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1.
潺潺的河流，是清澈的颜色，倒映出一张满是伤痕的脸，绝望的眼里，是血红的颜色。
上方响起一阵盘旋的鹰叫，猛然间，化作一枝黑箭，俯冲向地面的目标——在木桩后探头探脑的一只灰兔。
就在老鹰快要扑住灰兔的那一顷刻，一道光穿过了两只动物之间的隙缝，就落在老鹰的爪旁，顿时两者同时受惊了，一个快速向前窜了几下不知钻进了哪里，另一个怪叫一声，扑腾着翅膀也飞向了远处。
短短的风波后，四周又平静得只剩下水流声。河边的人缓缓站了起来，拿起一旁的斗笠，举过头顶戴上遮住了自己的脸，向前走着，临到刚刚老鹰扑灰兔的地方，顺手一拈，在半空中化出一道圆影，这才看清，那是一把带着皎白光芒的剑，霎时回到了背上的鞘里。
2.
“救命——不要！”
鳞次栉比的巷道房屋犹如天然的迷宫，一个姑娘尽管东躲西藏，还是甩不开后面两个地痞模样的汉子，只能不停地喊叫着，可在这迷宫中又有谁听得见呢？
“嘿嘿嘿——不要跑啊！你喊也没用呀！”其中一个汉子突然从面前蹿了出来，张开手臂便抱住了姑娘。
“不要……”姑娘奋力挣扎着，可是汉子的手臂犹如巨钳一般重，她的力气根本是丝毫无法动弹。
“二痞，你还在干嘛呢？快来脱她衣裳！”抱住她的汉子疑惑地伸长了脖子，冲后面不远处的另一个稍稍有些瘦弱的汉子不耐烦地嚷道。
但是那个瘦汉子并没有动，只是呆在原地。
“你干啥呢！这种时候呆什么！”
“……大……大侠……我不敢啦！”瘦汉子突然哆嗦地大叫一声，便抱头鼠窜般逃走了。
“娘的！你小子搞什么……”这边的汉子不禁骂了一声，话刚到一半，声音立马弱了下去，因为他感觉到自己脖子后面有一个冰冷的东西，经验和直觉同时告诉他，那是一把剑。
“放开她，你可以走。”随之后面传来一个细弱的声音。
汉子眼珠一转，慢慢松开了自己的手臂，缓缓举了起来，嘴里说道：“呵呵……大侠小心点，我放手还不行——吗！”就在这一瞬间，汉子高高举起的手臂猛向后一砸，只感觉一拳将什么砸飞了。
“呼！真爽！”汉子扭了扭脖子，转过身盯着几步外逃跑着的姑娘，他冲向前猛地一扑，抓住了姑娘的脚踝，直接将她摔倒在地上。
“小妮子，跑什么呢？”汉子哈哈大笑着，抓着她的脚踝，将她拉到了自己的身下，舔了舔嘴边的唾沫星子说道，“真是香啊，快来孝敬孝敬老子！”
“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就在这时，后面又传来了那个声音。
“啧，还活着呢？”汉子摇了摇头，明显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边伸出手放在了姑娘的脚腕上一边说着，“说实话，老子平生最恨那些充大侠的人！也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回家去吃奶吧，哈哈哈哈！”
“最后一次机会，放开她，你可以完整无缺地离开。”
话音刚落，大汉的手边便一用力，那姑娘一吃疼，连叫唤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晕了过去。
“啧啧。”大汉拍了拍姑娘的足腕说道，“本来怕你逃跑才把这只美脚掰折的，没想到晕了过去，唉，真是可惜了。”
说着他站起身，刚刚扭过头，眼前突然有什么绽放了开来。时间只过了一秒，下一刻便听见一声惨叫，汉子躬着身子捂住自己的双眼，呜咽着，似乎痛得全身的肌肉都在颤抖。
“啧啧。”仍旧是那个细弱的声音，此刻却异常冷漠，“本来不想再听你说话了才让你疼一疼的，没想到叫得更难听，唉，真是可惜了。”
“呜……呜……”大汉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干着嗓子呻吟。
“还不快走？”
大汉踉跄着脚步赶紧逃开，一路由于步伐太急，摔了好几跤，眼睛，什么都看不见了，只记得之前所看见的最后一幕，就是一道皎白的光。
3.
缓缓睁开了眼睛，看见的是一团火堆，一个斗笠，一把剑，还有一个男子，但是在阴影下看不清脸。她猛然爬了起来，可是脚腕却吃疼不禁叫了一声。
男子望了她一眼，却没有说话，只是继续生着火堆。
“那个……谢谢你……”她确认了自己并没有受到侵犯，才明白是眼前这个男子救了自己。
男子拿起一个水囊，递给了她。
姑娘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嗓子已经干得冒烟了，连忙接过水也顾不得形象，咕噜咕噜喝了起来。
“你记得自己家在哪吗？”
“记得。”姑娘疑惑地回答道。
“这里是城外的官道上，明天一早就会有人路过，你向他们求救就可以让他们带你回家了。”
“哦，好的。”姑娘望着他，点了点头。
随后男子没有在说话，拿起斗笠戴在头上，便靠在树下也不知是不是睡了。
过了很久，姑娘终于忍不住说道：“那个……”
男子动了一下，表明他还没有睡。
“那个人他怎么样了？就是那个抓住我的大汉，你把他杀了吗？”姑娘试探地问道。
“我从不杀人。”
“哦，那你把他打跑了，你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
“厉害吗？”男子坐了起来，焰火虽然照清了他的轮廓，但斗笠却遮住了他的脸，完全看不清模样，他突然转向姑娘问道，“你知道咸阳城是不是离这里不远了？”
“啊？对啊，顺着这条路向西走，跨过一座山就到了。”姑娘不禁好奇地问道，“你去咸阳城干嘛啊？”
男子盯着她，没有说话。她有些不好意思，不由地低下头，但眼睛却好奇地瞥着男子，好像有些看清他的模样，是一张俊朗的面庞。
“你很像一个人。”男子突然说道。
“啊？那是……”姑娘小心翼翼地盯着男子，试探性地问道，“你的妻子吗？”
“不，不是。”男子低下头，沉默了许久，才缓缓说道，“她叫‘采衣’，我们从小一起长大，那个时候……我们就一起在谷里玩耍，我犯错被师傅责罚的时候她就偷偷地给我送饭……后来我们一起下山历练，她说要一直照顾我……”
说着说着他便停住了，自顾地笑了一声：“我不该说这么多的……”
“没有关系。”姑娘马上说道，“那她现在在哪？是在咸阳城吗？”
“是啊，在咸阳城。”男子一怔，问道，“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小蝶，你呢？”姑娘露出了一个笑容，问道。
“我？我叫……林凡。”男子看着她的笑容，不禁呆了，恍惚之间，他仿佛看见了同一个笑容，迎着阳光，面向着，那倾泻而下的长发在肩上轻舞，不知不觉，他的心里好像有什么沉了下去，满是血丝的眼睛也染红了周围一圈的眼眶。
4.
“小凡，小凡！”听到一声声的呼唤，睁开了眼，才看见眼前一张巧笑倩兮的脸，担心里带着一丝埋怨地语气说道，“爹说你练功过度晕了过去，你怎么这么不知道珍惜自己的身体呢！”
“我……”我爬了起来，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了，“对不起，小衣，让你担心了。”
“哼，我才没有担心你呢，身体是你自己的，你要不珍惜别人也没有办法。”采衣扭过头看上去有些生气，可刚走了几步，突然身体有些摇摇晃晃，就这么倒了下去。
“小衣！”
……
“师傅，小衣她怎么样了？”我紧张地望着坐在床边的中年男子，见他把完脉将采衣的手放了回去，急忙问道。
师傅瞪了我一眼，说道：“劳累过度，这几天忙里忙外照顾了你几天，就是铁打的也撑不住！”
“几天？”我一愣，不敢相信地说道，“我晕了几天吗？”
“对啊，唉，衣儿她都急得差点哭了。”师傅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说道，“我去给她熬服药，调理几天吧。”
说着师傅便走出去了，我望着床上昏迷不醒的小衣，那张原本俏丽的脸此刻也变得苍白得可怕，不知怎的，我心头一热，拿出一柄小刀，将自己的手腕割出一道口子。
“你在做什么？”背后忽然传来师傅的一声惊呼，他匆忙走了进来，见我将手腕里渗出的血滴到小衣的嘴里。
“师傅，你不是说过我的体质天生奇异，血液有治百病解百毒的效果吗？”
“你别做胡事了！”师傅立马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严厉地说道，“衣儿她就是为了照顾你才累得晕过去的！而且你知道血气一耗，对于习武之人来说折损的就是数年的修为！”
我望了望躺在床上的小衣，扭过头坚定地望着他，说道：“小衣她就是为了我才这样的，我更不能不管，师傅你不是说过如今天下大乱，练武不是为了独善其身，而是要以拯救天下为己任。要是……要是，我连身边重要的人都保护不了，又有什么颜面谈天下。”
“这……”师傅一时语塞，看着我手腕里的血不停地滴了出来，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随你吧，待会你别忘了，把这碗药喝了吧。”说着，他随手将药放在了桌上，缓步走了出去。
过了很久，我感觉到自己的手也麻木了，终于看见小衣的面色恢复了一丝红润。
“小凡……”采衣睁开眼，艰难地呼唤了我一声。
“啊，你醒了。”我心中不由得一喜。
“我的嘴里怎么有股怪怪的腥味。”她瞥向我，伸出了手，摸了摸我的脸庞，“小凡，你的脸色，好差啊。”
“小衣。”我看着她的眼睛，心中不禁做下了一个决定。
“怎么了？”
“我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呵呵。”采衣不禁笑了笑，看着我认真的眼神，张了张嘴，也说道，“那多谢林大侠你了，作为报答，小凡……我也会照顾好你的。”
“凡大哥！凡大哥！”
恍然间，又回到了现实，林凡怔了一下，扭过头疑惑地望着眼前那张脸，不知不觉，他发现自己的斗笠已经落在了地上。
“你怎么了？”小蝶笑着说道，“我叫你凡大哥，你不介意吧。”
“哦，没有关系。”林凡这才反应过来，但还是有些失神地应道。
小蝶突然笑了一声。
“你笑什么？”林凡疑惑地望向她。
“你的斗笠掉了，我以为你是那种……很大粗的形象，没想到……看上去一点都不像大侠，刚才发愣的样子，倒像个教书先生。”
“是吗？”林凡也不禁笑了笑，说道，“只可惜，我既不是大侠也不是教书先生，我现在之所以还活在世上，只有一个目的。”
“啊？什么目的？”
“我要去王宫。”
“你去王宫干嘛啊，哦，对了，你这么厉害的身手，肯定是去给大王当护卫对不对？”
“不。”林凡移过目光，望着远处的黑暗，有些出神，又带着一丝冷漠，“我要去杀一个人。”
5.
“那是在几年前，谷里来了一个被追杀的年轻人。”林凡对小蝶说着，陷入了自己的回忆……
“娘……娘……”师傅救的那个年轻人一直呼唤着这个字，我就站在一旁，那个字对我来说既是陌生又是陌生，我娘已经死了很久了。
猛然间，那个年轻人醒了过来，一下子坐直了身子，大口地喘着气，好像做了什么噩梦。
“你醒了？”小衣急忙将水盆端了过来，说道，“来先洗把脸吧。”
年轻人木然望了她一眼，转而怔住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拿起湿巾擦了一把脸，有些生硬地说道，“谢……谢谢你……”
“你是谁？为什么被追杀？”我直接地问道。
“我？”年轻人转向了我，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我叫‘赵政’，是秦国质子异人的儿子，那些追杀我的人……”
“我们鬼谷派早已不问世事，这些事也不必知道了，凡儿。”这时师傅从外面走了进来，扫视了一眼。
“先生，我早听闻鬼谷派都是纵横捭阖的奇人异士，早年凭一己之力撼动天下的苏秦张仪孙膑庞涓，都是出自鬼谷门下，各国间早有传言，得鬼谷者得天下，如今天下纷争战事不断，不知何时才能是个头，恳请先生能出手，为了天下百姓！”说着，赵政激动地爬了起来，竟然跪倒在了地上。
“你快起来。”小衣急忙说道，“你的伤还没好，不能下床，天下固然重要，你也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才能一展抱负呢。”
“先生不答应我，我就不起来。”赵政却十分倔，硬是不起来。
“哈哈，那你就跪在这里吧。”没想到师傅更是铁石心肠，一拂袖便走了出去。
“小凡。”小衣却着急地走过来对我说道，“我没办法了，你快去劝劝他。”
我望了望跪在那里的赵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好吧，你先出去，我单独和他说说。”
过了一晌的工夫，站在门口的小衣便听见了响动，一回头，看见我和赵政一起走了出来，不禁有些疑惑，冲我问道：“你把他劝服了？”
“嗯。”我点了点头，说道，“小衣，我已经决定好了，等政兄的伤一养好，我们便一齐出谷……”
“什么，你要出谷？”小衣吃了一惊，怔住了，不过随即又低下头，说道，“爹知道你迟早要出谷，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小衣，你跟我们一起吧。”
小衣笑了笑说道：“那哪行啊，我一个女孩子家的，这样吧，你们先出谷，日后我再看有没有机会吧。”
“那……好的。”我憨笑地点了点头。
“那你赶紧去和爹说吧，他要是不同意的话我再和你一起劝他。”
“好。”
和师傅说的时候，他先是犹豫了一下，过了许久才点了点头同意的时候说道：“也好，你就先出谷历练一番吧。”
这之后过了几天，赵政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离我们出谷的日子也越来越近。
“小凡，小凡！”我还在练功的时候，小衣突然跑了过来。
“怎么了？”我收起了剑，疑惑地问道。
“小政他……”小衣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怎么了？”我脸色一变，以为发生什么了。
“他欺负我。”
“啊？”我一怔，问道，“他怎么欺负你了？”
“他说他喜欢我。”
“……”我一下子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后才不禁笑了起来，“真的吗，那这怎么算欺负你了。”
“我跟他说不行，可他非要说以后有朝一日一定要娶我。”
“是吗？”我挠了挠头，不以为然地说道，“小政一定是跟你开玩笑的吧，他满脑子可都是天下百姓，各国纷争，应该不会有工夫管这些儿女情长吧。”
“才不是呢？”小衣瞪了我一眼，说道，“我看是你满脑子都是这些吧，算了，不和你说了。”说着她便气鼓鼓地走了，留下后面的我还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呵呵。”林凡想着这些，不禁笑出了声，那个时候的自己，还真是什么都不懂呢。
“哈哈，凡大哥那个时候真是一点都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小蝶也笑道，“那后来你和那个小政就出谷了吗？”
“是啊，我们经历了很多很多，后来也发生了很多很多，现今，鬼谷派已经不复存在了，小政成为了万人之上的国君，而我，却成了一个地狱归来的活死人。”
“你……说的小政，难道是……”小蝶惊住了，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不错，他就是现今吞并了各国的秦国国君——嬴政。”
“没想到……凡大哥竟然认识那么厉害的人，国君可是我们心中神一般的人呢。”
“神吗？”林凡不禁带着嘲讽笑了笑说道，“可我却是要去王宫里杀他。”
“杀他……为什么？”小蝶惊住了，问道，“难道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当年我们确实是朋友，可是一切都变得太快了，我们已经走上了截然不同的道路，他的手上沾染了太多太多的鲜血，很多人，都死在了他手上。”林凡的眼里，此刻只有冷漠，说道，“而那个曾经想要制止战争，保护各国保护天下的他也再没了初心，成为秦国国君的他只有不停地杀戮，不停地发动战争，弄得战火四起，民不聊生……”
“可是现在不是都结束了吗？”小蝶突然说道，“天下已经统一了，战争已经结束了，在我们眼里，能做到这些的只有国君，正是他给我们带来了希望，让我们能享受安定的生活。”
“可是……”林凡一愣，说道，“你们各国的宗祠全都被灭了，数万的将士牺牲在沙场上，你们都成了亡国……”
“那又怎么样呢？对于我们百姓来说，最重要的是安定吧，虽然各国都被灭了，但战争也结束了。”小蝶说道，“天下已经太平了。”
“那我……”林凡低下了头，第一次，他那坚定带着血红的眼睛里产生了动摇，“那我还该不该杀他。”
“凡大哥，国君的身边一定很多护卫，你去的话肯定很大有危险的。”
“但是，我不得不杀他。”林凡抬起头，天已经亮了，他拿起剑重新戴上斗笠站了起来，想了一下，转向小蝶弯下身将剑放在了她的身边，“这把剑就送给你吧。”
“凡大哥，那你……”小蝶虽然有些惊喜，但还是不免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们鬼谷派的功夫讲究心中有剑，血骨似剑，我背一把剑鞘，足矣。”说着，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回过头说道，“对了，要是之后我还活着的话，我会回来看看这把剑的。”
“嗯，好的。”小蝶因为脚受伤了，只能坐在那儿，抱着那把剑，使劲点了点头。
林凡不禁笑了笑，也点了点头，便没有再回头，远去。也许，这是世人最后一次与他相遇了。
6.
幽深的王宫中，嬴政总是有一个习惯，遣散所有的下属，自己独自坐在王座上。蜡烛灭了一根，两根，他也没有在意，只是静静坐在那儿，闭上眼，有什么要想起的事，却又想不起来，慢慢隐没在黑暗中。
“你是谁？”他的眼睛突然放出一道精光，望着不远处一根柱子后面的阴影。
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走了出来，就站在座下，与他相对。
“嬴政。”男人缓缓摘下了斗笠，抬起了头，正是林凡，他的嘴角带着一丝笑容，“这一天终于到了。”
“你是……来刺杀我的吗？”嬴政很稳地坐在那儿，没有动，只是问着。
“你不认识我了吗？”
“你是？”
“看来你忘了。”林凡摇了摇头，说道，“不过也无所谓了，小衣你应该没有忘吧。”
“小衣？”嬴政皱了皱眉，使劲揉了揉自己的脑袋，看上去有些疲惫，“这个名字好熟悉，可是我记不起来了。”
“你……”林凡呆住了，看着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男人，一个人，短短的这些年，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变化，不，不止他一个人，我们都变了。
“小衣是谁，你可以告诉我吗？”嬴政说道。
“小衣……”念着这个名字的时候，林凡的嘴角一直在颤抖，终于，他的心猛的抽搐了一下，跌进了回忆的漩涡。
林凡最后一次见到采衣的时候是在忘忧谷了。他回来的时候，并没有去找师傅，而是先找到了采衣。
“小衣，你跟我走吧。”林凡站在竹林旁，天上洒落着小雨滴。
“你走吧。”采衣就站在那儿，但没有回头，她知道是他回来了。
“为什么？”林凡一把拉住了采衣的手。
这时她才缓缓转过头，没想到她的眼眶早就红透了，眉头间尽是忧愁，林凡一愣，松开了手。
“小政来过了，他是来求亲的。”采衣望向林凡，他却不敢看她的眼睛，“父亲已经答应他了。”
“那你呢？”林凡激动地说道，“你答应他了吗？”
“小凡，一直以来你都在各国间奔波，努力地保护着各国，努力地保护着百姓。现在，我也有要保护的东西，你明白吗，鬼谷派就是我要保护的东西。”采衣的眼里充满着坚定，丝毫不容动摇。
“所以……”
“所以我也答应他了。”
“可是……小政已经不是当年那个他了。”
“你也不是当年那个你了不是吗，我们都变了。”采衣一直望着林凡，说。
林凡没有回答，一直默默低着头。采衣见他这样，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转身进了屋。不久之后，才出来，手里拿着一把剑。
“这是……你的佩剑？”林凡问道。
“它叫‘青冥剑’，是鬼谷派世传的宝剑，因为我小时候很喜欢这把剑，所以爹就一直放在我这儿了，我想以后也不会用上了，就送给你吧……爹，他一直对你抱有希望，相信你才是天下的救世主。”
林凡接过了剑，没有再说什么。
“你走吧。”采衣转过身，正准备离开，林凡突然叫住了她：“小衣，等一下。”
“怎么了？”采衣回过头，问。
“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林凡想了想，还是说出了口，“你喜欢我吗？”
“现在问这个问题还有意义吗？”
“我只是……”林凡张了张嘴，感觉有话却说不出口。
“那好吧，我回答你了。”采衣咬了咬嘴唇，才说道，“不，不喜欢。”
那是，林凡见到采衣的最后一次面。
7.
“那你是来杀我的吗，因为我娶走了你喜欢的女人。”嬴政望着眼前这个满眼带着恨意的男人，不禁问道。
“你什么都忘了吗？”林凡咬紧了牙，说道，“那些杀过的人，染过的鲜血，都忘了？”
“我确实都忘了，不过我明白，要想成为雄君，要想踏平天下，牺牲，鲜血是必须的，如果这些都要有人来做，那就由我来承担这一切吧。”
“哈哈，你说起来可真是轻松。”林凡脸上满是嘲讽的笑，道，“那你又为什么把这些都忘了呢，我听说世上有一种忘忧草，吃了可以忘记自己不想记住的一切……”
“是吗，我可不记得自己吃过那种东西。”嬴政缓缓站了起来，笑道。
“哼。”林凡捏紧了拳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跟你废话了，来吧，出招吧。”
“你没有剑。”嬴政从王座后抽出两把剑，一步步走到了林凡近前，扔给他一把，道，“我给你一把吧，要杀我，可没那么容易。”
林凡稍稍抬手，接过了剑，缓缓放到自己身前，一眯眼，盯着离自己几步之遥的嬴政，逐渐泛出一股没有触感的寒气。
霎时之间，林凡先动了，然而在他动的一瞬间，嬴政也动了，化成一道鬼魅的身影，突然间消失。
林凡一瞥眼，抽剑提到侧边，在半空中舞动着剑花，犹如一只轻盈的飞雁，追上了嬴政四处躲蹿的身影。
“你这旁门的轻功甚是不错，还不出招吗？”林凡喝道。
嬴政突然一顿，扭身运剑而上，从侧边的一处破绽刺向林凡握住剑柄的手。却不曾想，林凡索性手一放，那剑还悬在半空中。他纵身一跃，脚尖轻点剑柄，跨在了嬴政的头顶之上，同时，半空中的剑身一扭，上下夹击冲向嬴政。
嬴政急忙抬剑招架林凡来自上方的攻击，同时侧身躲过飞来的那一剑，片刻之间，脸颊被划痕已经渗出了一丝血。
不及多想，嬴政双手一松，任由林凡落向地面，同时飞身向后迈了几步，抽起刚刚飞出的剑，手臂用力送了出去。
“铛——”是剑与剑相撞的声音。
“噔——”两人同时撑剑在地，看上去都受了不小的内伤。
“呵呵，鬼谷神功果然厉害。”嬴政望着地上的两滴血，笑了，“不过光凭这样，是不可能杀得了我的。”
林凡望着地上的一滴血，没有说话，抬起头，嬴政已经站了起来。
“我差点忘了，你服过长生不老丸，恢复能力没想到这么强。”林凡也努力着撑起身子。
“鬼谷神功加上易元招式，看来你是这世上唯一一个可能打败我的人了。”嬴政笑道，“既然这样，就出招吧，只有最后一招，才能杀了我。”
林凡盯着他，皱紧了眉头，随即闭上眼，脸上冷漠的表情已经没有了，反而是一种淡然，渐渐的，眉头也舒展开了。
电光火石之间，两人都动了。
在时间凝固的一刹那停止，林凡的剑刺在了嬴政的左胸口下侧一点，但是剑头是圆的，原来那是剑鞘。嬴政的剑深深刺入到林凡的小腹内，血，流不止。
“为什么……你……”嬴政愣住了。
“这一路上……我……我都很纠结……”林凡张了张嘴，十分艰难地说道，“我到底应不应该杀你……”
林凡进一步向前，任由那剑刺穿了自己的身体，他伸出手，摸了摸嬴政呆住的脸庞，那血，也沾染上去，嬴政仿佛看见了，眼前一片的血红。
“小政，天下刚刚平定，你不能死……但是……你……你却杀了那么多的人……”林凡摇着头一把抱住了嬴政，“现在，你也杀了我吧。”
“小……小凡……”嬴政张了张嘴，不禁脱口而出，他想起了，想起了小凡，想起了小衣……
8.
嬴政最后一次见到采衣的时候是在监牢里，他本来是打算来处决鬼谷派现任掌门的，却没想到采衣也跟了过来。
“小衣，你让开。”嬴政举着剑，对挡在自己面前的采衣说道。
采衣没有动，她的背后，是一个双手拷着锁链，披头散发，眼神呆滞的中年男子。
“小政，你要杀我爹，就先杀了我吧。”采衣张开手臂，毫无惧色地说道。
“你……又何必这样呢？”嬴政皱了皱眉，说道，“是你爹不肯降服于我，你应该明白，就算他疯了，但身为鬼谷派掌门，有撼动天下的能力，我不可能放任他不管……”
“小政你忘了吗？”采衣的眼眶红了，“当年爹是怎么救了你，小凡是如何帮助你，要不然你也不会有今天。”
“那些事你们都做不到，是我做到了！”嬴政激动地大声说道，“我才会有的今天！小衣，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我必须抛弃所有才能得到所有你明白吗！”
“是吗，看来你已经得到所有了，那我……你也不会在乎了吧……”说着，采衣抬起头，下一个刹那，所有人都预料不到，她的胸口已经埋进了剑尖，之后便倒了下去。
“小衣！”嬴政的瞳孔放大了，将手中的剑一丢，他急迫地冲到小衣边上，将她扶了起来。
血，都是血，嬴政不知该怎么办，看着手中的血，从小衣身上流下的血，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
“小政……答应我……”
“好，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嬴政急着说道。
“答应我……不要杀我爹……”
“我答应你，你不要死，你快醒过来……你……我答应你……”嬴政皱紧了眉，咬紧了牙，努力不让自己眼里的液体流出来。
“呵……”采衣伸出手，摸了摸嬴政的脸庞，嘴里喃喃着什么两个字听不清，然后，她的手便无力的倒了下去，只留下嬴政脸上的血印，还有他茫然失措的表情。
“不——不——”嬴政大口地喘着气，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可是不管他怎么摇，那具娇弱的身体已经只剩下身体了，不会再醒过来。
那是嬴政与采衣见到的最后一次面，之后的每一天，他只是呆呆坐在那儿，念叨着那个名字，没有任何心思管理朝政，最后连饭都不吃了。
“大王，你想忘记吗？”这天，宫里来了一个术士，他从怀里掏出一瓶药散，“这是忘忧草，吃了可以忘记想忘记的一切。”
“真的吗？”嬴政接过药瓶，望向术士，问道，“那有解药吗？”
“有，这世上只有我才能配得出来。”术士露出一个邪魅的笑容。
嬴政点点头，挥了挥手，便让下属将术士拖了下去。
“今生，我不想再吃到解药。”嬴政仰头一饮，不久便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临睡前，他只记得一张脸，眼角流下了一滴泪，之后就什么都变得模糊了。
9.
“你想起来了吗……”林凡艰难地吐出一口气，笑道，“看来……师傅说我的血……能解百毒……说的不错……”
“为什么……为什么，小凡，你不杀了我……”嬴政痛苦地呻吟道。
“小政……因为天下需要你……”林凡的气息越来越弱，眼皮也逐渐变得很沉，“但是小衣还有师傅他们的仇，我不得不报……”
“今后……你要承载着……”林凡的声音逐渐弱了下去，“那份罪孽……还有痛苦，活下去……”
“为什么！为什么！”嬴政眼看着林凡再没了气息，只能痛苦地仰天长问，也许那个答案他自己早就说过，得到了所有，也抛弃了所有。
不久，侍从赵高走了进来，看见地上的尸体，不禁呆住了。
“那具尸体，是我的一个朋友。”嬴政站在王座一侧的台阶前，背对着赵高，说道，“你把他和小衣葬在一起吧。”
“大王，您……想起来了啦？”赵高战战栗栗地望着嬴政的背影，小心翼翼地说道，“可是……小衣姑娘，已经火化了。”
赵高看不见嬴政的反应，只是沉默了良久，他才说道：“那就将他也火化了，随风而去吧。”
“喏。”
“哦，对了。”嬴政突然说道，赵高急忙停住了，问道，“大王还有什么吩咐吗？”
“鬼谷派有一把世传的宝剑，叫‘青冥剑’，之间见过是小衣的佩剑，可是后来就不见了，它带着一种很奇特的皎白色的光，你派人到各地去把它找出来。”
“喏。”赵高走了出去。
嬴政转过身，他这才发现，这里并没有窗，他突然，很想看看，皎白的月光了。
10.
转眼过去了很多年。
小蝶早就听说国君派人四处寻找一把带着皎白色光芒的剑，她马上就知道那是当初林凡给她的那把剑。这几年来，她总是一直在等，等林凡回来看他的剑，可是转眼时间流逝，小蝶似乎都忘了，林凡的模样。她只记得那是一个斗笠，一把剑，一个细弱低沉的声音，还有那最后一瞥的笑容。
每天，她都会把剑端出来仔细地擦拭着，每次碰到剑身上有一部分凸起的地方都会停顿一下，那上面刻着三个字：我爱你。
这个时候她就会遐想，关于凡大哥和小衣姑娘的故事，她也会很好奇，那个小衣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呢，会让国君和凡大哥都这么喜欢她。凡大哥说过，自己很像她，是长相吗？不不，不会，小衣姑娘肯定比自己漂亮多了。她哪里知道，林凡之所以说她像她，是因为她是他一生中，遇到的第二个女人。
他的一生，只有剑，从在鬼谷派和采衣相识开始，练的每一把剑；从那天采衣将青冥剑交给他开始的，只有那一把剑。或许他这一生最幸福的时刻，就是触碰到剑身上那三个字的时候。
“姐姐——姐姐——”这时一个男孩从屋子里跑了出来，看见小蝶手里的剑，高兴地说道，“哇，好漂亮呀，姐姐，这是什么剑啊？”
“这是……”小蝶歪过头想了想，望着剑身，不禁笑着说道，“这是情明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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