开始了。
这一天是个好日子，我参加亲戚婚礼有要职在身。除了新郎，我是最激动的人，因为她是新娘。
我一激动就把她叫到了没人的湖边。
“好——小姨，能不不……结婚么？”
她噗嗤一笑，揉揉我的刺儿头。
“一会儿记得撒花，别乱跑。”
说完她自己先跑了。
望着她的背影，我无意识地走上了湖心桥。
“哥哥，回去吧，这里危险。”
才想起来还有个跟屁虫儿。
刚要说话，“噗通”一声跟屁虫儿应声落水。
刚要跳，跟屁虫儿大叫，吓我一激灵。
“哥哥别动！！”她喊，“我会游泳，你把桥上挂的救生圈扔下来就行。”
怎么老叫我哥哥？
她妈说她比我还早出生一上午呢。
看着滴滴答答的她我没好意思问。
她倒镇静，专心摘着头上缠住的花环，还念叨：可惜了，我最喜欢这花。
一阵清香扫过，我提鼻子吸。
嘶……
我问她，怎么知道桥上有救生圈？
她嗯——了又嗯，讲了个故事。
有个大哥哥不会游泳，在这里救小孩儿去世了。小孩儿却被后来的人救活了，从此桥上就备了救生圈……
我哦，她接着说。
小孩儿很想再见见大哥哥，于是每年那一天都来这里。每年每年。
直到长大了，变老了，不能再来了，小孩儿许了个愿……
她停下来，望向我，说：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生。”
我的心明显抽了一下，愣愣看她。
这一眼仿佛隔了千尺碧波，跨了岁月长河。
她眼睛里亮亮的，忽然凑到我耳边，轻柔地说了三个字：
“我，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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